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宇川頓了頓回答：“芃芃這個人脾氣倔，看起來大大咧咧好象什么都不在乎，觸到她什么痛處又豎起一身刺，其實只不過是因為從小經(jīng)歷太多，所以特別害怕失去而已。您如果能多關(guān)心她一點，就算她嘴里不說，心里也一定是高興的。”

    他身邊坐著的這個年輕人，從容開著車，偶一回頭看他，目光明亮銳利。最后這幾句話不大中聽，明顯戳到了他的痛處，他不勝唏噓，感嘆：“小時候不能把芃芃帶在身邊，我也有苦衷，但衣食住行從來沒虧待過她。誰說我不關(guān)心她？她還是在怪我，什么工作忙也是藉口。我到底是她親生父親，那么遠(yuǎn)來一趟，她連面也不肯露。”

    賀宇川微抿著嘴角，也不再說什么。

    車已經(jīng)停在了酒店的門口，姜尚春明天的早班飛機就要走，這樣離開總覺得遺憾，還拉著賀宇川聊了兩句，問：“聽起來你和芃芃挺熟悉？”

    賀宇川想了想，回答：“我們常見面?！闭f完停了停，又拿出手機，找出姜芷芃的朋友圈。她朋友圈的內(nèi)容不多，最多偶爾報告一下吃到什么美食，只有去年生日的時候發(fā)過幾張自己的照片，他找出來給姜尚春看。那么小一張照片，姜尚春在黑漆漆的車?yán)锒嗽斄嗽S久，喃喃說了一句：“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大姑娘了，和她mama越來越像。”

    臨走時姜尚春塞了一張名片給賀宇川，暗示他：“如果有機會能安排我和芃芃好好談?wù)劊铱隙〞屑つ??！?/br>
    后來姜芷芃同賀宇川提到這次不期而遇，冷笑著問：“怎么樣？我那位偉大的父親有沒有讓你來游說我，如果我不計前嫌，回去趴在他腳邊做一條哈巴狗，他就留一筆遺產(chǎn)給我？”

    他斟酌再三才說：“也不全是這樣，不是所有事都是非黑即白，其實他……”

    姜芷芃立刻打斷他：“你不用拐彎抹角地粉飾太平。我同他三觀不合，無話可說?！?/br>
    在她心里，父慈女孝這條船多年前就離港，她早過了渴望父愛的年齡，再也不會需要他施舍感情給她，哪怕是一丁點也不需要。

    第37章 友誼萬歲（3）

    論給過她父輩關(guān)愛的長者，比起她父親，連z大學(xué)教過她課的彭鐵面老師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彭鐵面教學(xué)三十年桃李滿天下，退休那天，有學(xué)生組織了告別晚宴，她也買了大禮去赴宴。

    剛畢業(yè)不久的張毅是活躍分子，在公司的群里喊了一聲，號召z大的畢業(yè)生都踴躍報名參加，結(jié)果周五晚上下班以后，光a公司就一下子去了五六個，其中也有沈奕衡。所以當(dāng)賀宇川走進(jìn)舉行歡送會的教工食堂宴會廳，看到的正是這番情景。

    大廳里燈火通明，計算機學(xué)院現(xiàn)任的學(xué)生會主席正在臺上講著活躍氣氛的段子，幾張桌子差不多都已經(jīng)坐滿，姜芷芃和幾個a公司的同事坐在一起，身邊坐的就是沈奕衡。

    他去主桌邊和彭老師打過招呼，找了一張還沒坐滿的桌子坐下來，身邊落座的幾個都是在校的小屁孩，聊著他不關(guān)心的事。他拿出手機在大學(xué)同學(xué)的足球群里問：“今天彭鐵面的退休歡送會，怎么一個沒看見你們？有誰來？”

    半天只有胡浩跳出來說：“我老婆是想去的，不巧娃病了。我是晚上應(yīng)酬多，怎么走得開?！?/br>
    胡浩還是老樣子，不客氣地把自己當(dāng)成z大的一份子。陸續(xù)也有另外幾個人回答，各種各樣的忙，一致同意：“賀宇川你才是彭鐵面的得意門生，你代表一下吧?！?/br>
    確實，畢業(yè)**年了，同學(xué)中大部分已經(jīng)成雙成對，結(jié)婚生子，象他這樣還是孤家寡人的著實不多。放眼四望，一屋子比他年輕的后輩。再一望，姜芷芃那一桌倒是有說有笑，沈奕衡探著身，正在幫她添茶。

    同桌的小屁孩還在聊天，對面的哪一個好象今年得了全國軟件設(shè)計大賽的什么獎，有人就說：“z大的好多年沒得過這個獎了吧，上一次還是**年前?！?/br>
    另一個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就是，上次是一個叫賀宇凡的，彭鐵面還常常提到他。我在彭鐵面的公司打工，好多原來的代碼還都是他寫的?！?/br>
    他從手機上抬起頭，環(huán)顧四周。也不知姜芷芃那一桌都在說些什么，似乎有人拉她喝酒，沈奕衡正側(cè)著臉望著她，笑得春風(fēng)得意，一只胳膊閑閑地搭在她椅背上。

    身邊的小屁孩繼續(xù)說：“嗯嗯嗯，彭鐵面說賀宇凡都自己創(chuàng)業(yè)了，公司是做智能對話軟件的，已經(jīng)近百號人了，好象叫什么環(huán)宇科技。”

    他原本不想搭理這群小朋友，這時候終于聽得不耐煩，冷冷說：“叫賀宇川，不叫賀宇凡。公司也不叫環(huán)宇科技，叫智宇科技?！?/br>
    小朋友大概才發(fā)現(xiàn)這一桌有這樣一位低頭看手機的大叔存在，略一吃驚，回過神來用“你知道個啥”的目光打量他，振振有辭地反駁：“不可能，我同寢室的同學(xué)暑假在那里實習(xí)過，就是叫環(huán)宇科技，執(zhí)行官叫賀宇凡?！?/br>
    他倒笑了：“怎么不可能？你同學(xué)叫什么名字？說出來看看我記不記得他。我就是‘智宇’里那個‘宇’，我自己叫什么還能搞錯？”

    一群小朋友震驚地瞪著他，他忽然覺得這宴會廳里人聲嘈雜，空氣渾濁，而他急需要一根煙。

    走到外面，新鮮空氣迎面襲來。雖然已經(jīng)快放暑假，幸好這是一個雨后方晴的晚上，涼風(fēng)愜意。他靠著欄桿點燃一支煙，在黑夜里吐了幾個煙圈，心情才平復(fù)下來。

    自己確實有點莫名其妙，和一群毛還沒長齊的小屁孩生什么氣。出來的時候他還路過姜芷芃那一桌，她忙著和身邊人說話，也許根本沒看見他。沈奕衡倒是看見他了，還朝他笑著點了點頭，還是他沈奕衡慣有的樣子，看似溫文爾雅其實目光狡黠，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身后的玻璃門里傳來麥克風(fēng)的嗡嗡聲，大概到了領(lǐng)導(dǎo)講話這一節(jié)，他今晚還有作為學(xué)生代表發(fā)言的任務(wù)，只好捻滅了煙頭，打算先去洗手間。

    結(jié)果他又在洗手間里遇到沈奕衡。他低頭洗手，身后的門響，他抬頭就在鏡子里看到沈奕衡走進(jìn)來。

    即使當(dāng)年在學(xué)校里，他們好象也不是同一路數(shù)的人，他熱衷踢球打游戲，他忙著唱歌搞社團，盡管只差一年，也沒一同上過什么課，基本是王不見王的存在，如果遇到，中間基本都夾著一個姜芷芃。

    沈奕衡朝他友好地笑了笑，在他傍邊的水池里洗手，主動開口：“好久不見。”

    他向來對沈奕衡沒多少好感，覺得他象只愛開屏的花孔雀，不過多年沒遇到，總免不了要假惺惺地寒暄幾句。沈奕衡笑著說：“聽芃芃說，你辭職去開了自己的公司？”他就回答：“聽芃芃說，你回來才半年多，已經(jīng)混得風(fēng)生水起，又把jane哄得暈頭轉(zhuǎn)向？”

    本來是一句帶點恭維的玩笑話，他說出口來不知為什么就帶一點敵意。沈奕衡聽了直起腰，停了停，還是春風(fēng)滿面的樣子，忽然呵呵一笑，說：“你倒沒怎么變，沒想到還挺執(zhí)著的，這么多年了，還在暗戀同一個人。”

    他怔了一怔，有一刻有一種沖動，握緊了拳頭很想把面前這張得意的笑臉打歪，下一刻抑制住這股沖動，只笑著回了一句：“我們所求不同，你又何嘗不執(zhí)著？這些年在總部國內(nèi)兩頭忙，結(jié)果還是跟著jane，才坐了現(xiàn)在的位置。換了我就沒這個耐心?！?/br>
    誰都知道，沈奕衡現(xiàn)在的職位是他當(dāng)年主動放棄的，沈奕衡在總部的境況他也免不了打聽了一些。此話一出，他總算看到沈奕衡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下來。

    他還要去代表學(xué)生講話，甩下沈奕衡匆匆回宴會廳去。今天他有一種罕見的心浮氣躁，站在發(fā)言的講臺上時，被頭頂明晃晃的頂燈照著，他才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情緒，其實這是一種心虛氣短，患得患失。

    站在高處，他看到姜芷芃抬起頭看著他，象所有在座的人一樣，抬頭看著他，但離得太遠(yuǎn)，他分辨不出她的表情。沈奕衡從外面走回來，插著兜在門口略站了一站，又重新落座在她身邊的空座上，還湊過去同她說了一句什么。

    “同學(xué)們，老師們，大家好，今天很榮幸在這里代表所有彭老師教過的學(xué)生說幾句話?！彼麑χ捦舱f了這幾句開場白，停下來，突然放下手里寫好的講稿，決定說幾句題外話。

    臺下的校友抬頭仰視他，有幾個看著面熟，大部分不認(rèn)得。他說：“今天在座的同學(xué)應(yīng)該都和彭老師有淵源，不如先讓我們來看看都來了誰。”他掃視臺下四五十號人，問：“上過彭老師課的請舉手?！迸_下嘩啦啦頓時舉起一片。他又問：“在彭老師公司實習(xí)過的請舉手?！迸_下舉手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

    他一笑：“彭老師外號彭鐵面，考試前劃重點向來劃整本書。掛過彭老師那一科的同學(xué)舉一下手。”臺下一陣哄笑，果然也有人舉起手里。他緊接著問：“膽大包天在彭老師課上睡覺被抓的同學(xué)舉手。”

    臺下又一陣哄笑，舉手的人稀稀落落。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最后面的那一桌，干脆點了名：“坐在后面的姜芷芃，你也好意思不舉手？”所有人笑著齊刷刷調(diào)頭往她的方向看，她也笑，聳聳肩，老老實實也舉起手來。

    他順便點了旁邊沈奕衡的名，笑說：“姜芷芃旁邊那個是沈奕衡，最討厭沈奕衡的同學(xué)也舉手。咱們計算機學(xué)院本來就沒幾個女生，就那幾個還全都喜歡沈奕衡，是不是很討厭？”

    笑聲一浪高過一浪，還有人拍手。他端正了臉色才說：“我想很多同學(xué)應(yīng)該都和我一樣，對z大的四年念念不忘，在圖書館趕過作業(yè)，在去圖書館的路上千方百計偶遇過喜歡的學(xué)妹，還在大禮堂約學(xué)妹看過投影電影，那些對我來說都是記憶里閃亮的片段……”

    說到這里，他停頓片刻，目光掃過臺下的聽眾，也掃過遠(yuǎn)處的姜芷芃。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見到她低著眼托著腮，似乎心不在焉，又象在沉思著什么。

    他還是又開了個玩笑：“對了，今天院領(lǐng)導(dǎo)也在，我順便反映一下，從宿舍樓到圖書館路上的三岔路口，那幾棵大梧桐樹是等學(xué)妹的最佳地點，要是有張長椅就好了，這樣我們坐下來假裝看書或者刷手機，也不至于太尷尬?！?/br>
    大家又笑，有人附和有人拍手。他還是用玩笑的口吻說：“剛才沈奕衡還夸我，說我這個人執(zhí)著，那么多年了還在暗戀同一個學(xué)妹……”

    “是誰??？”有人在臺下喊，引發(fā)群眾一片笑聲。他笑著答：“告訴你還能叫暗戀嗎？”

    笑聲不斷，但總還是要回到正題上。他說：“說到執(zhí)著，誰也比不過彭老師，三十年如一日，砥志研思，誨人不倦，教育過一屆又一屆的學(xué)生?！彼@才打開事先準(zhǔn)備好的講稿，把贊揚老師的話說完。

    講話結(jié)束，掌聲雷動，他說了句“謝謝大家”，徑直走去了姜芷芃那一桌。

    五六個a公司的同事坐在一起，其中有兩個是他看著面熟的。他走過去打招呼，站在姜芷芃的背后，和那幾個同事寒暄了幾句。坐在姜芷芃另一邊的是不認(rèn)識的年輕人，自來熟地和他套近乎：“我叫張毅，聽說過您特別多的事?！?/br>
    他記得張毅是誰，也笑著答：“我也聽說過你的事，芃芃不知埋怨了多少次，你就是她那個搞不定docker（打包應(yīng)用程序）的徒弟吧？”

    張毅的臉上紅了紅，大家都笑，也有人注意到他說起姜芷芃的親密口吻，好奇地看一言不發(fā)的沈奕衡。賀宇川還站在那里沒有要走開的意思，姜芷芃總算側(cè)過身抬起頭，瞥了他一眼，準(zhǔn)備要站起身來，說：“要不你坐我這兒，你們慢慢聊?！?/br>
    他把手放在她肩膀上，用了兩分力，示意她不必站起來，低頭說：“沒關(guān)系，你坐著?！?/br>
    她坐下來，他的手卻還熱烘烘地放在她肩膀上沒有動。她在心里暗翻白眼，還是站起來：“我去洗手間?！?/br>
    她拎起包朝門外走，他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疾步跟了出去。

    桌邊的同事均愕然，有人忽然嗅出點三角戀的氣息。張毅比較沉不出氣，忍不住回頭看沈奕衡：“那個……amyu姐不知有沒有什么事，ethan你不用去看看？”

    沈奕衡倒是最不動聲色的那一個，云淡風(fēng)輕地喝著茶，笑了笑說：“不會吧?？煲暮嫌傲?，她估計馬上就回來?！?/br>
    外面夜沉似水。姜芷芃疾步走出大門，才拐了彎，就被后面跟來的人拉住。

    “走錯了，洗手間在那邊?！辟R宇川在她身后說。

    她即刻掉頭去另一個方向，還是被他一把拉回來。

    頭頂掛著一輪沉甸甸的明月，清風(fēng)一陣，只有梧桐夜被風(fēng)掃過的沙沙聲。她被他拉到面前，背后靠在陽臺的欄桿上，再也沒有地方可以逃。初夏雨后的新鮮夜晚，空氣透著淡淡涼意，只有被他手臂圈住的地方一陣黏糊糊的熱。

    “芃芃……”他又那樣叫她，語調(diào)里帶點壓抑，目光卻坦蕩無余地停留在她臉上，很久才問：“你就沒什么要說的？”

    她的心情難免復(fù)雜。他是個相當(dāng)自信的人，但每次這樣叫“芃芃”，帶點隱忍和不肯定，總叫她心里陡然一沉。他們這一路走得曲折，彎彎繞繞走到這里，說什么friends with bes，什么自由相處隨時終止，什么不要太認(rèn)真，什么希望他某天還會喜歡上別的姑娘，大概從來都是她的自欺欺人。現(xiàn)在他這樣大庭廣眾地來告白，她還能說什么？腦海里浮現(xiàn)的第一句話是“咱們還是算了吧”。

    轉(zhuǎn)眼她又看見他的樣子，剛才還在臺上一本正經(jīng)地發(fā)言，一出門領(lǐng)帶又歪在了一邊。其實他和那時候初識時沒什么兩樣，凌亂的頭發(fā)，深眼濃眉，神情里帶點桀驁不馴的高傲。同學(xué)們向來覺得他看不上任何人，她怎么會料到校園路上的偶遇都是他故意為之……一時間她又想起從前，他順著林蔭道，斜挎一只書包，踩著焦黃的梧桐葉遠(yuǎn)遠(yuǎn)緩步走來的樣子，看到她也不怎么吃驚，一臉淡定，只撇嘴說：“去圖書館？原來你也做作業(yè)？”

    “如果我去做……”她一張嘴，說出口的是大腦里浮現(xiàn)的第二句話，只是這個念頭太驚人，后半句被她生生吞下。

    月光下他眉頭微蹙定定瞪著她，追問：“那個沈奕衡，老是象只嗡嗡亂叫的綠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到底想干什么？”她被他逗樂，回答說：“你想什么呢？我早就跟他說過了，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

    他的眼神閃了閃，又閃了閃，閉緊了嘴巴沒說話。

    身后的玻璃門里傳來轟隆隆的聲音，似乎是所有人一起站起來走動。她替他整了整領(lǐng)帶，心象被人揉成一團，聲音也柔和下來，拉了他一把說：“大概開始拍集體照了，咱們還是進(jìn)去吧?！?/br>
    他們并肩走回宴會大廳，所有人正往臺上涌，亂作一團。彭鐵面老遠(yuǎn)看見賀宇川從外面走進(jìn)來，朝他招手大喊：“小賀，快來快來，站在第二排中間?！?/br>
    第一排坐的是院里領(lǐng)導(dǎo)，第二排的中間位置自然要留給老彭最得意的學(xué)生。姜芷芃沒那么沒眼色，自動退去后排，想找她a公司的同事們。沒想到彭鐵面緊接著就大聲招呼她：“姜芷芃，過來過來。”老師看著她，一臉笑咪咪諱莫如深的神情，把她也拉到中間，指揮說：“你呀，就站小賀身邊吧?！?/br>
    喇叭里輕輕響起《友誼地久天長》的音樂，人群漸漸站定。她站在彭老師身后，感覺有人在下面拉住她的手。她回頭看，他也正扭頭看著她，目光炯炯，朝她勾起嘴角笑了笑。她甩了甩，他沒放手，反而拉得更緊，捏得她手心都有些痛。攝影師就在這時候“咔嚓”一聲按下快門。

    后來照片發(fā)出來，賀宇川還特地拿去放大，裝幀在相框里，高懸在墻頭。她沒看出那張照片有什么好，一大群人，每個人臉都那么小，甚至看不清誰是誰，他卻特別喜歡。如果仔細(xì)看，她能找到人群中他們那兩張臉。照片就定格在那一刻，他站在一大群人的中央，目視前方，一臉大義凜然，而她則站在他身邊，側(cè)著頭，看著他哭笑不得，因為那時候他正固執(zhí)地拉著她的手，死活也不肯放開。

    第38章 友誼萬歲（4）

    夏天的時候，姜芷芃出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換季開始，李安然拖著她去血拼，買了一大堆東西。她平時不大把心思放在衣著打扮上，可畢竟是二十幾歲的女孩子，也是愛美的，破天荒地買了一雙細(xì)高跟的露趾涼鞋。她個子高，通常都是牛仔褲平底鞋，咋一換上細(xì)高跟，果然駕馭不了，只妖嬈了幾天就折戟沉沙，在下樓梯的時候扭傷了腳。

    賀宇川拉她去醫(yī)院拍片，發(fā)現(xiàn)不但有軟組織損傷，還有輕微骨裂，醫(yī)生給她上了夾板，還發(fā)給她兩根拐杖。她在家里悶了一個星期，打算拄著拐杖去上班，只是步行去公司顯然不便，所以只好暫搬去賀宇川那里，上下樓有電梯，上下班也可以搭他的車。

    她為行動不便苦惱，賀宇川卻好象無比高興，每天上下午踩著鐘點把她接來送去，看見她從公司大廈門口一瘸一拐地走出來，連忙下車來扶她，一邊還嘿嘿笑：“你這叫鐵拐李跳舞，擺不平?！?/br>
    她只好暗自翻白眼。鐵拐李一定是他最喜歡的神話人物，這段時間不知為他提供了多少樂趣。周日的上午，她朦朦朧朧地醒來去看手機，還發(fā)現(xiàn)她的笑話app送來這樣的笑話：

    “有人問鐵拐李：你修行的是什么功夫？鐵拐李答：《葵花寶典》，只是第一天開始練的時候揮刀自宮，熊孩子徒弟在背后大喊一聲，我手一抖，手起刀落，就……”

    她簡直被氣笑，回頭一看，他也正好睜開眼，她是恨不得立刻把手里的手機砸到他頭上。

    窗外清晨的陽光已經(jīng)升起來，照在床頭白花花的一片。他發(fā)現(xiàn)她在看什么，也發(fā)現(xiàn)她生氣，嘿嘿笑起來，一把掀起被單，罩在他們兩個的頭上，擋住刺眼的陽光。

    她在被單下面咬牙切齒地問：“就這么開心？”

    他唇角飛揚無聲地笑，說了一個“嗯”字，湊過去吻她。

    陽光透過白色的被單照進(jìn)來，四處都籠罩著朦朧的光。她不知道他有多喜歡她現(xiàn)在的樣子，清早醒來衣冠不整，還張牙舞爪，開懷大笑是因為他逗她開心，生氣發(fā)怒也是因為他終于惹毛了她，因為受了傷，所以跑不遠(yuǎn)，只好安居在他的羽翼之下，每天同他一起醒來，忍氣吞聲地依賴他。

    當(dāng)然，他是個正常的男性，主要還是喜歡她清早醒來衣冠不整。

    其實他們兩個都忙，她時不時要加班，他自然更不必說，根本不分什么上下班時間，雖然他盡量把晚上的工作都拿回家里來做，常常也有處理不完的事。兩個人在一起，除了周日睡懶覺曬太陽，大部分時間是各自抱著電腦各忙各的。即使是這樣他還是喜歡，喜歡那種平靜充實，仿佛再也不用怕身邊缺點什么。

    賀宇川在a公司門口多出沒了幾次，自然又有人看見他，免不了又有人開始猜測。有一天李安然就跑來咬姜芷芃的耳朵，告訴她：“有人今天問我，你到底是跟誰在一起？是沈奕衡呢，還是賀宇川呢，還是腳踩兩只船？”

    她不禁惱火，嚴(yán)正聲明：“我早說了你們都不信，沈奕衡就是個前男友，現(xiàn)在和我半毛錢關(guān)系沒有?！?/br>
    李安然一臉竊喜：“那么說是賀宇川？”

    她討厭李安然多管閑事，拿筆敲李安然的頭：“你管好自己的事吧，當(dāng)心再被老板罵?！?/br>
    李安然剛捅了不大不小的婁子，同樣是on call，同樣是服務(wù)器事故，姜芷芃那時候幸虧有賀宇川幫她的忙，這一次輪到李安然，事后開會檢討，還被沈奕衡要求寫ince report，年終評估被留下污點大概是躲不掉了。幸好李安然的性格大大咧咧，私底下說：“聽說咱們這個office遲早要關(guān)，管他什么年終評估，都是然并卵。說不定還沒到年終評估，我們就都要重新面試找工作了?！?/br>
    自從那天彭鐵面的歡送會，沈奕衡似乎沉默了不少，在廚房里看見她拄著拐杖，也只淡淡說：“不方便就請病假吧，如果你老板不批，告訴我。”

    聽說jane的丈夫突發(fā)了心臟病，jane趕回了加州，辦公室的事就交給沈奕衡全權(quán)代理。也許是因為忙，他春風(fēng)滿面的時候明顯少了，更多時候陰著臉，倒多了許多上位者的威嚴(yán)。

    終于熬到了徹底擺脫夾板和拐杖的日子，她去醫(yī)院拍片復(fù)查。她沒有把復(fù)查的時間告訴賀宇川，一來是覺得自己已經(jīng)能走，頗有點即將放飛的快感；二來是想他每天百忙中抽時間來照顧她，肯定也厭煩了，等他晚上來接，正好可以給他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