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惡毒貴女成一代帝師五

    ***********

    他們聽那清越的低笑聲從那一片竹林里傳來, 都忍不住轉(zhuǎn)過頭朝那邊看去，只是這一眼, 便叫他們都忍不住愣在了原地——

    古人言潘安俊美, 笑若玉山將傾, 他們只當(dāng)作是后人神話，可真的見到了這樣的人, 只覺得這仙姿玉貌, 當(dāng)真和了那座“玉山”之言。

    只見那竹葉青青下，正是一位年紀(jì)看上去不大的小公子, 他由仆從推著, 坐在那輪椅上頭，一頭青絲垂下，細(xì)長的眉，微微收斂帶笑意的眸子, 薄唇微微勾起，面色蒼白看上去有些病弱, 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直到那公子身邊的仆從咳嗽了兩聲，他們才回過神來, 紛紛驚覺自己剛剛的失禮，頗有些個臉紅。

    朝堂上最尚風(fēng)姿卓絕的男子，固以寬衣大袍為尚, 還有人涂脂抹粉，就是為了“美姿儀”的一句贊嘆，在坐的不少人都趕著這潮流, 然而這刻意營造的風(fēng)姿，卻在這微微帶笑的一眼中，仿佛蘆葦與玉樹的對比，讓人自慚形愧。

    他們對視一眼，眼中都有驚艷。不由得好奇起來這人的來頭來——以這人的相貌氣度，若是有些個學(xué)識，能將將去殿上面圣，光是憑這豐神俊秀的樣貌，那探花郎便是跑不了了。

    只是他們的目光一轉(zhuǎn)，就看到了他坐在了輪椅上，都微微一愣，頓時都有些可惜起來了……

    若是有腿疾，仕途著實困難了。

    “敢問公子名號？可有請?zhí)俊?/br>
    那若敏居士也被這人的風(fēng)姿驚艷了一把，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絲欣賞，念他腿腳不便，便貼心地抬手讓人搬來長腿案，如是問道。

    他對于這風(fēng)姿卓絕的公子也是非常欣賞的，只是實在不知道自己請過來的人物里頭還有這么一號人。

    駱雪抬手，讓王二推著她過去了，身后的侍衛(wèi)便上去送上了請?zhí)裘艟邮拷舆^來一翻，忍不住臉色微微一變。

    “不才區(qū)區(qū)，正是那青絨居的主人，大家若是不嫌棄小弟，叫在下一聲明晦便可?！?/br>
    這人的聲音也和他的人一般，像是某種玉器敲擊的聲音，好聽是好聽，卻有些冷淡了。

    然而，這話才剛剛落下，在場的人臉色都是一變。

    不光是因為他們都沒有想到這人便是那青絨居的居士，更加是因為剛剛他們才在后頭議論此人，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回便被正主抓了個正著，也不知這人在那兒待了多久，莫不是全部聽去了？

    來的有十多個人，□□個都摻和了一嘴，沒有摻和的自然好整以暇看著他們心中暗暗發(fā)笑，摻和的難免有一些被當(dāng)面揭穿的尷尬之感。

    小童給駱雪送上茶。

    那明晦居士簡單地介紹一番自己之后，便垂下了眸子，清越的聲音悅耳極了，卻不是什么好話，

    “背后說人是非，不是君子所為，倒像是街頭巷尾長舌之婦?！?/br>
    這挖苦尖酸刁鉆至極，讓在坐的，摻和了一腳的雅客們紅了的面龐變成了青色，有點兒難看，他們自詡君子，何時被人這般下面子過。

    其中之前帶頭說的最起勁的便是那張玉英，此時聽到了這話，臉黑之余，對于這明晦居士的好印象一掃而空，忍不住埋怨起這人實在不會做人了，正欲起來辯駁兩句，便被那明晦居士，一句話給嗆了回去——

    “不過，諸位倒不會介懷，畢竟各位都不是君子，不必如此講究?！?/br>
    這話一出，他們都忍不住黑了臉，那張玉英更是一張面孔漲的通紅，顯然是氣急了。

    想來這青絨居主人當(dāng)日傲慢至極，對若敏居士不敬的事情便是真的了？這人著實傲慢尖刻至極。

    他們這些人往日最喜歡的便是自我標(biāo)榜賢人君子，這般被人數(shù)落還是頭一回，大家都不好受，然而到底是他們有錯在先，又比這明晦居士長幾歲，要是計較這么多顯得太沒有氣度了，于是張玉英旁邊的那有些胖胖的居士便攔住了那有些氣急敗壞，想要上去好生理論一番的張玉英，到底是沒有把話說出口來。

    然而不與這明晦居士計較，但是那些方才在看笑話卻著實沒有摻合進去的人無辜被牽連進“不是君子”的行列，自然不愿意，幾位脾氣大的都將杯子一放，一甩袖子，整個場上的氣氛都有些尷尬。

    若敏居士不曾想到這人竟然到了這么多人的地方依舊是這么囂張無力，但是好好的宴會也不能被這人毀了，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低聲訓(xùn)斥道，

    “小友為何如此無禮？大家不過是好奇，議論了幾句，小友何必器量這般?。看碎g的客人大抵都比你年長，需尊敬些個才是！”

    “為君子需謙恭，你那僮仆便是如此無禮，老夫以為是管教不嚴(yán)的緣故，誰成想今日一見，小友這主人做的也與那僮仆一般，著實無禮得很?！?/br>
    大家都聽若敏居士說過這事，紛紛贊同，只覺得這年輕人銳氣太重，著實不好，便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那若敏居士在這長溪山附近的文人雅客間，可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年歲也要大些，素日里教訓(xùn)個后輩人家還要感恩戴德，便理所當(dāng)然地對著新來的小輩教訓(xùn)了起來。

    他瞧著這人風(fēng)度非凡，要是多多指點，不定也是一個可造之材，他便心下微松，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罷了，念在你年輕，此番和諸位道個歉，這事便一笑而過，可好？”

    還是若敏居士會做人，這一番話上下都打點到了，讓幾位客人的臉色都好了起來，覺得這人要是道了歉，也便算了，畢竟只是口角之爭，算不得大事。

    眼見得眾人紛紛將視線投來，一個個眼睜睜等著他服軟——只要這人有點兒頭腦便知道順著臺階下。

    王二心中微微一緊，只覺得這些人過于咄咄逼人了，加之那若敏居士高高在上的樣子，著實討人厭的很。怕是這些人在長溪山久了，掌握附近的清議，便漸漸分了等級，叫那若敏居士之類的老骨頭成了領(lǐng)頭人，若要在此地混下去，便要與他們低頭，免得被輿論壓得抬不起頭來。

    王二忍不住去看了看她，心中莫名的覺得，按照大小姐的脾性，大抵是不知道低頭是何物罷？

    就在他們期待的眼神當(dāng)中，然這明晦居士卻并沒有接這個話頭，反而垂眸，淡淡地哼了一聲，聲音當(dāng)中也帶上了不悅，

    “當(dāng)天我那僮仆來報，只說門口一老翁帶著小童要來拜訪，僮仆要稍等通報，眾位知曉明晦腿腳不便，速度到底是慢些，于是那老翁言辭中便非常不客氣，我那僮仆見識短淺，著實沒有把這老頭與什么人聯(lián)系上來，瞧那瘋瘋癲癲的樣子，怕沖撞了宅邸中的女眷，便趕了去?！?/br>
    “在下初來乍到，后來才知曉若敏居士便住在青絨居附近，近來身體不爽便未去拜訪，若敏居士如何知道我這小童的品性的？”

    駱雪淡淡道，神色間頗有不快，“在下可不知那瘋瘋癲癲，言語粗鄙的老翁，可與若敏居士有何干系？怎生得這事還被您知曉了？莫不是家中的老仆？還勸您早日辭退這瘋癲之人，免得那日便沖撞了您?！?/br>
    那若敏居士聞言，氣了個仰倒，“瘋瘋癲癲”“言語粗鄙”這些字眼讓若敏居士簡直想要一口氣背過去，這輩子還沒有被人如此指著鼻子罵過，關(guān)鍵是他還

    沒有想到這小子竟然如此牙尖嘴利，一通辯駁下來，竟讓他不知從各處反駁——

    要是生氣，便是承認(rèn)那日的“瘋瘋癲癲”的老翁是他；他若是反駁那日并無失禮的行為，也是坐實了那“瘋瘋癲癲”老頭的名號；要是輕輕放下，他前些日子便把這事說與了眾友人聽，這要他張老臉如何擱？

    若敏居士“你”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半個字，倒是那張玉英等人見此忙過去幫若敏居士說話，瞧見這的若敏居士氣得胸口起伏的樣子，忍不住紛紛斥道，

    “還不和居士道歉？！”

    “你這無禮狂徒，怎可如此不尊敬居士！”

    ......

    “人不敬我，我何必敬人？”

    那明晦居士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案幾上面，面上已經(jīng)有了幾分薄怒，“在座的各位平白對一個素未謀面之人指手畫腳，端聽一面之詞便妄加猜測，人還沒有見過，便已經(jīng)把人的品性家世都猜完了，莫不是在座的各位各個都是大羅金仙，有通天之能？”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君子當(dāng)恭謙，然恭謙不等于縮頭烏龜，但凡有些脾性，便容不得別人背后詆毀！”

    “明晦初來不到半月，足不出戶，沒有與諸位有半分交集，便博來了這狂傲自大的惡名，實在不明白這頂帽子為何就扣了下來！”

    這清越的聲音擲地有聲，讓本來憤怒的客人們都安靜了下來，聽著他一條條數(shù)落羅列下來，都不由得一愣......這明晦居士條理清楚，說得有理有據(jù)，他們聽下來，從一開始的憤怒到現(xiàn)在的面面相覷——

    似乎，正是他所說的那樣......

    那明晦居士嘆息一聲，目光定定盯著眾人，“初來乍到，在下非但沒有得到諸位兄長前輩的半分歡迎，倒是人都沒有見過便被如此不公正地對待?！?/br>
    “既然眾位覺得明晦便是那狂妄無禮之人，明晦要是不狂妄些便對不起諸位長兄的臆測？”

    作者有話要說：　　雪寶：都是你們逼我的╭(╯^╰)╮

    第56章 惡毒貴女成一代帝師六

    他的話音落下, 一干人全部都安靜了下來，按照這明晦居士的話, 他便是在家中養(yǎng)病, 接到了邀請便直接過來了, 誰成想還沒有先認(rèn)識人，便被他們背后中傷給氣到了, 才怒而做下了剛剛的那些事情。

    本來這事便是他們一開始做錯了, 大家本也沒有想要逼著明晦居士，但是不成想這明晦居士也是挺冤枉的, 這一番作為也不過是因為他們失禮在先, 這些人都是自詡高風(fēng)亮節(jié)之輩，之前不曾細(xì)想，現(xiàn)在被指出來之后便越發(fā)羞愧起來，繞是男兒的面皮也忍不住紅了。

    “這……”不少人都有想要將這事揭過去的意思, 想要上前來打馬虎眼把事情糊弄過去。

    然而那明晦居士卻沒有見好就收，反而話頭一轉(zhuǎn),　 “諸位妄議長公主之事，在下與長公主沾親帶故, 這妄議剛剛仙去的郡主，著實讓在下氣憤不已，諸位身無半點官職, 便不怕官老爺問罪不成？”

    “要明晦道歉不是不可，咱們可先去山下找找縣令爺，先了解諸位妄議長公主之事?！?/br>
    他說這話的時候, 分明看的人便是那若敏居士。若敏居士才剛剛緩過來，聽到這話，憤憤地朝著牙尖嘴利的小子望去。

    當(dāng)下眾人都是臉色一變，忙來打圓場，誰也不愿意鬧到縣令面前去，你一言我一句，紛紛給駱雪道不是起來，不久便岔開話題，聊起這孟蘭亭前些日子被張大人提的碑了。

    明晦居士也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架勢，反而可親起來，接話接得行云流水，說話先帶三分笑來，讓之前被她唬住了的眾人紛紛松了一口氣。就怕他緊追不舍，現(xiàn)在這般是最好不過了。

    到底是沒有多大仇怨，第一次見是他們失禮了，前事揭過，加上這明晦居士談吐不凡，言語間頗有見地，往往言之有物，這帶上的三分笑意和那輕聲慢語，聞之便如春風(fēng)拂面，面對這樣的明晦，也很少有人能夠拒絕，紛紛你一言我一句地談笑起來，熱鬧非凡。

    然而這明晦居士這般，倒是讓不少人心中都是一沉——這明晦可是個厲害角色。這些人多有從官場上退下來的，雖然都不是什么大官，但是到底是有幾分見識的，官場上的機鋒也未嘗沒有經(jīng)歷過。

    可這明晦居士這般，一開始便掌握了主動權(quán)，三言兩語便輕易挑動了大家的情緒，這黑白顛倒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更何況，先前那般咄咄逼人，現(xiàn)下便如此親和玲瓏，非但沒有引得大家的厭惡，反而保全了自己的名聲，也在這群人當(dāng)中迅速立下了地位，著實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然而，最可怕的是，就算是知道他這手腕不凡，他們也沒有辦法對這個年輕人有什么厭惡之情……

    他們這邊聊得火熱，那若敏居士卻氣得胡子都在抖，但是礙于自己的面子不好直接說出來，接著喝酒平息自己的憤憤。剛剛那小子的一眼，分明是挑釁！

    若敏居士看到她如此迅速地融入了這些客人當(dāng)中，面帶三分笑，禮貌又親切的樣子，便覺得堵得慌，明明他是想要讓這小子難堪的，現(xiàn)在反倒是他里外不是人了，他如何能夠咽下這口氣？之前對于這小子的那一點兒欣賞之情也都消失不見了，只想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教訓(xùn)一頓。

    不過這若敏居士也不是什么草包，平息了自己的怒氣，作為這酒宴的主人的他，兩三句話便引到了今日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主題上來了。

    詩會詩會，當(dāng)然得作詩了。

    若敏居士提的題目便是“隱”。

    他斷定了那小子是一介沽名釣譽之輩，今日一看，這心術(shù)和嘴皮子非常厲害，果然是世家里頭滾出來的，更加認(rèn)定了他的猜測。

    一來這人大抵不明白何為“隱”，他便可以借此機會教育教育后輩，勸這黃口小兒莫要學(xué)那盧藏用，求那終南捷徑，二來便是考究一番這人的學(xué)問，讓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萬事還是低調(diào)為好。

    他冷哼了一聲，便準(zhǔn)備看看那小子的笑話。

    這詩會也有規(guī)矩，趁著那小溪緩緩流，和著曲子擊鼓，鼓聲隨曲而停，酒杯在何人面前停下，何人便要飲酒作詩，再叫大家點評一番。

    王二站在駱雪旁邊，替她接這酒杯。

    然而不如那若敏居士的意的是，這鼓如何擊，都沒有停在駱雪面前，反倒是有些人面前的酒杯都停了兩三次了。

    駱雪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看了那王二一眼，心中甚是滿意。

    若敏居士給那擊鼓的小童一個眼神，那小童忙點頭，果不其然，這次，酒杯便停在了駱雪的面前。

    明明的曲子還沒有完，而那鼓聲卻重重的一敲，駱雪淡淡地瞥了那小童一眼，不過她本來就沒有想要躲，便便示意王越將酒杯拿來，駱雪卻沒有喝下，她這身子不行，這酒聞著味道烈，喝下去怕是待不住這詩會了。

    只見那明晦居士舉起了那茶杯一飲而盡，嘆息了一聲，“在下這破落身子可沾不得酒，以茶代酒，還望諸位多多擔(dān)待些?！?/br>
    大家看到她那樣子便知道是有不足之癥，先前的事情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便不再多言，看著駱雪喝下了這茶，便眼含笑意地等著。

    畢竟他們也非常好奇，這玉山一般的人物，倒是繡花枕頭，還是真實材料呢？不過大部分人都傾向于后一種，畢竟這人的談吐著實不凡，在詩文上想必也是有些建樹的。

    大家之前作詩，一類訴山間雅事，講山水意趣的；一類抒平淡飄渺之情，似“無案牘之勞形”之余；另一類便是嘆息懷才不遇，暗喻報復(fù)遠(yuǎn)大的。

    然，這隱者之詩大抵如此，身處于這遠(yuǎn)離朝堂的青山綠水之間，大抵也便是這些感情罷了。

    然而那明晦居士卻半晌沒有說話。

    那若敏居士看到明晦居士將那茶杯在手里頭轉(zhuǎn)了轉(zhuǎn)許久，一直垂著眸子，心中忍不住冷哼一聲，想到這小子怕不是沒有什么真才實學(xué)，做不出詩來才是好笑，心中已經(jīng)帶上了三分鄙薄。

    但是他嘴上還是說道，“既然這明晦小友還需要些時候，便讓老夫做些詩作，給明晦小友些時間思索，眾位覺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