第184節(jié)
~~~~~~~~~~~ 桓嶷趕場似的跑了幾家親戚的事情梁玉早就知道了,她也在心里排了個次序,與桓嶷走的這個步驟也差不多,自己心里就有數(shù)了。桓嶷去了陸府之后,她就不再去無塵觀里避暑,而是在袁府里呆著,果不其然,桓嶷就來了。 桓嶷“串親戚”,就真是串親戚,不擺大儀仗,雖出入有警蹕,也不很擾人。唯一的缺點就是暑氣已經(jīng)很重了,總得窩在家里等他,不夠清涼。 桓嶷到袁府的日子是預(yù)定的,袁樵也提前安排好了衙門里的事務(wù),這一天在家里等候。梁玉搖身一變成了“夫人”,袁樵還是做他的萬年縣令,只是散官的銜兒隨大溜漲了一點。一家人都看到了這種情況,誰也沒提,也不跟桓嶷去討官兒。恭恭敬敬將桓嶷引進了府里。 桓嶷進來就說:“三姨這里不夠清涼?!?/br> 無塵觀清涼,這不是為了等你嗎?梁玉笑道:“我不能受寒,”拿了一碟冰遞給他,“覺得熱了就拿這個?!?/br> 桓嶷個對婦科知識只知道一鱗半爪的人信以為真:“哦哦,那你放著,我來拿。” 梁玉道:“我這里還算舒服,過了這一陣兒就好啦?!?/br> 桓嶷的興趣則在她手下一只玉枕上:“唔,這個好?!?/br> 梁玉道:“他們送的?!?/br> 桓嶷留了個心眼兒,問道:“誰?” “哦,是新亭房的那位夫人?!?/br> 桓嶷眨了眨眼睛。梁玉失笑:“噯,不想說了叫你鬧心的,就,那位袁尚書家,他家小娘子說給四郎的?!?/br> 桓嶷想起來,袁尚書!袁氏的新亭房!哦!是他?。』羔诤鋈徽f:“他家女兒年紀(jì)也不大,有些可憐?!?/br> 梁玉挑挑眉,她雖不知道桓嶷具體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從桓嶷近來趕場似的頻率來看,桓嶷是在與大臣、親貴拉近關(guān)系,營造一個寬松的氛圍。新亭房比西鄉(xiāng)房厲害得多,袁尚書在被重視之列也是正常的。 【這是要對他們示好?】梁玉猜著個八分,道:“是呢,才嫁了幾個月,就陪著……唉,快叫人心疼的?!?/br> 梁玉一順著他說話,桓嶷就知道梁玉還是那個配合默契的三姨,也就點點頭。梁玉就心里有數(shù)了,可以與袁尚書家通一通氣,也對桓嶷點一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就知道,三郎才不會是像外面說的那樣無所作為。】梁玉心里有淡淡的歡喜。她是個cao心的命,與桓嶷達成了默契,過不兩天,就設(shè)了個小宴,請幾位袁家的夫人們?nèi)o塵觀里小聚,袁尚書的夫人也夾在其中。 接到梁玉的帖子,袁尚書家也琢磨了一陣兒,蓋因兩家素?zé)o往來,唯一的交集就是尚書夫人央梁玉代為打探吳王妃的消息?!倦y道是近來梁氏風(fēng)頭正盛,要與我平輩論交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不止婚姻講求門當(dāng)戶對,交際也是一樣的。仔細(xì)算一算,袁尚書家也不虧。袁夫人決定回帖赴宴。 日子不須用心挑,揀個臨近的日子,無塵觀里臨水設(shè)個小宴就得。袁夫人到得不早也不晚,因欠梁玉的人情,寒暄幾句之后便問梁玉產(chǎn)期。梁玉道:“說是快了,我就想,趁著還能動彈就多動動,免得接下來捂得發(fā)了霉。” 袁夫人含蓄地笑笑。 梁玉道:“來了我這里就散散心,我有個好消息說與夫人?!?/br> 袁夫人湊近了她,低聲問道:“難道是……圣人要將四郎放出來了嗎?”她已得到了消息,桓嶷串了幾家親戚之后就不再走動,而是去看望了四弟吳王。她與梁玉的交集就是上次的吳王妃的事情,梁玉對她說好消息,還說散心,多半與此有關(guān)。 袁夫人所能想到的,就是吳王可能不用繼續(xù)蹲大牢了,則吳王妃也就不用在四面高墻里埋葬她的青春年華。袁夫人心跳得厲害,緊張地看著梁玉。 梁玉輕笑一聲:“他?他惹三郎生氣了。” 袁夫人一驚:【這算什么好消息?等等!】袁夫人不敢置信地看著梁玉。 梁玉含笑問道:“您家里不會不要一個離了婚的女兒吧?” 天大的好消息!袁夫人激動得一顆心都要飛出胸膛來了。把個女兒扣在前吳王這樣氣昏先帝的人身邊,對袁家絕非好事。 【唉,你家的好事還在后面呢。將你家和吳王拆開了,才是要用你們呢?!苛河衲叵?。 第151章 收獲季節(jié) 袁夫人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梁玉, 但是有一個希望總歸是好的。袁夫人心里有一個想法,女兒的事情是從她找上梁玉開始有了轉(zhuǎn)機的, 就何妨再相信一回梁玉能夠帶來好運呢?再壞,也不過是被關(guān)一輩子。萬一有了機會,那女兒就算跳出火坑了。 無塵觀里,袁夫人強壓著緊張、亢奮、喜悅種種情緒, 好容易挨到了宴散與梁玉道別, 就急匆匆地趕回了家里, 與丈夫袁尚書說起了這個消息。 袁夫人去找梁玉, 袁尚書原本也沒抱太大的希望,只是盡一個做為父親的心意罷了。梁玉最初的回答也不是一口應(yīng)承,而是打探消息,袁夫人小有失望,袁尚書反而覺得有了點希望。蓋因輕易答應(yīng)的許諾是最容易毀諾的, 不將話說死,固然可能是不愿意沾手,也有可能是認(rèn)真考慮了可行性之后的答復(fù)。 其后果如袁尚書往好的方向的預(yù)想,他也就對夫人與梁玉保持聯(lián)系采取了默許的態(tài)度。袁夫人從無塵觀回來, 不大確定地將梁玉透出來的消息對他講了, 袁尚書的第一反應(yīng)卻是:“真是她出的力嗎?” 袁夫人聽丈夫這般問,奇道:“怎么?” 袁尚書道:“等等,等等, 讓我再想一想?!边@也是一個“官精”, 他相信梁玉是對桓嶷最有影響力的外戚之一, 但是影響到了這個份上,袁尚書直覺得不可能。 袁夫人焦急地看著丈夫,忍不住催促道:“還會有什么變故不成?” 袁尚書仿佛沒有聽到一樣,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里。良久,他才說:“再等兩天,就能知道了。究竟為何,我現(xiàn)在不能告訴你,等女兒真的接回家,咱們再說?!比绻畠喉樌幕貋?,則不止是女兒的喜事,他的好事也將近了。 袁夫心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偏偏丈夫的嘴巴比蚌殼閉得還緊,只能惴惴不安地等著。暗中卻又將女兒未出閣時居住的房間重新收拾了一回,心里隱隱存著期盼。 袁尚書表面看起來穩(wěn)如岳山,內(nèi)心也是十五個吊桶打水,還要裝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樣,依舊坐衙。如此過了數(shù)日,桓嶷可是又哪里都不去了,大夏天的,他就呆在宮里。原本在東宮給他授課的老師們一轉(zhuǎn)職,依舊給他講解經(jīng)史,有閑暇了就逗一逗女兒。 終于,這一天烏云密布,桓嶷又出去看了一回桓岳,兄弟二人爭執(zhí)的聲音隔著老遠(yuǎn)都能聽得見?;羔跉鉀_沖地回宮,即將袁尚書從值房里拎進了兩儀殿。 袁尚書心跳得厲害,面上卻不顯,舞拜畢,只聽上面一聲哽咽:“尚書請起?!?/br> 袁尚書抬起頭來,大吃一驚:“圣人!” 桓嶷正在哭。 一抽一抽的。 抽噎著說:“尚書,是我負(fù)你。四郎是真的教不好了,不能再誤了卿家女兒?!?/br> 袁尚書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嚎啕大哭:“圣人何出此言?是臣孝女無方,竟不能勸諫吳王!是她的過錯,我們對不起先帝和您啊!” 君臣二人哭了一場,并不提什么事先通氣之類,都各自檢討。史官記下來的統(tǒng)統(tǒng)是兩人為對方考慮的貼心話,兩親家真是聯(lián)姻的典范。最終,桓嶷拍板,讓桓岳與袁尚書的女兒袁妃離婚,袁妃由袁尚書從幽禁之處接回娘家,接下來怎么辦,隨袁家處置了。 袁尚書則是感激涕零,哭得幾乎要昏死過去了,出了兩儀殿,一刻也不耽擱的就派人送信回家給妻子——準(zhǔn)備好了接閨女回來! 夫婦二人早有默契,女兒總不能就這么孤獨終老了,先送到別莊上住一陣,或者到寺廟道觀里轉(zhuǎn)一圈。二、三年后出來,又是一條好漢,依舊是萬家求娶的名門淑女! 待正式的文書下來,袁尚書把女兒接出了由御林軍把守的吳王府,父女相見,真如隔世。袁氏泣道:“今日終于重見天日了?!痹袝溃骸笆鞘ト说娜实隆!被貋砭陀H筆寫了封聲情并茂、感人肺腑的折子遞了上去。 桓嶷看了這奏折,會心一笑。他不是非袁尚書不可,備選的也有幾個,但是袁尚書最容易突破,施恩容易、交涉也容易。世人都以為只有大臣巴結(jié)皇帝的份兒,每個人都想跟套近乎。話不能說錯,反過來說,皇帝也需要與大臣好好相處,有點恩義的最好。 作為一個新皇帝,沒有“托孤老臣”掣肘,卻不能不面對一件所有職場新人都會遇到的事情——老鳥不大鳥你。再尊敬,新君桓嶷與執(zhí)掌天下幾三十年的先帝桓嶷,在大臣們心中的份量也是不一樣的。桓嶷就是要慢慢淘換上一些由自己提拔上來的人,既是公事的需要,也是個人的需要。 輕輕將奏折放到一邊,桓嶷心道:【種子已經(jīng)埋下了?!?/br> ~~~~~~~~~ 桓嶷將袁尚書當(dāng)種子種,梁玉卻已經(jīng)到了收獲第一季的時候。 袁夫人在家焦急地等著女兒,待丈夫?qū)⑴畠航拥郊依?,一把將女兒摟了過來,哭道:“我的兒,你受苦了?!痹弦部薜溃骸袄鄹改笐n慮,是女兒的不孝,阿爹阿娘費了不少心神吧?” 這個怎么說呢?也是真的關(guān)心女兒,否則斷不能讓女兒這么快就出來了。袁夫人道:“不礙的,不礙的,回來就好?!边@才將女兒打量,女兒憔悴了很多,袁夫人道:“先沐浴更衣,原先的裝束都不要了!衣裳首飾都重新打了來!” 袁氏道:“我唯愿青燈古佛,了此殘生?!?/br> “胡說!”袁夫人嗔道,“你好好的,聽我的話。先裝扮起來,與我去見個人?!?/br> 袁尚書的奏折遞給了皇帝,袁夫人不得帶著女兒去謝一謝梁玉嗎?袁尚書都得承認(rèn),如果沒有這一點似有若無的關(guān)系,桓嶷可能會選擇別一個人而不是他,這就是姻親的用處。 袁氏也不笨,問道:“是拜謝哪一位于我有恩的人嗎?” 袁夫人拉著女兒回房,低聲將來龍去脈講了。其中對皇帝的猜測,袁尚書連妻子都沒有講,袁夫人也無從得知,只說了梁玉是個中間人。雖不中,亦不遠(yuǎn)矣。袁氏道:“人生起起落落,西鄉(xiāng)房到了起的時候了?!?/br> 袁夫人一笑:“好人總是有好報的?!彼嗍敲T出身,這時節(jié)去一個往常不大瞧不得上眼的同族人家里,一點也沒有拉不下臉來。等女兒換好了衣服,在家里吃了頓舒心的飯、睡了個安穩(wěn)覺,第二天就拎著女兒登門看望梁玉去了。 母女倆來得挺巧,正趕上梁玉在生產(chǎn)。 袁夫人攜帶了女兒與長長的禮單來的,進門是梁玉接待。雙方見了面都挺高興,捫心自問,梁玉覺得桓岳這事兒干得忒不地道了,她對桓琚的觀感好,對傷害了桓琚的桓岳就沒好感,也就不希望袁氏陪著桓岳蹲大牢。再看袁氏,挺端正的一個小娘子,也為袁氏歡喜。 袁夫人母女的歡欣之情自不待言,與梁玉親親熱熱的說話。劉夫人、楊夫人也不能拿大,都來見這母女二人。雙方敘一回親情,也不拿袁氏離婚說事,就說梁玉的肚子。袁夫人終于有心情問:“幾個月了?看著有點大。” 楊夫人笑瞇瞇地道:“算來還有個二、三十天吧。” 梁玉就在這個時候覺得不對勁兒。除了袁氏,其他三人都是有經(jīng)驗的,一看就知道不對。袁夫人驚訝地道:“這日子是不是早了?快!穩(wěn)婆定好了嗎?” 劉夫人道:“有!” 一面將梁玉往房里送,一面派人找穩(wěn)婆,自家的灶下柴火是一直不熄的,熱水晝夜都有。全府都動了起來。 頭一胎,人人緊張。劉夫人、楊夫人想都不用想,袁夫人也跟著緊張。袁氏在自己獲得自由的時候,也希望別人都能夠有好消息。都在房門外打轉(zhuǎn)。 梁玉很郁悶,她提前做了一點功課,卻知道提前生育事情可大可小。陣痛結(jié)束之后,梁玉道:“去把彥長、阿先都叫回來,美娘也不要離開。派人去蕭家,蕭禮要在家,請來。他要不在家,請大長公主,把他們家大娘也帶了來。對了,把我哥哥也叫來?!?/br> 呂娘子急道:“你這又是要干什么?” 梁玉道:“有備無患,誰不知道生孩子是過鬼門關(guān)?我這個還是早產(chǎn)!咱得把事情給安排好了。呂師,把我妝匣里那個紅漆的盒子取來,快!”說到最后,聲色俱厲。 梁玉點名要的人都來了,個個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梁玉素來會折騰,卻不會召集所有人來就為了守著她生孩子。大家都在猜測,又都擔(dān)心這是不是個不好的兆頭。 屋里,濕掉的衣裙已經(jīng)被脫掉,安兒給梁玉披了件寬大的袍子。梁玉問道:“人都來了嗎?” 呂娘子道:“來了?!?/br> “你幫我傳幾句話?!?/br> “好?!?/br> 屋外的人焦急地等著,少頃,呂娘子與美娘端著匣子走了出來。呂娘子道:“三娘有話要對大家講。她說,早發(fā)動了,怕不好,先把事情都安排妥當(dāng)了才有心情去生孩子。” 眾人都聽她轉(zhuǎn)達,第一件是給父母、兩位夫人的囑托,謝了他們的養(yǎng)育與愛護,第二件是給袁樵,讓他照顧好他自己。第三件才是重頭戲,卻是讓哥哥們作證,給美娘、袁先準(zhǔn)夫婦分了財產(chǎn),交代了如果有不測,孩子就交給他們了。并且說,不管生的是男是女,袁先就是長子,他們小夫妻不必有疑慮。 梁大郎當(dāng)時就開罵:“遇到事情就分錢!她還會不會干點別的了?”擔(dān)心得直打轉(zhuǎn)兒。 梁玉這一回的生產(chǎn)比之陸皇后幾個月前也沒輕松到哪里去,眾人自天明捱到天黑,里面梁玉精神還有,就是生得慢。好容易天擦黑的時候,生下個女兒來,外面的人有些遺憾。袁樵笑道:“三娘好好的就行?!?/br> 梁大郎幾年來養(yǎng)出來的一點尊貴氣蕩然無存,大罵:“她就是欠揍!” 話未說完,里面穩(wěn)婆又是一聲驚叫:“還有一個!” 雙生! 劉夫人再次合起了手掌,楊夫人口中念念有詞,袁夫人心道:【要是再生個兒子,可就美了?!?/br> 外面又等了許久,門又被喜氣洋洋的打開了:“又添一個小郎君?!?/br> 外面“轟”地一聲炸開了,劉夫人笑著回顧兒媳婦,說了一句心里話:“叔玉的運氣一向是不錯的?!痹蛉诵χf:“恭喜!” 袁樵有些虛脫地癱坐到了地上,直到被“二條”攙了起來。 劉夫人已派人去親友那里報喜,梁大郎道:“我這就回家去,家里爹娘還等消息哩!”晉國大長公主難得被別人給調(diào)出門,卻又不打算走了,將孫女兒的手交到劉夫人的手里,道:“有什么要吩咐的事情,交給她去做也可以的。大事做不來,小事還是能做的。” 晉國大長公主對梁玉的觀感此時好得要命。 外面忙忙碌碌,里面梁玉睡了個安穩(wěn)覺。睡著前最后一個念頭是:【他娘的!居然是一對雙兒!】 ~~~~~~~~~~~~ 以梁玉在娘家的經(jīng)驗,但凡孩子餓了哭了,當(dāng)娘的第一時間就會醒過來,甚至有的時候,孩子還沒醒沒哭,當(dāng)娘的就已經(jīng)有所預(yù)感先轉(zhuǎn)醒了。正因如此,她對嫂子們偶有不滿,卻從未有過狠心了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