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謎之期待

    不干點實事, 就不可能有自己的勢力, 這是梁玉一向信奉的準(zhǔn)則。地位是打出來的。不管是用拳頭打，還是用腦子打。這是梁玉的生活經(jīng)驗。

    是以她從來不怕事, 更不怕遇到難題，有難關(guān)趟過去了就是賺。所以她還是開開心心地回家收拾包袱，將一雙兒女打包, 預(yù)備一同帶走。同行的還有袁樵的學(xué)生林犀, 以及蕭禮給推薦的不少人，袁樵又從袁氏族人里選了三個侄子、侄孫輩，其中一個就是袁嵩的一個孫子。

    梁玉等這些都準(zhǔn)備好了, 才想起來一件事——八哥也要走了, 她還沒跟爹娘告別。冷汗頓時沿著鬢角流了下來。

    “你怎么了？”一個一直活力四射的人忽然變成了木偶，袁樵覺得非常的奇怪，“怎么突然停下來了？我回來有兩個月了，總放心不下右部, 能早些過去我才心安?！?/br>
    梁玉緩緩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來：“孩子呢？”

    “你不是讓保姆把他們帶下去了嗎？”

    “快！帶回來！打扮得可愛一點！”

    梁玉親自把兒女打扮了一回, 兩個小孩子都覺得新奇。他們與母親的接觸不能說少, 也不能說很多。似這等人家, 主母都沒有親自帶孩子的, 也都是保母、乳母帶著，是以他們與梁玉之間的母子之情也不算比別人更少。但是親自打扮孩子這種人, 梁玉確實干得不多。

    英華摸摸才被扎起的小辮兒，將上面掛的金墜角搖得叮噹作響。袁昴雖然也有些好奇，還是盡力板著臉。兩人都是袁樵帶大的, 袁樵這帶孩子的本事不提也罷，耐心是有的，只是把孩子的臉都帶黑了。

    梁玉一手一個，車上耳提面命：“見了外婆，都要笑啊?！?/br>
    這可真是太難了！

    梁玉自己愛笑，這一雙兒女都不大笑，看誰都像看傻子，他們的親娘覺得他們也有點傻。

    到了梁府，梁家人都還挺高興，因為姑爺高升了，且梁八郎也接到了要赴任的任命書。再一看，就在袁樵手下。梁大郎正端起大哥的架子來教訓(xùn)弟弟：“八郎，你如今做官了，到了妹夫的手下，可不敢擺舅哥的架子……”

    梁八郎頗為興奮，也不計較自己都一把年紀(jì)了大哥還不給他面子，樂呵呵地聽著。

    待聽說梁玉一家都來了，梁八郎跳了起來！“我去迎一迎?！币粴鉀_到門前，一手一個將兩個外甥撈起來坐在自己的肩上，笑呵呵地：“妹夫來了呀？哈哈哈哈！我得趁現(xiàn)在多叫兩聲，等到了那邊就得叫都督了?！?/br>
    梁玉道：“到了那邊也叫得?！?/br>
    “大哥才罵我，不許我裝舅哥的款兒?！?/br>
    “沒事兒，到了那邊兒，在我面前可以的呀。”

    “親娘??！她又要上天了！”

    梁八郎扛著一對外甥，一路跑進(jìn)了正堂。虧得他家正堂門高且寬，兩個外甥才沒撞門框上。梁大郎嚇得臉色臉青，撲上去接他外甥：“你要死！你干啥呢？快把孩子給我！”

    梁八郎驚惶地對梁滿倉和南氏道：“爹、娘，玉也要去?。。?！”他肩上兩個外甥按著八舅的肩膀扶穩(wěn)了自己，再依次向上來的大舅、二舅伸手，讓二人將自己接下去。覺得八舅還挺有趣的。只是孩子太隨爹，心里覺得有趣臉上也不顯，害他們舅舅以為他們嚇壞了，趕緊讓上茶果來安撫他們。

    梁八郎的娘子正一臉擔(dān)心，她不怕丈夫上前線，怎么也輪不到皇帝他八舅去送死。她是擔(dān)心丈夫出去學(xué)壞，她正懷著身孕，不大合適跟著走，離了娘子的男人，呵呵，那就是越獄的逃犯！不定怎么撒野呢！

    猛聽得梁玉過來了，梁八娘子心頭一喜：【太好了！我可有能拜托的人了！】眼巴巴等著梁玉進(jìn)來。

    梁滿倉與南氏養(yǎng)了這么個女兒，發(fā)生什么事都有一種“終于來了”的感覺?？吹搅河裰?，梁滿倉嘆了口氣：“到了那邊兒，可跟女婿好好過吧?！蹦鲜系溃骸俺隽碎T子的人，跟著男人走，也是應(yīng)該的?？傻每搭櫤媚腥烁⒆樱荒茏约涸傧刽[了，瞎鬧前想想，你還有夫有子呢?！?/br>
    梁玉整個后背都被汗?jié)窳耍挥X得這兩句話比什么話都厲害。袁樵暗中扶了她一把，對梁滿倉夫婦行了一禮，道：“小婿會照顧好妻兒的，還請岳父岳母放心。”

    哎，女婿就可靠得多了。梁滿倉夫婦終于笑了：“那我們就真的放心啦?！?/br>
    梁玉則被梁八娘子拉到一邊，囑她看好梁八郎，別讓梁八郎在外面放鷹。梁玉好笑地答應(yīng)了：“他是去干正事的?！?/br>
    “反正，我把他交給你了。”

    “行?！?/br>
    兩人咬一回耳朵，梁玉又被南氏叫到了一邊，南氏雖說覺得妻子是該跟著丈夫走，還是擔(dān)心女兒。想了一想，叮囑道：“你兩個住一塊兒，再生個兒子才好?！绷河窈蟊成系暮菇K于干了，含糊著答應(yīng)了：“兒女的事，看緣份。那什么，我還要去福安宮一趟?！?/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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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玉出發(fā)前的最后一站確實是福安宮，既然要走，有可能與豐樂公主有接觸，捎個信也就不算什么的。福安宮比上回來的時候稍有了一點人氣，據(jù)說桓嶷給李淑妃送了兩個小姑娘來陪伴，一個喪父、一個喪母，六、七歲的模樣。

    梁玉到的時候沒有見到她們，說是正在讀書。李淑妃還不知道梁玉要走，還在說桓嶷的好話：“圣人為我實在是費(fèi)心了?！?/br>
    梁玉道：“他一向敬愛娘娘的。我就要走了，您有什么信要捎的嗎？”

    李淑妃問了才知道，梁玉要跟袁樵赴任，心中百感交集：“你們本不必去的?！?/br>
    “嗐，三郎也不想我去，我說，我在京里呆得悶了。想散散心?！?/br>
    李淑妃并不會被這話給騙到，并不戳破，只說：“若是有使者，就讓他轉(zhuǎn)告阿鸞，不要再辜負(fù)圣人了。自己選的路，就走下去吧?！?/br>
    “噯?！?/br>
    從福安宮里出來，梁玉的心里沉甸甸的，回家看到一雙兒女都是閻王臉，覺得日子簡直沒法過了。袁昴姐弟倆尚無自覺，有些不大明白母親為什么不笑了。

    【是笑累了嗎？我也覺得總笑怪累人的。不過，阿娘還是笑著好看，還是多笑笑好?！績扇藢ν艘谎?，心有靈犀，【她什么時候再笑呢？】兩人都有點遺憾，又不大敢惹親娘。說來也怪，他們不怕不愛笑的親爹，就有點怵愛笑的親娘。

    兩個孩子肚里數(shù)著日子，就盼親娘早點笑一笑，笑總比板著臉要好，不是么？

    終于，他們盼到了。

    一家人出行選了一個比較涼爽的日子，告別了兄嫂祖母舅舅等等送行的人，姐弟倆帶著孩童特有的對出行的好奇很懂事地爬上了車。上車前，袁昴拉拉英華的袖子：“哎，笑了?！?/br>
    英華小聲說：“那好了?！?/br>
    接著，他們就被親娘扔到了馬背上！還挺有趣的！他們從沒有正式“騎馬趕路”，這種體驗讓他們分外的珍惜。預(yù)備好好地記下來，回家跟大哥說，他們也騎馬趕過路了。兩人的臉也板不住了，都笑了起來。

    梁玉笑吟吟地：“哎，我就說，小孩子還是要野一野的，你瞧，他們多開心。”一旦有事做她就特別的開心，而一旦有事做，就代表著有人要被她折騰了。

    袁樵道：“慢一點，他們還小，你別覺得他們跟你一樣。”

    “我知道，我這不是琢磨著呢嗎？”

    不用她重八遍地教孩子說話之后，她的慈母之心也就回來了。李淑妃的提醒是很對的，孩子是得懂事。但是梁玉心里的懂事與劉夫人當(dāng)初認(rèn)為的駙馬教育，甚至李淑妃現(xiàn)在說的教導(dǎo)，都不是一回事。

    【得經(jīng)點事才行！光學(xué)著背《禮》有屁用？以后又不是跟牌坊精過日子。哪怕跟牌坊精一塊兒過活，那也得會裝呀。】是以她才一力要把兒女都帶出京來，跟著見識風(fēng)土人情，見識爾虞我詐，吃點苦、受點累，甚至學(xué)會受委屈。

    梁玉覺得兒女要學(xué)的東西是那么的多，第一件卻是連她自己也沒想到的——學(xué)點番話。

    自打上路，只要不是正午前后的火熱天氣，一早一晚他們一家連同林犀都要乘馬。林犀前后馳騁，特別留意要看好小師弟和小師妹，比保姆還要仔細(xì)，畢竟保姆還不會騎馬。這份忙碌被袁樵看到了，招呼他：“不必來看我了。”

    兩人一說一應(yīng)，梁玉耳朵尖，問道：“你們說的什么？”

    袁樵失笑：“說習(xí)慣了。是番話?！?/br>
    梁玉道：“那我也得學(xué)一學(xué)，讓英華他們也跟著學(xué)?！彼陌辶司退愣?，到了邊地豈能不學(xué)兩句番話呢？

    袁樵想了想道：“也好。我與阿犀都會番話。”

    林犀便接了一個任務(wù)——教說番話。右部無文字，主要就是語言，梁玉白天出行的時候就把林犀給拴在了身邊，他說、她記。晚上是梁玉固定的讀書時間，不是用來學(xué)說話的。這么做也是沒有辦法，因為當(dāng)娘的學(xué)話比兒女還要快，三個人還分了個快慢班。袁樵不由憶起給梁家當(dāng)先生的時期，怪不得梁玉要分班。

    林犀十分吃驚，他對自己是頗有自信的，學(xué)番話他比所有人都快，然而梁玉一個嫁人生子的婦人居然比他還利落。

    【如果公主和美娘阿姐是以師母為榜樣的話，那么，確乎是有些理解的。世間總有一些人看別人做得到，便以為自己也行?！苛窒睦镫[隱有一些說不清的期待，想看看師母到了都督府之后，會做些什么?！疽欢ㄊ桥c別人不同的。】

    行至都督府治所時，梁玉已能與袁樵師生倆用番語進(jìn)行簡單的對話了。

    第179章 初臨新府

    都督府雖地處邊疆, 與同樣是偏遠(yuǎn)之地的楣州卻沒半分相似。楣州的一切都帶著點小巧的味道, 又因為多山，不免于錯落有致當(dāng)中帶上了一點復(fù)雜的感覺。都督府則是一馬平川, 不太遠(yuǎn)的地方雖有山脈，然而一過關(guān)口，就又是一片坦途了。

    【將都督府選在這個地方的人真是個人才！】梁玉望著那粗獷的城垣, 心中感慨。

    這里的色彩沒有京城那么的濃烈繁復(fù), 也不像楣州那么鮮潤新奇，甚至有一些單調(diào)，人口也不像京城那么的多, 更遑論繁華。只是畢竟是一地樞紐, 也有幾分別樣的熱鬧。離城幾十里，便是一座榷場，那里早在都督府復(fù)設(shè)之前就開張了。

    這一片就是未來幾年他們要呆的地方了。

    一行人帶一點好奇帶一點凝重進(jìn)了城，無論是袁樵還是梁玉想要的人, 都還有一半兒正在拼命趕過來的路上, 袁樵的都督府到現(xiàn)在還沒有滿員。袁樵一邊盤算著怎么讓都督府先缺員運(yùn)轉(zhuǎn)起來, 一邊對梁玉道：“先將孩子們安頓下來, 接下來就要辛苦你了?！?/br>
    梁玉笑道：“這有什么好辛苦的？不就是玩么？”

    她到這里來, 沒人寄希望于她搞出什么事兒。在這個地方由于地理氣候的關(guān)系，建個水紡車壓根就不劃算, 作坊倒是能建了，她的主要任務(wù)又不在此。她此來最主要的作用就是顯示朝廷穩(wěn)固邊境的決心，以及有可能與美娘等人稍作聯(lián)絡(luò)。

    除此之外, 大家對她沒有別的期待，估計也不期望她自作主張再干什么。

    梁玉也知道這一點，即使想搞事，她也得把排在前面的任務(wù)給完成了才行。要顯示扎根下來的決心，最好辦的就是她四處瞎逛，讓人看到她來了，并且很快活地生活在這里。甭管這里是不是與她之前二十幾年生活的環(huán)境完全不同！

    梁玉一路打量著這座都督府，只覺得這里居然顯得有些局促了。一邊林犀小聲地解說：“自五部互相攻伐，涌進(jìn)這里的人就變多了?！?/br>
    “唔。”梁玉漫不經(jīng)心地答應(yīng)著，計劃了一下，先得把住的地方收拾好。等袁樵把秩序恢復(fù)了一點，她才好上街，不然上街就遇著個偷兒，豈不掃興？要作個和樂的大戲，就得把臺子都搭好了。

    后面梁八郎終于敢湊上來跟meimei說話了，這一路上看meimei帶著外甥學(xué)說番話還讀書，梁八郎不由記起了被學(xué)習(xí)支配的恐怖歲月，愣是沒敢上前。進(jìn)了城，他還有職事，總不能押著他再做秀才了吧？

    梁八郎小聲問：“玉啊，咱干啥哩？”梁家人自有一本小賬，頂頭上司是袁樵是該聽他的，但是自己親meimei肯定更親，不如先問問meimei。

    “干啥？先扒拉個窩出來唄。”

    “咦？”

    梁玉道：“不得把自己帶來的人都安頓好了么？這里是兩國交界，誰知道混進(jìn)些什么鬼？不把籬笆打牢，不怕野狗進(jìn)來禍禍呀？”

    “這不是咱……哦！”梁八郎反駁到一半也弄明白了，“早這么說我就懂了嘿！”說什么兩國交界易有密探之類的，他就不大能反應(yīng)過來，換個例子他就明白了。

    他倆的后面，英華在馬上抻起上短腿，腳尖剛好能蹭到她袁昴，袁昴偏偏頭，兩個小孩子眼睛里都透出點驚訝來。阿娘這個用詞，真是新鮮了！不過挺明白的。

    到了都督府，梁玉的本性才露得更多了，用詞也從裝斯文變得怎么生動怎么講。

    都督府里面已經(jīng)過了整理，梁玉抽抽鼻子嗅了一下，道：“還有股荒味兒，多久沒住人了吧？”在她的后面，兩個孩子一齊抽抽鼻子，感覺一下“荒”是個什么味兒。學(xué)到了新知識的姐弟倆點頭：【哦，時間長了沒住人的屋子是這個味道的嗎？】

    后面梁八郎看這一對外甥這個樣子未免太可愛，一手一個將人撈起來：“走！咱們進(jìn)去嘍！”英華與袁昴難得小臉變色，一邊一個扒著門框：“舅，撞上了！”扛什么扛呀？門窄的好吧？

    虧得不是在梁府，被梁大郎看到了，梁八一準(zhǔn)兒免不了一頓揍。訕訕地將外甥放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牽扯著走，梁八郎賠著點笑，問梁玉：“那，你打算干啥呢？”

    梁玉將兒女扯回來，理理他們的衣裳、讓他們自己走，才回梁八郎：“你先看看道兒啊。哦，逛個街嘛，你就不用來啦?！?/br>
    “啥？”

    梁玉道：“有阿犀陪著我們娘兒仨就行了?！?/br>
    支楞著四只耳朵的一對雙兒眼中閃過一點點神采來——他們也可以去玩嗎？他們在京中還未逛過東西兩市呢，到都督府就能看新鮮了嗎？是真的嗎？兩人有心去問，梁玉又跟梁八嘀嘀咕咕了起來，說的全是些“這個墻太礙事了，給拆了吧”之類的。

    進(jìn)到后堂，梁玉先命王吉利等人去安放擺設(shè)行李。天下這般正經(jīng)的府邸的布局都是大同小異的：“他們兩個就安放在正房右邊的院落里，阿犀往右邊。八郎在阿犀前面住。唔，客房要給阿弗留一個落腳的地方……”

    接著，梁玉又吩咐：“尋兩個裁縫來，帶本地產(chǎn)的布，上下都要新裁衣裳，告訴他們帶上本地的樣子過來，我要挑。叫廚子上街上看看，這里都有什么果蔬rou食，去食肆里瞧瞧，都吃些什么，回來告訴我?！?/br>
    梁八郎跟著長官第一天到任，今天不正式辦公，就索性跟著meimei前后，他雖知meimei有計較，仍是不放心她?？吹酱藭r又忍不住了：“要換什么本地的衣裳？我看沒有咱們穿的好。”

    梁玉一邊摸著女兒的腦袋，一邊說：“好不好，也是本地的。咱們來是要顯示上下一心的，跟人穿著不一樣，一眼就看出來不是自己人，還要咱們過來干什么？現(xiàn)在只是做個樣子，可要是連樣子都沒有，誰信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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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說干就干，頭幾天就縮在府里先不出去，將一應(yīng)食宿等都安置好了，親自見了裁縫，讓先裁出夏裝來。秋冬的衣裳也與裁縫預(yù)定好了，過一個月裁縫上門來送料子、送樣子，再新制。

    梁玉對裁縫有一種天然的親近，看裁縫給兒女量尺寸，自己跟裁縫聊天兒：“你們是這里的老字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