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藝俯在她耳邊耳語，“沒事的憇憇，這是簽到, 官方的不是私人的, 也不算破了誓！快點吧！”

    唐憇憇壓著聲音，“不行?。　?/br>
    “姓名。”封信這時再一次疏淡開了口。

    “……！”

    唐憇憇心里憋屈, 偏又不好在這里直接發(fā)作, 攥攥拳對身后的佟悅江小藝說：“悅悅小藝, 你們告訴他?！?/br>
    佟悅和江小藝對視一眼, 故作什么都沒聽見般, 輕咳著別開臉。

    佟悅：“咳咳！今兒天真熱哈，熱死了……”

    江小藝：“是啊, 好悶啊，太熱了……”

    “你們——？”唐憇憇驚了，不可思議地回頭。

    叛徒！

    “姓名！”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封信又問了第三遍，語調(diào)明顯加重。

    他的眉宇也不耐般輕蹙，“如果你不答, 這次公開課便算你曠課。我會如實將名單給石主任的。所以，姓名？”

    你不是知道嗎！

    后面跟著得隊伍還有挺長，有人等不及了出聲，“唐憇憇！你能不能快點??？怎么簽個到這么磨嘰?！?/br>
    “就是啊！等下前排都快被別班占沒了！”

    唐憇憇：“……”

    她心里又急又氣，身前身后在不斷催。兩個損友又指望不了，更不想就這么對他示弱。一時手心的都被緊捏得滲出來。

    半米外的封信幾乎能聽見她磨牙的聲音。

    唇角不易察覺地動了動，他漆亮的眸光隱隱泛著光芒，“唐憇憇？是哪個唐？哪個憇？”

    唐憇憇簡直想咬人了。

    身后的人催得越來越急，這一小片甚至已經(jīng)漫開一陣不耐煩的嘩然聲。

    閉了閉眼，唐憇憇心一橫——

    狗就狗吧！

    仰起頭，唐憇憇深吸一口氣。她目光急戾，用一種鏗鏘而憤恨的語氣，怒聲道：

    “棒棒糖去掉米字旁的唐！上甜下心的憇！唐憇憇！這就是你姑奶奶我的名字！知道了吧？！”

    汪。

    學生會的人發(fā)覺，封信這個下午的心情似乎有些好。

    他以往一向都是不茍言笑的，雖然脾氣不錯，卻從來喜怒不形于色。今天清冷中卻總透著一絲柔和，偶爾還會微微泛笑。

    公開課結(jié)束后，收整著現(xiàn)場，有人忍不住問：“學長，你有什么開心的事嗎？”

    “嗯？”封信微頓，很快神色恢復平常，“沒什么，就是活動辦得不錯?！?/br>
    他語氣如常疏淡，“對了，等下放學我有些急事。后面的事你們?nèi)フ腋敝飨菩拘?，讓她負責吧，好吧？?/br>
    “哦……哦……”幾個小學弟學妹弱弱地點點頭。

    默默將東西收整好，封信又無端有些出神，淡哂微笑。

    晚上放學，封信沒坐公交。

    打車回到小區(qū)樓下，他沒有直接上樓，而是站在了單元門前，似乎在等什么。

    沒過多久一個小身影從遠處磨磨蹭蹭地走進，手里還拿著一份關(guān)東煮。邊大口大口地吃著，邊輕哼著不成調(diào)的兒歌。

    直到走近了，她才發(fā)現(xiàn)站在門口的封信。

    唐憇憇口中的歌一下停了，步子也站住，目光愕了一剎。

    封信也一瞬站直，望向她的眸光深濃而復雜。

    兩人隔了大概三四米，明明只有四五步的距離，唐憇憇卻忽然生出一種舉步維艱的感受。

    她有些打退堂鼓，可一想起今天公開課簽到時的一幕，沒由來的就又感到氣憤。冷盯了他兩秒轉(zhuǎn)身便要走。

    “憇憇！”封信直接大步流星走上前，甚至出手拉住了她的腕，“你等等?！?/br>
    “你放手！”唐憇憇皺眉想掙開他，小臉浮現(xiàn)出惱怒，“你別拉我，干什么！你抓疼我了！”

    封信執(zhí)拗沒放，“我有話想和你說。”

    “我們沒什么可說的！非得讓我學狗叫你才滿意是吧？封信我告訴你我——”

    她話還沒說完，封信扣著她腕的手倏地使力往自己的方向一帶。

    唐憇憇腳下一跌，猝不及防地，大半個人直接就鑿進他懷里。

    緊接著后背被一只手臂緊攬住。

    唐憇憇倏然睜大了眼——

    她的鼻息間漾開了一陣熟悉卻遙遠的薄荷味香，耳邊似乎有一聲一聲沉穩(wěn)而篤定的心跳。這些特質(zhì)原本并不清晰的，可此刻感官系統(tǒng)卻好像被無限放大。她甚至能聽見他手臂收緊時皮膚摩挲在她身上校服的聲響。

    愣了大概有十幾秒，唐憇憇才有些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忽然用力，“封信你……你放開！”

    她將他整個人直接推開。

    然后連連往后撤了幾步。

    “你干什么？強迫人不行，還帶耍流氓的了是吧？！我告訴你，我，我……”磕巴了兩聲，她的語調(diào)不大自然，“你小心我報警！”

    封信目光平靜，望了她少頃，低低開口：“唐憇憇，我們能和好嗎？”

    唐憇憇一怔。

    千想萬想也沒能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眼神忽閃了兩下，轉(zhuǎn)而心里又冒出一種不可名狀的不甘與難過。

    “怎么？覺得無聊了？沒人整天追著你供著你跑了，你覺得很失落是不是？”

    她不明白，難道就是因為她喜歡他，所以便注定了會低人一等么？仿佛她就是他屋子里養(yǎng)著的那只小貓，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偏偏只要他軟下聲音跟她說話，她就再提不起半分脾氣。

    封信目光垂落，很低卻很真誠地說：“對不起?！?/br>
    “對不起，憇憇?！彼终f了一遍，慢慢抬起眼睛，想要將一切都解釋明白，“那天的事，是我不對，是我的話說得太過分了?？墒沁@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不是我的本意?！?/br>
    唐憇憇嗤了一聲，“說得好聽！”

    他自顧說：“那天，石主任要記你大過，我情急之下，沒有辦法，只能對他說我不喜歡你，也絕對不會和你有任何關(guān)系?！?/br>
    唐憇憇的面龐晃過一絲訝異，轉(zhuǎn)瞬又變得平靜，似乎完全不愿相信一般，“誰知道真的假，反正也都是你在說?！?/br>
    封信卻毫不在意，繼續(xù)解釋，“我沒想到那時候你在門外，當時本來想跟你解釋，但是更沒想到石主任突然出來了。憇憇，當時那個情況你也知道的，我不敢對你直接說什么，可也真的不是想對你說那些話的?！?/br>
    “至于那語句說你和季凡……”

    指尖掐進掌心，封信低下眼，神色中有化不透的歉疚。

    “那的確是我沖動，對不起，我向你道歉?！?/br>
    唐憇憇默默聽著，心底有一種恍然混合著酸澀的復雜感覺。

    一回想起那一天，她就又傷心又生氣的，憤懣道：“誰接受你的道歉！”

    一腔的悶氣轉(zhuǎn)而又被傷心所占據(jù)，那種傷心就像是一種被塞住了閥門的泄洪口，一旦被打開便止也止不住，鋪天蓋地占滿了所有其他情緒。

    她努力依舊冷著聲音，可越說音調(diào)卻不自覺地低下來，隱隱又帶了細微的哭腔，“再說了，誰用你去跟石主任說那些了！記不記過都是我的事，誰用你替我去跟他解釋！你憑什么幫我做決定啊，誰用你這么大公無私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他知不知道，他說的那些話，對她而言意味著什么？

    在唐憇憇以前活過的這十七年里，她從來沒有很強烈且孤注一擲地想要爭取到什么。如若說那次月考算是一次，那么唯有他，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想要真真切切地、拼勁全力也不想放棄的人。

    她能夠在大廣播烏龍后，忍受石敢當對她的所有批評處罰，視而不見身邊那些嘲諷與笑話，甚至是記過停課，再嚴重的后果她都在所不惜?？蓞s惟獨害怕他將她的這些英勇與堅持看作笑話，棄如敝履。

    他的那些話，在當時無疑就像是一盆數(shù)九寒天的冷水，將她心上正燃得盛烈的火苗潑得一點不剩，凝凍成冰。

    也磨滅了她有生以來的唯一一次的孤勇，更逼退了她所有的自信心。

    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表現(xiàn)得十分無所謂，該吃吃該喝喝，好像什么困難都無法把她打倒。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究竟有多么難過。可她僅剩的那一點半文不值的自尊心無法讓她再低第二次頭，她不想真的徹徹底底變成別人口中的笑料。

    呼吸深深喘了兩下，唐憇憇沒將后面那些話說出口，可卻越想越覺委屈，眼睛開始濕潤發(fā)紅。

    封信卻清楚知道她想說什么，眼見她即將又要哭，顧不得許多再次一把將她擁進懷里。

    他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對不起?！?/br>
    “你走開！走開！”他的舉動幾乎沖破唐憇憇隱忍的最后一點防線，眼眶里一直流蕩的淚水也瞬間流下來，拼命捶推著他的胸膛，“封信你走開！你別動我！你走開！”

    封信卻任由她怎樣捶打掐推，擁著她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緊，唇角俯在她的耳畔，“對不起憇憇，對不起。是我的錯，你別生氣了，對不起?！?/br>
    “嗚嗚嗚……”再也忍不住，唐憇憇伏在他胸口咬著唇低聲地哭，似乎想將這段時間憋悶的傷心和隱忍的難過全部都發(fā)泄出來，眼淚浸濕了他胸口的校服衣料。

    封信心里不好受，只能默默擁著她。

    唐憇憇最近不好過，可對封信而言，那種感覺又何嘗不是一樣的？

    他說的那些話傷她八百，卻也足以反傷自己一千，讓他每日每夜都在懊悔里煎熬。

    其實這段時間以來不僅只有她在關(guān)注他，他其實一直也在暗中關(guān)注著她。有時是上課無意中的抬眼，逆著光望著她瘦小的背影，有時是上學放學時隔遠目送她上公交車，或者是間cao查勤時，偷偷在背地中劃掉她的缺勤。

    而他的心情也時常隨著她的心情變化而變化?？匆娝魺o其事地與別人談天說笑，他會難過。他的喜悅與他無關(guān)，他會懷疑是否真的如她所說，她不會再喜歡他了。

    可是有時看見她難過，他會更覺得難過。

    難過于她的難過，更自責她的難過是他引起的。

    腦袋埋在他的胸口，唐憇憇哭得越來越兇，全然不顧鼻涕眼淚一股腦地蹭了他一身，悶悶地哭罵：

    “嗚嗚嗚……封信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我全天下最討厭的人就是你了，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嗚……”

    “別不理我?！狈庑攀直凼站o，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額頂，聲線低澀，“憇憇，我們和好吧?！?/br>
    “我以后，不會再讓你傷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