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接近零點的時候, 宴好接到他mama的電話, 猶豫了會清清嗓子，提起精神按下接聽鍵。

    倪清處理了一晚上工作，有些疲憊：“好好, 你這個點跑哪去了？”

    宴好站在臺階上吹夜風(fēng)：“我在樓下背單詞?！?/br>
    倪清舒口氣：“家里不能背？”

    “過了十一點，我就想睡覺, ”宴好說的煞有其事，“下來效率高點?！?/br>
    下一刻宴好就問：“媽, 是不是桂姨給你打電話了？”

    倪清想喝咖啡，發(fā)現(xiàn)杯子早已見底，她拿著杯子起身出去：“打了, 你桂姨剛從醫(yī)院離開。”

    宴好愕然：“怎么談這么長時間？”

    倪清說道：“小江他mama鬧得厲害, 進(jìn)展就慢了?！?/br>
    宴好抽涼氣：“不是打鎮(zhèn)定劑了嗎？”

    “可能是個人體質(zhì)原因，代謝快，也有可能是用量少吧?！蹦咔逭f, “昏睡沒多久就醒了?！?/br>
    “你桂姨這回感觸不小, 她說人精神一出問題，就很可怕，大美人也會變成瘋婆子。”

    宴好抿抿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清把手機(jī)開免提, 騰出手泡咖啡：“當(dāng)年你桂姨手里有個項目，背后有多家企業(yè)機(jī)構(gòu)跟基金支持，小江他爸是其中之一，這就是所謂的有一筆錢在她手上。”

    宴好：“……”

    倪清不太想讓兒子理解商場的殘酷，但他是獨生子, 家里的企業(yè)總是要接手的，她用精簡的語言描述前因后果。

    “那項目前期盈利很大，后期因為人為的因素，導(dǎo)致虧損嚴(yán)重，同一年里，小江他爸公司的產(chǎn)品檢測出質(zhì)量上的問題，遭遇到了大難。“

    宴好咬著嘴角。

    “小江他爸破產(chǎn)第二年就自殺了，項目的爛攤子在他死后幾個月終于收完開始清算?！?/br>
    倪清端著咖啡回房：“那段時間你桂姨的肺部長了個腫瘤要做手術(shù)，就把項目轉(zhuǎn)交給同事了，之后她也沒再過問?！?/br>
    宴好把嘴里的糖咬碎：“江暮行能拿到錢的吧?！?/br>
    倪清說了個數(shù)字：“談的是八十五萬?！?/br>
    宴好蹙眉：“人民幣貶值的問題呢？考慮進(jìn)去了嗎？”

    “你桂姨自然是考慮進(jìn)去了。”倪清說，“接手項目的那個同事早就辭職了，資料有缺失，所以核實的過程很麻煩，這也是他們談到這么晚才結(jié)束的原因之一?！?/br>
    宴好抓抓臉上的蚊子包：“都八十五萬了，不能湊個整數(shù)嗎？”

    “能湊，你桂姨有那意思，只是，”倪清喝口咖啡：“小江不會要的，白紙黑字的一些東西，他自己也有核算，心里有數(shù)?！?/br>
    宴好不說話了。

    “你桂姨有些過意不去，覺得當(dāng)年如果多跟進(jìn)一下項目，就能在小江一家最困難的時候把錢送過去?！?/br>
    倪清靠著椅背：“只能說造化弄人吧?！?/br>
    “白天這一出鬧事有一定的影響，否則你桂姨不會去花心思調(diào)查，也就沒人去翻舊賬了?！?/br>
    宴好蹲下來，眼睛望著小區(qū)大門口方向：“桂姨還說什么了嗎？”

    倪清打開小皮包，拿出一盒香煙：“還說小江以后要是想接觸風(fēng)投，可以親自帶他?！?/br>
    宴好眼睛一亮，那挺好啊，桂姨現(xiàn)在的名氣挺大的。

    “這筆錢雖然不能讓小江一次性還清債務(wù)，但是能讓他幾年內(nèi)喘口氣。”

    倪清夠到打火機(jī)：“大學(xué)里能輕松點了?！?/br>
    宴好不著四六地問一句：“媽，你是不是在抽煙？”

    正要點煙的倪清：“……”

    “沒抽。”

    倪清把煙塞回?zé)熀欣铮骸昂昧?，寶貝，趕緊上來吧，明天你還要上學(xué)?！?/br>
    “我再背會，媽你早點睡?！?/br>
    宴好掛了電話，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從臺階上一層層往下蹦，之后又一層層往上跳。

    ——

    片刻后，宴好的手機(jī)響了，來電是一串陌生號碼，他的腦子里不由自主地竄出一個念頭，反應(yīng)過來時已經(jīng)接通。

    那頭是熟悉的聲音，刻意壓低：“今天復(fù)習(xí)完了？”

    宴好的耳朵燙熱：“差不多?！?/br>
    江暮行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沒有差不多，只有完了跟沒完。”

    “……”宴好說，“沒完?！?/br>
    江暮行突兀地問道：“你在哪？”

    宴好扯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在家啊?！?/br>
    江暮行沉默了下來。

    宴好虛得心里直打鼓：“那個，班長，你什么時候回來？”

    江暮行語氣生硬道：“不回來了。”

    說完就掛。

    宴好在夜風(fēng)里凌亂。

    十幾分鐘后，江暮行回了小區(qū)，他穿過小木橋跟噴泉，隔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看見樓底下臺階上坐著個人，身影纖瘦，白得發(fā)光。

    江暮行的腳步漸漸慢下來，讓被人等待的踏實幸福蔓延至五臟六腑。

    宴好在看草稿箱里那些沒發(fā)出去的信息，有感應(yīng)似的抬起頭，下一刻就猛地跳起來，用盡全力穿過路燈跟草坪，朝他的信仰飛奔過去。

    跑到了跟前，又說不出話來，失去了語言能力一般，瞪著江暮行，呼哧呼哧喘氣。

    江暮行皺眉頭：“傻了？”

    宴好抹把臉：“班長，你不是說今晚不回來了嗎？”

    江暮行的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只準(zhǔn)你扯謊？”

    宴好：“……”

    江暮行看他臉上的蚊子包：“你在樓下干什么？”

    宴好抓著胸前的t恤扇扇風(fēng)：“等你啊?！?/br>
    江暮行被他的直白整得一愣。

    宴好偷瞄江暮行，把他的反應(yīng)收進(jìn)眼底。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之前了，雙箭頭就要有雙箭頭的策略，不能用老法子，必要時候需要來個直球，宴好自我提醒。

    ——

    江暮行少有的不自然，也不問為什么等，直接翻篇，意圖非常明顯。

    宴好不讓他得逞：“你說你不回來了，我就想，等你半小時，要是沒見著你……”

    江暮行的身形微滯。

    宴好在他側(cè)低頭看過來時笑笑：“接著等?！?/br>
    江暮行的額角一抽，太不安分了。

    “你手機(jī)沒帶，我也不知道什么情況，著急啊?！毖绾脟@口氣，“而且我題快刷完了，自己一個人在房里待著，沒你監(jiān)督就總是想往床上躺，或者打電腦，干脆就下樓背單詞，順便等你。”

    江暮行沉默幾瞬：“你可以打給你mama的閨蜜?！?/br>
    宴好忘了，他窘得一張臉通紅：“讀書果然能把人讀傻?！?/br>
    “歪理?！苯盒姓f，“恰恰相反。”

    宴好撇了撇嘴，江暮行是打算跟他杠上了？他嘟囔了句：“那我是智障了唄?！?/br>
    江暮行的眉峰一攏：“沒說你智障?！?/br>
    宴好“哦”一聲：“那就是蠢?！?/br>
    江暮行：“……”講不過。

    宴好進(jìn)樓道里，聽著后面的腳步聲，心里貓抓得難受，他憋不住地回頭：“班長，今晚的事情……我都聽我媽說了。”

    江暮行神色如常。

    “禍兮福所倚，今天你媽差點出事，后來的發(fā)展卻逆轉(zhuǎn)了，以后會越來越好的。”

    宴好瞥到江暮行的左小臂，瞳孔一縮：“怎么弄了那么大塊淤青？”

    江暮行輕描淡寫：“路上不知道在哪刮的?！?/br>
    宴好鼻子一酸，這一天讓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江暮行的內(nèi)心深處其實很豐富。

    mama失蹤了，江暮行會焦躁，他只是吹口氣撲一下就會很緊張。

    還有今晚，江暮行趕著去醫(yī)院，出門很倉促，胳膊上的淤青都不知道在哪弄的。

    江暮行平時不露聲色，只是豎起一道墻來保護(hù)自己，想生存下去。

    ——

    宴好走著神。

    江暮行喊他：“回去復(fù)習(xí)吧?！?/br>
    宴好緊跟著進(jìn)電梯：“這么晚了?！?/br>
    江暮行掃一眼：“今天的事……”

    宴好往下接：“今天做?！?/br>
    江暮行：“……”

    宴好看手機(jī)上的時間：“可是還差一分鐘就是明天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