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節(jié)
到了第二日,病情卻急轉直下,住在袁府的大夫也慌了神,生怕自己沒法活著走出袁府。治不好病人被打的大夫哪哪兒都有,根本不管這病人是不是已經(jīng)到了快死的年紀了!大夫急得團團轉,恨不能代老夫人生這一場病! 梁玉沉著臉,讓大夫越發(fā)心里沒底。袁樵后半晌就沒有去縣衙,也在榻前問侍奉湯藥。到天擦黑的時候,老夫人的情況愈發(fā)不好。梁玉果斷地道:“我再去大夫去!” 楊夫人這時忍住了沒哭,道:“讓他們找去!天這么黑,你去哪里?” “宮里!” 話說得不能太滿,梁玉還是麻煩到了她的外甥。翻身上馬,冒著風雨犯著宵禁,背后拖著一串打算將她抓拿歸案的“不良”,梁玉一口氣沖到了宮門口?!?】桓嶷此時正在吃晚飯,今天才處理了一起因雪大壓壞房屋的災情,桓嶷看著雪,心情還算可以,吟一句:“瑞雪兆豐年?!敝灰┎惶螅┰S災情比起來年的豐收,是可以接受的。 聽說梁玉過來,桓嶷大吃一驚:“這個時候?什么事?快請!” 梁玉被緊張的迎了進去,兜頭就是:“三郎,借我?guī)讉€大夫!” 桓嶷還道出了什么事,聽說劉夫人病人,反而寬了心,他怕是自己表弟表妹又或者是南氏等人出了事。劉夫人生病,要御醫(yī)就給御醫(yī)嘛,反正他養(yǎng)了一院子的御醫(yī)?;羔诘溃骸澳蔷吞魩讉€,今天誰當值?看誰適宜看老人的病,不當值的就去他家里宣了過去,我有賞。需要藥材從內(nèi)庫里支?!?/br> 梁玉也不跟他在這上頭客氣,匆匆道了謝:“我還得回去看看?!?/br> “路上小心,御醫(yī)已經(jīng)去了,你就不要著急趕路啦?!?/br> “哎?!?/br> 梁玉匆匆趕回家,跳下馬將韁繩一扔,沖進后堂的時候御醫(yī)還沒到。匆匆說:“御醫(yī)隨后就來?!?/br> 須臾,不止御醫(yī),連藥材也來了。看得大夫咋舌向后退:【好了,有人管了,我還是走吧?!繘]退兩步又被揪了回來,御醫(yī)一邊診脈,一邊問他先前的脈案。又湊到一起商量,重添改了藥方。 折騰了大半夜,袁府將御醫(yī)也安頓在府里休息,次日又請看脈。卻又添了痰涌,情況愈發(fā)的不好。第四日上,藥也吃不下去了。 自遇到劉夫人,梁玉沒見她生過什么病,驟然病倒,竟是一點回旋的余地也沒有。御醫(yī)則暗暗嘆氣,他們難得遇上一回經(jīng)他們手看病還死了人他們不用陪著死的,連安慰的話都沒詞兒。他們在宮里供職的,病人死,他們陪死,安慰死者家屬的事兒不用他們cao心。偶爾遇到一次需要說話的,竟只有“節(jié)哀”可講。 作者有話要說: 【1】不良,管偵緝巡捕的官差哈。 早就想讓三姨對皇帝說“王侯相將,寧有種乎”了!大概是因為我覺得,沒有這句話,《史記》就是史“記”,有了它,才成為《史記》吧。 第165章 陰陽錯位 袁家不是皇帝, 沒有死了人就要殺醫(yī)生的傳統(tǒng), 御醫(yī)話說得干巴巴,命還是他們自己的。袁樵將御醫(yī)送出門去, 深一腳淺腳地走回來,猶自迷惘,自楊夫人往下, 人人都還在云里飄著。 誰也不曾料到劉夫人這么輕易就去了, 如果是南氏大家反而不會驚訝。南氏活得太苦,悲苦掏空了她的活力,整個人仿佛一個漏勺, 不管往里倒多少東西都能漏出來。劉夫人則不然, 她今冬還很精神地四處拜訪。 一家人呆立了一陣兒,被扣下來的大夫只覺得脊背發(fā)毛,小聲勸道:“人死不能復生,府是不是……準備后事?”袁府辦后事, 他大概就能走了吧?瞧御醫(yī)也不像是被拉出去滅口了。 梁玉等人這才回過味兒來, 劉夫人真的去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一直以來, 劉夫人對她的教導比楊夫人要多得多, 也要深刻得多, 梁玉無法想象,沒有劉夫人的家會是一個什么樣子。 隨著她的一聲, 所有人緊跟著號啕大哭??捱^一場之后,才想起來要收拾后事。劉夫人的封誥隨夫,級別比兒子、孫子都高, 夠格上表讓鴻臚寺派人過來了。然后是袁樵丁憂的折子,他是承重孫,得守三年孝。接著才是普通人家辦喪事的種種事情,穿孝、布置靈堂、給親朋送信等等。 劉夫人病重的時候袁先就跟太學里請了假,正好相幫袁樵處置事務,內(nèi)里是梁玉帶著蕭容,楊夫人從旁指點。梁玉與蕭容都年輕,好些事情仍需楊夫人提醒。梁玉又要去監(jiān)督更換家中裝飾,又要親自盤點府內(nèi)所藏諸般事物是否足用。忙得腳下生風,冷不防一腳沒踩穩(wěn),被鋪的地毯結結實實絆了一跤!鬢邊金釵玉簪摔了一地。 四下一片驚呼:“夫人!” 蕭容等忙上來將她扶起,梁玉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個大蒸籠,熱氣不斷地往外冒,將自己給蒸得直犯暈。 “我沒事兒,正好卸了這一頭累贅,”梁玉抬手將妝飾扯下一扔,卷起袖子,“我洗把臉?!?/br> 洗完了臉,人也恢復了一些,梁玉漸漸冷靜下來,重新安排家務。 時已過午,府中上下一片忙碌,靈堂還沒搭好,袁氏族人里路近的已陸續(xù)到了。袁樵家里人口忒少,仆役雖多卻不能代替主人,族人的到來解了燃眉之急。袁尚書先打發(fā)了兩個兒子過來,相幫待客,袁翼近來在府中躲羞,也派了子孫過來。這個時候又顯出大家族的好處來了。 待府中粗粗有個辦喪事的樣子,天已黑了下來,附近早有人家知道袁府死了太夫人,消息飛快地傳了出去。 自楊夫人起,人人忙得沒有功夫互相安慰。楊夫人擅哭,現(xiàn)在卻不是心無旁篤只管哭的時候,她一面哭還一面吩咐:“要、要看顧好二郎他們姐弟,大、大人忙,也、也不能疏忽了孩子!” 又問:“舅、舅家來人了嗎?” 劉夫人去世的時候侄子劉建還在御史臺,并不知姑母已經(jīng)去世,卻知道劉夫人病了。梁玉犯宵禁闖宮,拖著一串的不良人跑了半個京城,御史不參她才怪!彈章交到劉建手上,劉建才知道姑母病了。于禮而言,梁玉此舉值得夸獎,卻是觸犯了國法的,御史不管是瀆職。 御史臺還沒擰過崔穎在時的那根筋,又遇到一個彈起人來像彈棉花般賣力的費燮,劉建手上拿到了三份內(nèi)容相仿的彈章,都是從梁玉起。有只說她這個人的,有說要約束外戚的,有說要整頓京城治安的。 氣得劉建將三本彈章疊作厚厚的一疊,用力拍打著桌面:“添亂!添亂!添亂!” 罵完之后,心里也不踏實:【是什么樣的病值得犯宵禁闖宮?回家須去問候。若是小疾,我當好好說一說她們,不可無視國法。】桓嶷這個皇帝做的還能算是個新皇帝,這個時候什么作妖的都會往外冒,別叫那些賣直邀名的人拿來當踏板了! 劉建從宮里出來,半路上遇到夫人派來迎他的人,才知道姑母死了??纯刺?,就快要宵禁了,心里將幾件事都給安排了:【明天一早就要將這三份彈章扣一扣!散了朝與他們談一談。請假,去袁府?!看稳找辉纾瑢m里也知道了這件事情?;羔隗@訝道:“怎么走得這么突然?著鴻臚用心?!薄驹圆挥迷俑梢蝗稳f年縣了,守完孝回來,差不多就得三年了。唉!萬年縣令由何人繼任呢?】鴻臚寺本以為悼完了裴喻之后就可以閑下來了,他們扳著指頭數(shù)過了,萬年縣公這樣的已經(jīng)死過一批了,再算上一個裴喻,當再無什么大事了。哦!可能還有一個梁國夫人,那是圣人外祖母,身體也不好。不過鴻臚寺早為南氏準備好了悼詞了,其他如贊美的稱號之類都準備完了。 現(xiàn)在死的不是南氏而是劉夫人,鴻臚寺也有點忙——南氏與劉夫人出身、經(jīng)歷迥然不同,沒法兒把準備給這一個人的東西先挪給那一個用??!還得現(xiàn)準備,鴻臚寺也忙了起來。 黃贊又出來道:“圣人,袁樵是萬年縣令,如今他丁憂,萬年縣不能沒有人管?!?/br> 桓嶷道:“著吏部選派干員!”說完又想起來了,劉夫人的曾孫是他給閨女定下來的駙馬!即派人告訴陸皇后,宮里也派個女官過去吊唁。 鴻臚卿肚里的賬本一頁一頁地翻,劉夫人的品級只夠個少卿去的,要鴻臚卿自己去的話,得南氏那一等的才夠格。他又怕喪家——主要是梁玉——嫌棄少卿級別低不夠隆重再惹出事端來,想了想,嚴中和不是才調(diào)過來嗎?嚴家與袁家關系不錯,嚴中和他爹面子也夠大!就他了!鴻臚卿在心里給嚴中和派了一個差——跟少卿一塊兒去準備挨打!不,是維護鴻臚寺的臉面! ~~~~~~~~~~~~~ 嚴中和從大理寺逃出生天,也覺得短期內(nèi)是得在鴻臚寺里呆著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力求將鴻臚的事情做好,在家里練了好幾天的禮儀,務求將自己最好的儀態(tài)展現(xiàn)出來。萬沒想到自己接到的第一項任務是去袁家吊唁! 雖說不是他主導吧,可也是個陪著的。 嚴中和目瞪口呆:“啥?袁家的太夫人?她老人家身體一向康健呀!會不會是弄錯了?京城姓袁的可多……” 少卿有點心慌地道:“就是她!你快些準備,隨我同去!”他也有點害怕。犯宵禁、闖宮、扛三道彈章,死了的太夫人在鄭國夫人心里份量極重,萬一鄭國夫人嫌棄他品級低,會不會打他出門? 少卿認為自己擔心得有理,反正這些得勢的貴婦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不得勢的人是把鴻臚吊唁當個榮耀,得勢的都挑肥揀瘦。想當年,就有一位公主,嫌棄給她已謝世的駙馬寫悼文的人名氣不夠大,把寫好的悼文拍到了鴻臚寺的臉上!天地良心!那一回的悼文不是他們負責準備的! 得虧這位公主死得早,不然還得有得磨。但是這公主有個meimei,就是現(xiàn)在的晉國大長公主,論脾性那是親姐妹!鄭國夫人聽說跟晉國大長公主挺合得來,脾氣能好得了嗎? 見嚴中和一臉茫然,少卿很是生氣,拍了一張紙到他臉上:“拿著!把這個背熟!”他們專職吊喪的,得有點專業(yè)素養(yǎng)才行,安慰的話是不能念稿的! 嚴中和跟著少卿到了袁府,也跟著哀聲嘆氣起來:“唉,這才過了幾年舒心的日子呢?”少卿道:“等你全須全尾的出來,再說‘舒心’吧!” 嚴中和一臉茫然:“啥?”這有什么危險的嗎? 少卿心道:【還是太年輕!】 嚴中和踏進袁府就開始搓手臂,往屋子里看一看,袁府有足夠的柴炭在冬天取暖,炭備用正旺。【還是覺得冷,這是怎么一回事?】嚴中和心里念了兩句佛經(jīng),還是覺得瘆得慌。他的感覺是正確的,從昨天開始,整個袁府就陷入了另一種的寂靜,家中人聲不斷,腳步連連,但是除了關于喪事的布置安排,沒有人多說一個字?;貞洝涯畹鹊?,無人提及。 嚴中和與袁樵見了面,說了長長的一句,又是問為什么這么突然,又是問需要他做什么之類。袁樵只答:“有心了?!眹乐泻陀l(fā)覺得冷了。 少卿左右一看,梁玉不在,心放回肚里,執(zhí)行他的任務,直到完整地做完全套的儀程,也沒人出來趕他。其實是少卿想多了,梁玉壓根還沒有想到還要計較這一茬,她并不很懂這些。給少卿添麻煩的反而是嚴中和,他出了袁府的門就說要請假留下來幫忙。 少卿扶著額頭道:“準了準了!” 嚴中和順利留在了袁府,蹭前擦后。他也有自己的主意,想袁樵父祖皆早逝,乃是祖母、母親養(yǎng)大的,感情一定很深,看剛才袁樵的樣子話都不大會說了,那怎么行?嚴中和雖是個不愛cao心的紈绔,也知道袁氏族人雖多,與袁樵走得很近、能代理家務的是沒有?!舅抑魇氯诉?,我得留下來看看?!繃乐泻途团阒愿缸?,接待了各方來客。若是換一個人,估計能看得出來,不管袁樵有什么前程,眼下這場面很大,但是多半是看梁玉的面子,或者說,看皇帝的面子。嚴中和不管這些,強忍著“這個我不認識”、“那個也不認識”的痛苦死撐著,到得后來竟活活把來賓名字都給記了下來。 來賓還覺得詫異呢!都在想“這是誰?”有認識他的就更驚訝了“他怎么來了?” 等到嚴尚書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嚴中和已經(jīng)準備在袁府打地鋪了。嚴尚書欣慰地道:“他總算長進了一些。”嚴尚書真是高看自己兒子了,嚴中和根本沒想那么多,他只是覺得與袁樵處得不錯,那就得幫忙而已。 一氣忙到喪事結束,嚴中和差點兒請假陪著袁樵扶靈回鄉(xiāng),嚴尚書這才發(fā)現(xiàn)什么長進全都是錯覺。 ~~~~~~~~~~~~~~~ 扶靈安葬卻又遇到了另一樁麻煩——桓嶷心里很不想梁玉離開,梁家也有自己的考慮。劉夫人這樣一直健康的說死就死了,南氏這樣一直病著就更沒個準兒了。萬一梁玉還在袁家老家住著,南氏沒了,那是最后一面都見不上了??! 桓嶷好險沒給袁家就在京郊劃一塊地!最后被陸皇后好說歹說,勉強給贈送兩個御醫(yī)作為代價放梁玉離開。 自始至終,袁樵與梁玉都一聲沒吭,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多余一字不提。待定了行期,已近臘月,一家人這個新年是沒有辦法在京城里過了。 這一次離京走的還是上一回袁樵奉祖母、母親來京城時的舊路,山水依舊,物是人非。比起孤零零的一家四口帶著仆役進京,這一回隊伍拖得老長,這些年添丁進口,雖則是扶靈還鄉(xiāng),反而沒有進京時那么凄涼了。 直到離開長亭,梁玉才對整件事情有了切實的感覺。往身邊一看,袁樵也看了過來,四目相接,都從對方眼睛里看到了一絲清明。 梁玉嘆息一聲:“忙了這么些年,正好歇一歇。你夠辛苦的啦,回來多陪陪我們吧。孩子還小,我可不會教小孩子。” 袁樵發(fā)出一個短促的音節(jié),道:“他們剛過周歲,你……耐心些。” 梁玉自己是個不點就通的人,她自己學東西從來沒覺得吃力過,自然也就不覺得“耐心”這玩藝兒在教育上有什么存在的價值。她有耐心,也能忍耐,但是這些東西跟學習有什么關系嗎?關于學習的耐心,在她這里就是“坐得住”,能一直一直學新的東西。齊了。 梁玉是真不會教小孩子,小時候帶過侄兒侄女,那時她自己都是個睜眼瞎,教個穿衣吃飯就得了,梁家也不講究這些,說話早晩、認不認字,統(tǒng)統(tǒng)不講究。教過自家兄弟侄子認字,那時候有梁滿倉當監(jiān)工,進度的事也不用她cao心。袁先、美娘遇到她的時候早過了需要耐心教育的時期,包括蕭容,都是談心為主。 對侄子的要求跟對自己親兒子的要求是不一樣的!遇到自己孩子,說了一遍,沒聽懂,不能跟著說、做,孩子沒傻,她先傻眼了。她是絕不肯承認自己的孩子沒天份的!有天份,那就得跟她一個樣兒。這就又擰上了。 袁樵道:“罷了,還是我來吧。” 梁玉訕訕地道:“那什么,閑著也是閑著,我也看看吧。” 直到此時,那股沉悶壓抑的氣息才逐漸脫離了袁府諸人。 雖是冬天,一路上卻比之前任何一次遠行更舒適。往來迎逢者不可計數(shù),路未過半,名帖已裝滿了兩只大箱子。梁玉此時精明勁又回來了,名帖也都不扔,分門別類地放好,對誰都客客氣氣的,說出來的話卻是:“我婦道人家,回鄉(xiāng)守喪,外面的事情我都不懂?!痹俜懦鲈缘囊粡埨淠槈宏?,一路走來倒也平平安安。 袁家的墓園連著一大片,不遠處的城里、城外的莊園里都住著好些個姓袁的。昔年舊宅仍在,早早派了人來清掃修整,一應供應俱全。梁玉與蕭容分了工,將陳設布置好、仆役等一一安排。梁玉出京,依舊帶著當年豐邑公主所贈之騎士,當年的青年如今也都成家,大部分倒是娶的袁府的奴婢,跟著過來也不覺得有什么不便。 接著就是拜訪當?shù)氐淖迦?,劉夫人要安葬也需要族人幫扶?/br> 梁玉與袁樵母子是截然不同的風格,敘舊她是沒得敘的,她有的只是錢,便以錢開道。梁玉與袁樵先拜族中長者,借設祭的名義,請族人來吃飯說話。族人安葬是該幫忙的,現(xiàn)在原籍的族中長者名叫袁蒿,雖與袁樵血緣略遠,卻也不推辭,答應會攜子侄到場相幫。 袁樵以前回鄉(xiāng)安葬父親曾來過,與袁蒿還算熟識,此時不免再次拜謝。梁玉看看袁樵,再看看楊夫人,對袁蒿道:“伯父高義,彥長與我說過,先前也多虧伯父照看?!?/br> 袁嵩道:“同族人理應如此?!?/br> 梁玉道:“是以我們也有一個主意,不知妥當不妥當。孩子們隨我們來,孝是要守的,書也是要讀的。我想,何如翻新族學?” 給錢也有給錢的講究,譬如給梁家,拿錢砸就行了,梁玉肯定接。對袁家就有另一種辦法,辦族學,再置辦祭田、翻修祠堂。正好劉夫人下葬,又快過年了,肯定要祭祖。那可得讓劉夫人在祖墳里住得舒坦一點。 梁玉還有一個想法,這些禮儀之類的細節(jié)她至今仍有不周之處,但是其他方面的重點她抓得特別準!袁樵不能守一輩子的孝吧?他得再復出,復出也不能是靠著“皇帝他姨父”的名義吧?復出還要升官,升官也不能是靠著“駙馬他爹”的理由吧? 養(yǎng)望!??! 梁玉都給袁樵想好了。 把族學翻一翻,祭田買一買,祠堂修一修。袁樵他祖父不是治的《尚書》嗎?袁樵也是潛心鉆研過這本書的。在家里住得悶了,就去學里講一講《尚書》,也是傳家的學問。再閑了,就把什么筆記、學問、注釋都整理一下,梁玉也不心疼錢,都給他集成集子。 有什么比講學、編書更能賺名聲的呢?孔子怎么成圣人的?還不是學生多!還編書! 本地的知縣也有帖子送到,迎接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客氣,還夸贊了袁樵“家學淵源”,請他得閑指點縣學的學生呢。只要他敢請,梁玉就敢讓袁樵去。 同樣是花錢,比起每人分一包,這樣辦花起來更漂亮,且又花不了多少錢! 袁嵩頗為高興:“好!” 袁樵看了也不說她,梁玉做事有時候不大合名門的規(guī)范,但是通常都很有效。且坦白說,袁樵不窮,但是如果讓他來干這一套,再養(yǎng)家就要吃力。梁玉有錢又不吝嗇花錢,袁樵摸摸鼻子,默默當自己是個吃軟飯的,回家自覺地承擔起了教導幼子識字的任務。好歹,他也算養(yǎng)過袁先的。 梁玉的辦法果然有效,大冷的天,袁氏族人皆不以為意,齊齊到了袁宅新設之靈堂,致祭、點xue、測算吉日。選定了日子,相陪袁樵一家將劉夫人葬于墓園。 因有“卑不動尊”的說法,并不開袁樵祖父袁愷之棺將劉夫人放進去,而是于袁愷墓旁毗鄰之處再點一xue。由袁嵩主持,袁樵先領梁玉掃拜諸位先祖之墓,接著才是安葬劉夫人。 待事畢,梁玉即于袁宅開宴,喪中無酒,飲食卻極為豐盛。宴散,梁玉又取金帛分散與族人。喪家有回禮的傳統(tǒng),族人們便不推辭了。梁玉看這些袁氏族人,比起京中的袁氏族人稍嫌拘束刻板些,也有看起來精明可靠的,也有目光游移不定的。 【哪能人人都好呢?】經(jīng)劉夫人的喪事,梁玉也覺得府里人少,倒想添幾個能互相扶持的人。如今一看,還是要慎重。捻著手指,梁玉又打起了小算盤。 年前,梁玉就開始著手考察周邊,先看有無合適的河流經(jīng)過,再看是否合適建造水紡車。她要在這里再開個作坊,這一回掙錢尚在其次,也是要試一試袁氏的族人里有哪些可交、哪些不可交。梁玉信奉錢才是人品的試金石,不干切身利益,漂亮話誰都會講。真金白銀擺出來,才是照妖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