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江令宛如夢初醒,忙抬起頭來微微笑:“沒事,我早就聽說過蕭家五舅舅的大名,一直想目睹他的風采,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突然見到真人,有些震驚?!?/br> 她說著,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我大驚小怪了?!?/br> 何娉芳見她神色不對,料想她沒有說實話,但她神色也不像是仰慕,倒像是害怕似的,此時卻不好問,就點點頭,笑著說:“沒事就好?!?/br> 一會避開了人,何娉芳就問她怎么了。 “四嬸。”江令宛也知道自己露了聲色,再隱瞞也不是辦法了,遂道:“我之前在大泊湖見過蕭家五舅舅,因為他長得格外好看,我便誤以為他是……” 江令宛吸了一口氣才說:“誤以為他是象姑館的人?!?/br> “你!”何娉芳驚了一下,臉色都變了。 江令宛見她如此,知道自己這回不死怕也要脫層皮。 “四嬸,蕭五爺應該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會牽連旁人的那種人吧?” 她是自作自受,可母親卻不能受她牽連啊。 “你先別急,事情還沒有那么壞?!焙捂撤挤€(wěn)了穩(wěn)心神,問她:“你是自己心里想想的,還是說出來讓他聽到了?” “我沒有明說,卻意有所指,他應該是知道我的意思?!?/br> 那就難辦了。 何娉芳沉默了一下,過了好一會才說:“你先去跟他好好道個歉,剩下的,由我去跟他說?!?/br> 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表弟,只比她小了兩歲,她如何能不知道他的脾氣性格? 看著好相處,其實最是冷漠,連祖父都拿他沒辦法。 最忌諱別人拿他的容貌說事,十三歲那年,就因為這事,活活打死了宣平侯家的大公子。 那位大公子平時跟他關(guān)系很不錯的,誰能想到他翻臉就不認人了呢。 若是其他的事情,她都不擔心,唯獨這件事…… 何娉芳覺得很棘手,嘴上卻安慰:“你不用怕,有四嬸在,他不會將你怎么樣的。” 江令宛不欲何娉芳擔心,故作輕松道:“好,我這就去找蕭家五舅舅道歉。” 何娉芳這邊卻下定了決心,實在不行,只能請外祖父出面了。 宛姐兒她是一定要保住的。 …… 蕭湛在觀魚橋上站著,一手搭在漢白玉石的欄桿上,烏發(fā)濃眉,星眸俊顏,好似明珠美玉在冰雕之中,耀眼中帶著疏離冷漠。 這樣雍容無匹的人,她怎么會將他錯認成相公! 枉她也是活了兩輩子的人了,竟然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江令宛覺得自己真是一點都不冤。 希望她今天能超常發(fā)揮,讓蕭湛放過自己吧。 加油! 江令宛暗暗給自己鼓了勁,便拾階而上,還故意放重腳步,發(fā)出“踢踏”之聲。 蕭湛果然注意到她,轉(zhuǎn)過臉來,用那雙湛然有神的雙目望著她。 江令宛臉色發(fā)白,兩手緊緊抓著衣裙,顯得很忐忑:“蕭公子,我之前不懂事,有眼不識金鑲玉,錯認了你,是我的錯。對不起,請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見識?!?/br> 她聲音有些發(fā)抖,眼眶都有些發(fā)紅了,又害怕又后悔。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介乎孩子與少女之間,做錯事之后,慚愧又自責,這樣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模樣,只要不是鐵石心腸,都沒辦法不原諒她。 蕭湛眸中劃過一抹笑意。 這個小狐貍,還真是聰明,她會用甜甜的笑容麻痹你,也會可憐兮兮求你原諒,一個不留神,就會著了她的道。 有心計,會使手腕的女孩子他見過不少,可從沒有哪一個像她這樣狡黠、可愛,讓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怎么叫我蕭公子?”蕭湛糾正她:“你該叫我五舅舅才是?!?/br> 五舅舅! 之前還是朋友,她還給他出謀劃策,讓他改邪歸正重新做人呢,一眨眼,他就成長輩,成舅舅了。 好氣人吶。 可這個人是蕭湛,不是她能得罪的人。 江令宛告訴自己要冷靜,臉上卻越發(fā)愧疚了,微微有些發(fā)紅。 蕭湛看著,只覺這小姑娘臉蛋粉嫩中透著新紅,像清晨沐浴在陽光下的蓓蕾,嬌怯動人,可憐可愛,讓他心頭一動。 “五舅舅,對不起。”江令宛垂了頭,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聲音低低的道歉。 既然她都叫舅舅了,他可以放她走了吧! “乖!”頭頂傳來蕭湛溫和的聲音,像大人哄孩子一樣。 江令宛再也忍不住了,她猛然抬起頭來,怒瞪著蕭湛。 沒錯,她是錯認了蕭湛,難道蕭湛就沒有錯嗎?他明明知道她認錯了,卻不提醒她,由著她錯下去,甚至故意誤導她。還像看戲一樣看她為他著急,為他出謀劃策。 她抬頭,正對上蕭湛深邃含著笑意的雙眼,沒有嘲笑得意,只有善意與長輩看晚輩的那種溫和:“不要生氣,我跟你開個玩笑?!?/br> 江令宛如夢初醒! 跟蕭湛來往的時候,她視他為朋友、同輩,經(jīng)常會忘記自己的現(xiàn)在的年紀。 然而事實上,她只是個十二歲的女孩子,在他眼里,她是個好玩的晚輩。所以,才跟她開玩笑罷了。 四嬸是他表姐,跟他一起長大,他必然是看著四嬸的面子,才會跟她逗趣的。 這樣一想,她又覺得自己想那么多,擔心那么多,其實是有些可笑了。 江令宛抿嘴一笑,臉龐像朵漂亮的花:“我就知道您是在跟我開玩笑,五舅舅這么厲害的人,又怎么會跟我生氣?!?/br> 她其實很會討人歡心,特別是面對長輩,嘴更是很甜。這樣笑瞇瞇望著人,臉蛋白皙瑩潤,好像很好捏的樣子。 “怪不得表姐跟軒哥兒都這么喜歡你,你的確是個惹人疼的小姑娘?!笔捳靠滟澦?,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江令宛身體一僵,心里窘然。 她是接受蕭湛是長輩了,可是,她不能接受他這樣摸她的頭啊,她又不是軒哥兒。 好在蕭湛很快就把手收回去,不知從哪里拿出一塊玉佩:“給你的見面禮,拿去玩吧?!?/br> 長輩賜,不可辭。 江令宛接了,盈盈一笑:“謝謝五舅舅?!?/br> 她很快適應了晚輩的身份,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其實是在糊弄人。 蕭湛也不拆穿她,笑著說:“這玉佩別弄掉了,就當我賠給你的了,去吧。” 江令宛走遠了才拿著那玉佩看,玉佩質(zhì)地晶瑩,觸手溫潤,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上雕兩只虎,相對而立;虎下是一個半圓形玉玦,正面雕刻著:永以為佩兮,君子能決疑;背面正中間雕刻一個大大的“蕭”字;最下面雕著云雷紋。 因為梅雪娘是玉雕高手,耳濡目染之下,江令宛自然能看出這玉佩絕非凡品。 這玉佩華而不奢,拙而不簡,質(zhì)地雕工透著古樸大氣,一定出自某位大家之手。 江令宛便將玉佩收進袖籠里,準備拿回去給梅雪娘看看再說。 如果玉佩價值一般,她就當時蕭湛這個長輩給晚輩的見面禮,留著自己用,因為她很喜歡。 如果這玉佩十分珍貴,哪怕再愛不釋手,她還是要還回去的。 蕭湛是四皇子的表兄弟、伴讀,有他為四皇子出謀劃策,四皇子才能順利登基。 因為有從龍之功,定國公府如日中天,風頭無兩。哪怕后來蕭湛意外身亡,四皇子依然對定國公府榮寵有加,令人可望而不可即。 蕭湛也好,蕭家也罷,都是四皇子一派,都是江令宛主子的仇敵。 當著蕭湛的面,她笑盈盈的像個晚輩,其實內(nèi)心她早就做了要與蕭湛劃清界限的決定。 …… 何娉芳還不知道江令宛跟蕭湛已經(jīng)和解了,壽宴散了之后,特意去找蕭湛,替江令宛求情。 “……她還是孩子?!焙捂撤忌裆兀率捳繒龀霾挥嫼蠊氖虑閬恚骸澳憧丛谖业拿孀?,不要跟她計較?!?/br> 蕭湛微微一笑,云淡風輕:“你放心吧,我自然不會跟她計較的。” 他答應得十分爽快,何娉芳聽了臉色卻越發(fā)難看。 “五郎!”何娉芳聲音發(fā)緊,心情忐忑,十分緊張:“你有什么不滿可以直接跟我說,你要她道歉也好,或者不想看見她,我送她出京城,保管讓你以后再也見不到她。但是她一個花骨朵的小姑娘,你若是要人性命,就有些過了?!?/br> 蕭湛一愣,接著便啞然失笑:“表姐,你想到哪里去了。若是換了別人,我自然是要生氣的??伤擒幐鐑旱膉iejie,又是養(yǎng)在你身邊的,在我眼里,她跟軒哥兒是一樣的。我說不計較,就是真的不會跟她計較?!?/br> 何娉芳盯著他,眼中閃過狐疑:“你說的是真心話,不會事后去找她?” 去找她當然是會去的,卻不是你想的那樣。 蕭湛笑著說:“你也說了,她只是個孩子,我豈會跟一個孩子計較。我答應你的事情,什么時候失言過?” 這倒是! 五郎在外面冷厲果決,對家里人一向很和氣的。 他既然說把宛姐兒看做跟軒哥兒一樣,那就是真的把她當做自家孩子了。 何娉芳這才真的放下了心,轉(zhuǎn)頭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江令宛:“……這么多孩子里面,你五舅舅最喜歡的就是軒哥兒,聽他的意思,他也挺喜歡你的。以后,你嘴甜一些,多跟他走動?!?/br> “好。”江令宛點頭:“我聽四嬸的?!?/br> 她很淡定,并沒有興高采烈、喜不自禁,何娉芳覺得她大氣淡定,蕭嬤嬤卻以為她不懂,笑容滿面地說給她聽:“三小姐,您不知道五舅爺是很厲害的,有他給您做靠山,莫說是在京華女學,便是在京城,您要橫著走,也沒人敢擋路?!?/br> “是嗎?我早就聽說五舅舅很厲害,卻沒有想到他竟然這么厲害!”江令宛一臉的驚喜歆羨。 蕭嬤嬤臉上露出一個與有榮焉的笑容:“是啊,我們五舅爺?shù)拇_很厲害。” 江令宛早就知道蕭湛厲害了,前世,她就不止一次聽人說過,要不是蕭湛死了,主子絕不能這么輕易就推翻了如今的四皇子、后來的南朝皇帝。 能與主子相提并論,蕭湛豈是等閑之輩? 她重生回來,還未抱上主子的大腿便招惹上了蕭湛,恐怕不是吉祥之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