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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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話如同特赦,將死刑變成死緩。 “……好?!?/br> 俞適野離開了。 他離開了屋子,到了小區(qū)內(nèi),沒有離開,反而來到樓宇有窗的那一側(cè),仰著頭,看孤獨的月下的那盞燈。 燈里有熟悉的人。 他看了很久,一直到那盞燈也熄滅在暗夜里,才意識到自己應(yīng)該離開。 離開了,往哪兒去? 那個晚上以后,俞適野在學(xué)校的宿舍住下來。 他開始噩夢,整夜整夜的噩夢,然后在最深的夜里驚醒過來,大汗淋漓地望著窗外的天空從黑變灰,從灰變藍(lán)。 他開始頭疼,精力渙散,持續(xù)性地感到焦慮和手腳發(fā)麻。 他依然上課,住的地方可以變,上課的教室變不了。兩人始終在相同的教室,坐臨近的位置,上一樣的課程。 這大概是煎熬的生活里的一點解放,可解放總伴隨著更深的煎熬。 他和溫別玉的距離很近,越近的距離他越不敢放松。俞適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著不碰溫別玉,不同溫別玉說話,甚至不看溫別玉——只在對方?jīng)]有發(fā)現(xiàn)的時候,偷偷瞧著人。 這是他最放松的時候。 他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兩人空隙,他覺得溫別玉也許是需要一點安靜的環(huán)境,一點獨處的空間,也許安靜了獨處后的再下一秒,對方就會轉(zhuǎn)過頭來,對方就會同他說話。 說什么都行。 下一秒又下一秒,數(shù)不清的下一秒,溫別玉還是沒有說話。 過往的溫情全變成了無言的疲倦,所有的生命與活力,都在被逐步的謀殺。他試圖拯救,可無能為力。 后來他找到了一個辦法,當(dāng)半夜睡不著的時候,他就翻墻出學(xué)校,來到小區(qū),站在樓底下,望著溫別玉的窗戶。 萬籟寂靜的夜里,那扇窗戶還亮著。 他總是在底下沒站多久,就能看見有影子出現(xiàn)在窗邊。 他從底下看著溫別玉,溫別玉從上邊看著他。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是周一。 這天中午,他們在食堂里坐到了同一張桌子上,盡管四個人的位置里,他們斜向而坐,但這依然是回來以后的第一次,俞適野拿著筷子的手有點僵硬,他連續(xù)好幾天沒怎么睡著,每天走在路上,都覺得下一刻就要栽倒睡著。 但現(xiàn)在,這些都緩解了,俞適野像被打了一針興奮劑,他的精神能夠集中了,他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每一下都濺出無數(shù)雀躍與歡欣。 可惜高昂的情緒并沒能持續(xù)太久,因為坐在另一邊的溫別玉無聲無息,久久不動。 于是,雀躍變成了遲疑,歡欣變成了擔(dān)心,俞適野握了半天的手,終于張開口。 他的聲音被溫別玉的聲音覆蓋了。 溫別玉抬起眼,望向前方,他的目光虛無自俞適野身旁穿過,如同當(dāng)初他在車站前,和父母一同路過俞適野。 他的唇色很蒼白,張合之間依稀有些抖動。 他聲音很輕,但咬字清晰。 他明確告訴俞適野。 “這樣不好。我們分開一段吧。” 接下去的一整段時間里,俞適野都沒有記憶。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從食堂中出來,不知道自己怎么離開學(xué)校,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家——位于上海的家,他爸爸的住所。 可能是想在無窮無盡的恐懼中找到一點安全的庇護,本能驅(qū)使他來到了這里。 他翻出鑰匙,開門進去。 門內(nèi)很安靜,燈光都收斂了,像屋子里所有的傭人,都在夜里沉睡了,于是白日熱鬧的屋子,只剩下個空蕩蕩的殼。 他茫然地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終于見到了一束光。 光在二樓,一點點,一絲絲,招搖著,吸引著,誘惑著俞適野,推開那扇未關(guān)嚴(yán)的房門,像打開潘多拉的魔盒。 散落了一地的衣物,曖昧的粗重的□□,熟悉的父親,和陌生的女人,眼前激烈的一切,模糊了他過去的記憶,讓他開始混淆現(xiàn)實與夢境。 直到俞汝霖走到他面前。 俞汝霖隨意披了件衣服,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你今天怎么回來了?你的臉色怎么回事?你多久沒睡了?” “爸爸……”俞適野恍惚叫了一聲,“她是誰?” 俞汝霖置若罔聞:“你下次要回來跟我說一聲。你的房間有整理,看你臉色不好,早點去睡吧。” “她是誰?”俞適野執(zhí)著地問,他的思維很沉,身體很輕,他感覺自己要倒下去,又感覺自己要飄起來,他耳朵里的平衡器官好像失了效,旋轉(zhuǎn)似的眩暈開始出現(xiàn),他快要無法思考,只能喃喃地重復(fù)著同樣的問題,“她不是mama,她是誰?” 俞汝霖不耐煩了,他平靜的表情里出現(xiàn)居高臨下,威嚴(yán)的神色中顯露厭惡,他的聲音像宏大的命令,轟隆隆從天空降落下來。 “你已經(jīng)成年了,不要再像一個小孩子那樣遇著什么小事都咋咋呼呼?!?/br> 俞適野費力思考著,足足幾分鐘,他終于弄明白了俞汝霖的意思。他說: “爸爸,您怎么能這樣……你背叛了我們……這讓人惡心……” 被忤逆的家長變得陰郁,像上位者懲罰那些不聽話從屬一樣,肆意抨擊與鞭笞。 “俞適野,注意你同我說話的態(tài)度。你沒有資格指責(zé)我,你從小到大的吃穿住行,哪一樣不是在花我的錢?沒有我,有如今的你嗎?” 憤怒壓將下來,甚至蓋過了rou體的痛苦。 俞適野清醒了,他直視自己的父親:“沒有你,我也能夠做很多事情?!?/br> 俞汝霖的輕蔑之中充斥著不以為然,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想要反駁什么。 “你說的事情是指你曾做出來售賣的電子玩具嗎?你叫那‘創(chuàng)業(yè)’,你以為你可以成功,你覺得這可以給你帶來一筆錢,至少是照顧溫別玉爺爺?shù)腻X。” 他的聲音一轉(zhuǎn),從輕蔑變成冰冷的否定。 “沒有俞氏企業(yè)的門店,誰會讓你做的東西進入商店;沒有俞氏企業(yè)的貨架,誰會買你做的東西,你以為的成功只是像藤蔓一樣依托在你父親這棵大樹上偷取養(yǎng)分——還有溫別玉,我早就告訴你,沒有必要同溫別玉攪合在一起?!?/br> 俞適野啞口無言,他想要否認(rèn),可找不到否認(rèn)的支點。 他確實為自己的“發(fā)明”引以為傲,那是因為他將發(fā)明放入俞氏企業(yè)的門店,并讓自己的發(fā)明變成金錢,可如果……像他父親所說的那樣…… “你不聽,無所謂?!庇崛炅氐穆曇敉钢唬钦嬲辉谝獾睦淇?,“我將你得自俞氏企業(yè)的錢扣下來,只給你留每月的零花錢。憑借你自己,你果然無法做成任何事情,那個老頭,溫別玉的爺爺。我把你養(yǎng)大你卻去當(dāng)別人的孝子賢孫,以為你們那點孩子似的愛情可以天長地久,為此不惜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亂,結(jié)果呢?” 俞汝霖突然笑起來了,如同看見個很好笑的笑話,忍俊不禁地?fù)u搖頭: “結(jié)果你們分手了?!?/br> “我們沒有分手——”俞適野倉促說話,話只說到一半,他續(xù)不下去。 他內(nèi)心清楚,他最恐懼的事情發(fā)生了,溫別玉已經(jīng)做出決定,他和溫別玉——俞汝霖的話,是對的。 俞汝霖什么都看透了,他譏笑著: “愛情是有保鮮期的,真是毫不意外的結(jié)果。你說你天天照顧那個老頭,又怎么樣呢,改變了什么嗎?你明白什么是照顧嗎?你學(xué)得會這些東西嗎?我原本已經(jīng)想去找那老頭談一談,告訴他你究竟是誰家的孩子——不用了,太多余了,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了他一眼,都不用上前說話,我就知道——” 巨響與耀眼的光占據(jù)了俞適野的全部思維與視力。 他看不見也聽不見,俞汝霖將他徹底擊潰了,他前十八年的生命宛如笑話,他的一切都依附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他所有的自我,所有的驕傲,都是虛妄無力不堪一擊的。 他狼狽地從自己的家里逃出來了,一路逃到許音華所在的劇院。 他在劇院里看見了自己的mama,同時也看見另外一個男人,走在她身旁,攬住她的腰。 一盞盞燈,一束束光,恣意切割著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看見mama的同時,mama也看見了他。 許音華慌亂地從男人的手里掙脫出來,快步朝他跑來,她的速度一開始很快,后來漸漸慢了,最終停留在距離他的幾步之外。 俞適野張了張嘴。 他的嗓子很干,話語夾雜著咳嗽,說出來:“媽,你和爸爸……” 許音華明白了,她突然不慌亂了。她本想伸向俞適野的手轉(zhuǎn)了向,抬起來,理理自己跑亂的鬢發(fā):“你知道你爸爸的事情了。既然知道了,那就好辦了。小野,你能夠理解mama了。” 俞適野無法理解。 他搖著頭,快步向前,用力抓住mama的手:“mama,跟我回去,讓我和爸爸說,我會讓他認(rèn)識到錯誤的——” 可掌心里的手,用著力,一點點往外抽,直至徹底掙脫俞適野的雙手。 許音華的聲音依然柔和,像她平常一樣柔和。 “小野,”她告訴俞適野,“mama一直在,沒有離開過?!?/br> 這句話顛簸著落下來,落在俞適野的心里,包裹在世界外層的糖衣終于脫落干凈,其真實的芯,如此荒誕,如此丑陋。 最后的最后,在這一日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 俞適野回到了租住的小區(qū)。 夜里沒有人,他獨自穿過道路,路燈的光像霜一樣鋪下來,鋪在路上,鋪在他心上。 他走到了他和溫別玉的房子前。 他的手落在門上,敲響了門。 遲滯的聲響是他最后的生命線,線的一端,握在門內(nèi)的人手里。 他敲了一下就停止,寂靜之中,他感覺溫別玉一路走到門后邊,他仿佛聽見了門后的呼吸聲。 他們只隔著一扇門。 他等待著,渴望著,祈求著這扇門能夠打開。 門沒有打開。 他獨自站著,倚著,最后失去所有力量,靜默地蹲下去。 漆黑的走廊里,寒涼的風(fēng)刮過身軀,他將頭埋入膝蓋,看見門縫里的光,和光里的人。 那是他夠不到的光和人。 他小小聲,問溫別玉: “是不是……連你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