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定國公府的老人了，跟在老國公身邊一輩子，什么樣的大風(fēng)大浪沒見過，早練就寵辱不驚的本事。

    但是心里卻很擔心屋內(nèi)的祖孫二人。

    忽然耳邊聽到江令宛跟他說話：“姜叔，您要相信五爺，更要相信國公爺?！?/br>
    相信五爺?shù)臑槿?，他不是只顧自己不顧旁人的人，他幼承庭?xùn)，被國公爺一手養(yǎng)大，斌性剛強，絕不會得知自己身世就會遷怒國公爺。

    國公爺身經(jīng)百戰(zhàn)，多大的困難都扛過來了，現(xiàn)在有蕭湛跟他一起扛，他絕不會倒，蕭家也不會倒。

    姜叔倏然一驚，忍不住抬頭打量這位五奶奶。

    小小的一個姑娘，不過十六七歲，容貌嬌美，身姿筆直，淡然的臉上寫滿了平和與篤定，目光中全是成竹在胸的信心。

    她淡淡掃過來的視線，跟五爺一模一樣。

    姜叔焦急的心瞬間平靜，再次低頭垂手：“老奴失儀，多謝五奶奶提醒?！?/br>
    廡廊下的安靜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柳絮快步走來：“奶奶，穆四小姐的奶娘大鬧門房，說要回穆家?！?/br>
    江令宛眉心皺了皺：“我去看看?！?/br>
    本來是想等蕭湛出來了，她再動手，現(xiàn)在看來，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原本穆馨妍不見，只有兩個貼身丫鬟知道，但丫鬟手足無措，憂慮半天后，決定告訴穆馨妍的奶娘。

    從前在穆家，她就是穆馨妍院子里的管事嬤嬤。

    這位嬤嬤的確老辣，得知消息立刻意識到不好，當即就要回穆家通風(fēng)報信。

    蕭家的規(guī)矩是落鑰之后出門得有主子的對牌，否則不給出門。

    那嬤嬤便在門房大鬧起來。她是新娘子帶來的嬤嬤，門房的人不敢將她怎么樣，只能趕緊告訴給江令宛知道。

    江令宛到的時候，那嬤嬤正與門房鬧得不可開交，大有不讓她走，她就一頭碰死在蕭家的意思。

    門房的人見了江令宛，便像找到了主心骨，連連過來請安，問該怎么辦。

    而那位嬤嬤則一蹦三尺高：“蕭五奶奶，我們今兒下午才陪嫁過來，小姐不舒服，你們不請大夫，還不讓我們回家請大夫，這就是蕭家的規(guī)矩嗎？”

    她到底有所顧忌，沒把穆馨妍被擄的事情嚷嚷出來。

    江令宛理都沒理她，冷著臉吩咐柳絮：“把穆家的人全都抓起來，堵上嘴，關(guān)到圖南院后的空院子去?！?/br>
    那位嬤嬤當即就要驚呼，被柳絮一個箭步上前卸了下巴。柳絮帶出來的幾個姑娘，紛紛上前抓人，竟然個個都是好手。

    不僅穆家人嚇得瑟瑟發(fā)抖，蕭家的下人也沒見過這樣彪悍的，五奶奶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勢，以后千萬不能惹。

    蕭湛也沒閑著，把整個蕭家都封鎖了，先用穆馨妍身上的珠釵把蕭泊騙回府生生擒住，又帶了人要去穆婉柔的宅子。

    “兵貴神速，我先制住大老爺跟穆婉柔，再帶金吾衛(wèi)去榮國公府，今夜……”

    江令宛目光一閃，明白他的意思，今夜注定是個不平之夜，收拾穆家，替蕭家清理門戶，只是他奪嫡之路的第一步。

    蕭湛湊近她聲音幽幽：“今夜我不回來了，答應(yīng)你的三次，滿足不了你了?！?/br>
    江令宛臉一熱，呸，臭男人！

    第141章

    蕭湛抵達穆婉柔住的院子時，蕭嗣寅果然也在。畢竟穆婉柔是他戀慕了一輩子的人，出了這么大的的事，他怎么可能不陪在穆婉柔身邊呢。

    “剛才蕭家軍已經(jīng)有消息了，說是撿到了穆四小姐的珠釵，阿泊去辨認去了。你別擔心，再等一會，就能有確切的消息了。”

    穆婉柔怎么可能不擔心，相較于這些不痛不癢的安慰話，她覺得蕭嗣寅出去忙著找人才更有用。

    “大老爺?！蹦峦袢峥藜t了眼，抓著蕭嗣寅的手哀求，“馨妍是因為妾身的緣故才嫁到蕭家的，若是馨妍有個三長兩短，我……妾身也不活了?！?/br>
    蕭嗣寅最怕她說這樣的話，當即說：“你別哭，我這就去找，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穆四小姐找回來?！?/br>
    蕭嗣寅才出了穆婉柔房門，忽然發(fā)現(xiàn)院中仆婦悉數(shù)被人制住，一個個被堵了嘴綁了手腳，擠在一起如驚弓之鳥瑟瑟發(fā)抖。

    他帶來的人亦被制服。

    十幾個黑衣勁裝男子站在院中，為首那人身材高大，雙腿修長，面容攏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蕭嗣寅大駭，是什么人有這么大的能耐，悄無聲息進了院子，還把人都抓住了。

    “你是何人？敢闖蕭家的別院，你好大的膽子！”

    為首那人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似的，只冷冷吐出兩個字：“抓人！”

    這一聲令下，蕭嗣寅勃然變色：“蕭湛！你意欲何為！”

    然而蕭湛并未回答，他身后的黑衣人如狼似虎般撲過來，蕭嗣寅站著沒動，任由那些人把他綁了。

    他到底是武將出身，知道雙手難敵四拳，便放棄無謂的掙扎。

    暗夜里，他臉色鐵青，忍著怒意：“你要世子之位，我可以給，屋里的人你不許動。事情鬧大了，會牽連整個蕭家?！?/br>
    蕭湛呵一聲冷笑：“原來大老爺也知道穆氏的身份會牽連蕭家?！?/br>
    兩人對話間，有兩個黑衣人進屋里去了。

    蕭嗣寅平靜的表情終于被撕裂，聲音帶著寒冰：“蕭湛，你適可而止?！?/br>
    屋里女人一聲驚呼，又立刻消失，像是被人打暈了。

    蕭嗣寅睚眥欲裂，明知蕭湛暫時不會把穆婉柔怎么樣，還是忍不住一聲怒吼：“蕭湛！”

    “大老爺歇歇吧，當著蕭家軍的面，兒子給您幾分體面，您若再開口，就不要怪兒子強行讓您歇息了。”

    不管是卸下巴還是堵住嘴，或者打暈過去，總歸是極不體面的。

    看著被黑衣人扛出房門的穆婉柔，蕭嗣寅眉眼間盡是冰冷，卻到底沒再說話。

    控制了蕭嗣寅、穆婉柔，蕭湛領(lǐng)著金吾衛(wèi)，踏著夜色將榮國公穆家包圍：“看住所有的出口，任何人不許放過，如有硬闖者，格殺勿論！”

    與收拾蕭嗣寅、穆婉柔的滴水不漏不同，蕭湛圍堵穆家，迅猛而兇悍，幾乎是以摧枯拉朽之勢闖進穆家。

    這一番動靜著實不小，榮國公府附近的幾位勛貴都被驚著了。

    但是無人敢出頭。

    那可是金吾衛(wèi)，是鐵面無私、冷若冰霜、手段狠厲的蕭湛，連永平侯世子寧軒、海陵郡主的未婚夫婿都說抓就抓，區(qū)區(qū)榮國公府一個沒落的二流勛貴又算得了什么？

    不過蕭湛出手從不失手，一向是一抓一個準的，這榮國公府究竟干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讓金吾衛(wèi)鬧出這么大動靜來？

    會不會牽連旁人？

    榮國公府的人會不會胡亂攀咬？

    誠如江令宛所說，這一夜注定是個不平之夜，許多人膽戰(zhàn)心驚，暗暗猜測，生怕自己受到牽連。

    次日一早大朝會，蕭湛終于公布了答案：榮國公偷藏順安郡王，意圖謀反，已被人贓并獲。

    滿朝嘩然，洪文帝讓蕭湛把證據(jù)呈上來：“只有榮國公府一家，有其他同黨嗎？”

    “有?！笔捳坎粍尤缟剑林潇o，“其他同黨亦悉數(shù)抓獲，名單在奏本中?！?/br>
    洪文帝翻開奏本，瀏覽名單，從上看到下，也沒有看到定國公府的人。

    他深深看了蕭湛一眼，原本冰冷的臉色更冷了幾分：“這件事朕交由你去辦，務(wù)必將所有亂臣賊子悉數(shù)抓獲，一個不留。朕對你的辦事能力一向不懷疑，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br>
    蕭湛拱手應(yīng)諾：“是?！?/br>
    洪文帝的意思他懂，前世他也是這么暗示蕭湛的，但蕭湛為了保蕭家，鐵骨錚錚地扛。

    卻因此讓洪文帝徹底放棄認他回去的想法。

    這一世，他自然不會再如此。

    接下來的朝會中，眾臣明顯能感覺到洪文帝心情不好，大殿內(nèi)彌漫著令人窒息的帝王之怒。

    散朝之后，洪文帝冷著臉回宮去了，肖公公知道主子心情不佳，一路心驚rou跳地服侍著，等主子進了寢殿，他退到門口守著，擦了擦額上并不存在的虛汗。

    正擔心著，忽然見遠處來了一個人，忙快步迎上去：“指揮使大人，圣上正為穆家造反一事煩心，指揮使大人回話時，需當心?！?/br>
    蕭湛點頭表示明白：“勞煩公公去稟報圣上?！?/br>
    肖公公恭敬地去了，不一會，寢殿內(nèi)傳來洪文帝喜怒不辨的聲音：“進來吧?！?/br>
    蕭湛進去，便感覺到一道凌厲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他恍若未覺，走近了，一撩官袍，雙膝跪下。

    “臣蕭湛，來向圣上請罪。”

    平時蕭湛面圣，并不需要行這么大的禮節(jié)，難得他這樣下跪，洪文帝并未讓他平身，只冷聲詢問：“你有何罪？”

    “微臣犯了欺君之罪?！?/br>
    蕭湛跪著拱手：“方才大殿之上，百官面前，臣并未完全說實話，榮國公謀反一案，尚有同黨沒在名單之上?！?/br>
    “是嗎？”洪文帝口氣冷淡，“是何人？你方才為何不報？”

    蕭湛垂眸，聲音低了幾分：“是微臣的父親與庶弟，順安郡王之所以能離開皇家庵堂，乃是微臣父親買通庵堂尼姑，偷偷把人弄出來的緣故。除了順安郡王，還有乾元太子側(cè)妃穆氏，臣父的動機是穆氏，并非造反……”

    蕭湛把事情說了一遍，面色愧疚：“穆氏混淆蕭家血脈，臣父被蒙在鼓中，雖未參與造反，但推波助瀾，為人利用，藏匿乾元太子舊人，理應(yīng)受到重罰。微臣祖父年事已高，臣為了定國公府的聲譽，為了不讓祖父憂心，臣私自將此事瞞下，罪不容恕?！?/br>
    “但臣只想瞞著祖父，并不敢欺瞞圣上。對圣上，臣一片坦蕩，絕無隱瞞。但剛才大殿之上，臣謊報欺君，請圣上責(zé)罰。”

    洪文帝臉上的不虞慢慢散去，眼中的猜疑卻消失大半。

    穆家做的那些事，他心知肚明，蕭嗣寅干了什么，還不足以讓他動怒火。

    他氣的是蕭湛，竟然欺瞞他。

    現(xiàn)在蕭湛主動向他說明情況，他心里的氣，自然也就散了。

    “朕把此案全權(quán)交由你負責(zé)，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且好好處理此案，蕭嗣寅的事，朕會看在老師的面上，酌情減輕處罰?！?/br>
    洪文帝清淡的聲音從上方飄來：“限你五天時間，把此案審理清楚?！?/br>
    蕭湛愧疚之中更添感激：“臣遵旨?！?/br>
    兒郎二十多歲，面色如玉，身姿挺拔，即便跪著，滿身的氣度亦是不減。

    這些兒子里，只有他文武雙全，最為出眾，只可惜……

    洪文帝神色恍惚了一下，又很快收回思緒，目光在蕭湛發(fā)青的眼底一掃，聲音溫和了許多：“既然忙了一夜，先回去歇著，審案的事，明日再開始也不遲?！?/br>
    “是?！笔捳繎?yīng)了，離開后卻沒有回家，先到詔獄審案，一審便是一整天。

    肖公公把這個消息報告給洪文帝：“蕭指揮使恪盡職守、夙夜在公，這份忠心勤勉滿朝少有，只可惜蕭指揮使只有一個，若朝中多幾個蕭大人這樣的能臣，皇上也不必這般宵衣旰食、殫精竭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