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長老連吃了十天飛白魚湯，心滿意足閉關(guān)去了。

    長眉去了山脈里修煉。偶爾嘴饞了來澄心湖蹭飯。

    肖憐兒幾乎沒有再踏出過澄心湖的木橋。

    遠山已鋪滿了皚皚白雪。轉(zhuǎn)眼到了年底。

    石清楓意外走出樹林，出現(xiàn)在木橋旁。

    他也不喊她，就一直站在橋頭發(fā)呆。

    肖憐兒由著他去。見他站了有一會了，她突然想到，韓修文知道石清楓這副呆樣，肯定會注意到自己。她無可奈何走出木屋。

    這時，石清楓卻轉(zhuǎn)身離開了木橋。身影飄飄，瞬眼工夫就飛走了。

    肖憐兒看到橋頭放著一只竹匣。

    石清楓送了什么？她拿起竹匣打開，里面一串白玉雕成的風(fēng)鈴。一只大的，九只小的。酒盅大小，呈花形。

    她看到大的風(fēng)鈴里有字，拿過來一瞧，上面刻著“賀憐兒生辰，清楓雕制?！?/br>
    十年前大雪飄飄，她融入了肖憐兒的身體。

    肖憐兒怔然。

    她拿著風(fēng)鈴走過橋頭，掛在檐下，撐著下巴看了許久。

    風(fēng)吹過，鈴音清脆。

    樹林里，石清楓背靠著大樹緊閉著雙眼。

    終于，他聽到風(fēng)里傳來幾不可聞的鈴聲。他笑了。帶著少年的狡黠和羞澀，悄悄往遠處的木屋看去。

    他知道她在躲著自己。他想了很久，才想到送這串風(fēng)鈴給她。這樣，不用親手交給她。只要她掛出來，他聽到風(fēng)中的鈴聲，就知道她收下了自己的禮物。

    頭頂有風(fēng)聲掠過。石清楓把頭一縮，跑了。

    每次長眉經(jīng)過，七階妖獸的直覺都能發(fā)現(xiàn)他。長眉有一次還故意停在他頭頂，對他撅嘴。又長又厚的嘴里發(fā)出嗬嗬的笑聲，臊得他無地自容。

    石清楓溜出了搖光殿，也不回北辰大殿，驅(qū)動追云靴飛去了藥圃。

    “師兄！”肖明依在院子里沖他揮手。

    她穿著外門弟子的白色衣袍，衣袖與裙擺有一圈綠色的鑲邊。腰帶也是綠色的。戴了個白色狐貍皮的臥兔兒。那團白色皮毛正中，鑲著粒指頭大小的珍珠，襯著一張臉粉妝玉琢，眼波盈盈。

    修仙界女仙也愛美。但少有用俗世的釵環(huán)，頭上插戴的首飾大多都是煉制的法器。像肖明依這樣裝扮自己的，極少。

    石清楓忍不住也多看了兩眼，順嘴問了句“肖師妹怎么來了？”

    “我今天進山做任務(wù)，抓到一只長耳獾兔！山里都下雪了，正好燉鍋兔rou羹吃。我跟著家里的廚娘學(xué)的。還買了一壇靈酒。師兄稍等！”肖明依轉(zhuǎn)身奔去了廚房。

    王大龍戲謔地說道“肖家莊的大小姐都會燉兔rou羹了。石師兄有口福啊。我就不打撓兩位……”

    話沒說完，胳膊被石清楓拉住。他異常熱情地拉著王大龍按在座位上，笑道“這幾個月住在藥圃給師弟添麻煩了。師弟也坐下一起吃吧。人多，也熱鬧?！?/br>
    肖明依端著一鍋兔rou羹上了桌，拿出靈酒倒了三杯“也是冬天，我還沒進宗門時，我爹給我買了只長耳獾兔。燉了一鍋兔rou羹，師兄猜我吃完怎么了？”

    石清楓不清楚。他就沒打過這種兔子吃。

    “全身長紅疙瘩唄！宗門弟子幾乎都知道這種兔子的兔肝不能食?！?/br>
    “是啊！”肖明依笑道，“我才八歲呢，渾身又癢又疼，還以為中了什么奇毒呢。我爹急得差點要來宗門討丹藥。”

    王大龍和石清楓同時望向鍋子。

    “放心吧。我不會拿這個和兩位師兄開玩笑的。廚房的雜役弟子洗剝好，我才拿過來燉煮的。師兄嘗嘗！”肖明依給石清楓盛了一碗，給自己盛了一碗，對王大龍說，“王師兄不要客氣?！?/br>
    兔rou很鮮，小蔥香菜飄出一股清香。

    兔rou連湯下肚，生出了淡淡的靈氣。王大龍不由自主想起醉仙果燉飛白魚，一條魚鮮活地滑進肚里，靈氣爆炸，讓人忍不住打坐修煉。

    肖明依喝著湯，覺得手藝不錯，眼睛微微瞇起，極為享受“還是憐兒告訴我爹娘，誤食兔肝也無妨，采把野山芹煮水洗澡，疙瘩就消了。我爹娘覺得她忠心，又懂得烹煮妖獸rou，就讓她來管理我的藥圃。不然，她還在廚房打雜呢?！?/br>
    石清楓和王大龍同時一愣。

    這句閑話里的信息很多啊。廚房打雜的憐兒，知道如何解兔肝毒。而廚房做的兔rou羹，讓肖明依過敏。肖憐兒因此到了肖明依身邊服待。

    王大龍低著頭，轉(zhuǎn)動著酒杯。心想憐兒很聰明啊。用了個小招術(shù)，就把自己調(diào)去藥圃了。換成是自己，也會這樣做。

    石清楓飲了一杯靈酒。想起肖家莊那個廚娘跪在雪地里磕頭叫嚷的話“……上仙饒命啊！她是大雪天被抱回來的。老婆子若是知道她和上仙是親戚，打死也不敢動她一根指頭?！?/br>
    他只想悄悄打聽她的生日。意外聽到了更多肖憐兒的信息。

    石清楓淡淡問道“我記得憐兒初到宗門時經(jīng)脈堵塞不能修煉。肖師妹怎么會帶個不能修煉的俗世丫頭來宗門？”

    王大龍心想，她懂得那么多。既然去了肖家莊的藥圃，自然會想辦法跟著肖明依來宗門。傻子才不會想辦法。

    “我本來想帶進宗門服侍的丫頭已經(jīng)能引氣入體了。結(jié)果不知道怎么了，原本溫柔的丫頭竟發(fā)起癲來。院子里別的丫頭犯點小錯，她就暴跳如雷，把人往死里收拾。我見她脾氣不好，改了主意。打算帶別的丫頭來宗門。結(jié)果她跳起來掐憐兒的脖子，說要她害了自己，要殺了她。我殺了她才救了憐兒一命。就帶她來宗門了。”

    兩人都不再問了，沉默喝著酒。

    肖明依笑道“不說她啦。還有一個月宗門，王師兄報名了嗎？”

    王大龍點頭。

    她想說的事已經(jīng)說完了。肖明依問了往年宗門的情況，就告辭離開。

    碗里的兔rou羹涼了，湯面浮起一層油花。誰也沒再吃下去。

    兩人心里都清楚肖明依話里的意思。

    王大龍覺得肖憐兒沒錯。如果肖明依不殺那個丫頭，她幾乎兵不血刃就達到了進宗門的目的。

    石清楓眼里一片迷茫。她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利用了一個又一個。

    看著他站起身，回了自己房間。王大龍本想叫住他，轉(zhuǎn)念又想，反正憐兒不想和你有什么交集。你離她越遠越好。

    ……

    石清楓再沒來過。

    偶爾看到檐下的風(fēng)鈴，肖憐兒就會想起他。她碰了碰風(fēng)鈴。風(fēng)中響起陣陣清音。她側(cè)耳傾聽，然后繼續(xù)修煉。

    到了年底，她的修為已經(jīng)到了煉氣三層中期。

    越往后，修為增漲速度越慢。肖憐兒想起琉璃魚。夢想著能摔到一個靈魚窩里，每天一條，每天增漲一層修為?？赡钱吘故菈?。

    她飛舞著天火瑩絲綾，勤練天火三訣。

    天火三訣是套防御功法。一式凌波渡。二式雪滿天。三式逍遙扇。

    名字很好聽。說白了，學(xué)會第一式，可以閃避。天火綾能帶著她在百丈內(nèi)瞬移。第二式可以抵擋金丹初期修士的致命一擊。第三式不是扇子的扇，是可以將金丹初期修士的攻擊法術(shù)削弱一半力量反彈回去。

    遇到金丹中期以上的修士，什么式都不管用了，掉頭就跑為上策。

    唯一的好處是用不了多少真氣。煉氣期就能學(xué)完三式。以她現(xiàn)在煉氣三層的真氣施展第一式游刃有余。第二式能用三次，第三次，最多一次。

    纏水訣只有一種，修為越高，施展起來的威力越大。

    肖憐兒伸手一招，一條透明的帶子出現(xiàn)在手中。纏，繞，擊，削，綿綿不絕。女弟子用起來，配合身法，跟跳舞似的，瞧著倒是好看。

    她嘆了口氣。

    她前世是火性體質(zhì)。煉烈火刀訣。手中一把晶礦鑄就的大刀，熔進了一只七階雙頭紫獅獸魂。刀身晶瑩泛紫，用起來紫焰飄飄，還能化為一百零八把烈焰飛刀。刀法凌厲，奪寶逃命，干凈利索。

    拿根帶子輕飄飄的揮啊揮，和習(xí)慣拿大刀砍，她很不習(xí)慣。

    水性功法也有很多走威猛路線的。都需要配合法寶施展。然而她不能再選刀法。她不能暴露太多和易輕塵的相似之處。

    眼下除了纏水訣，她沒有別的法術(shù)可供修煉。肖憐兒想，她得想辦法弄點煉器的材料，給自己煉制適合水性體質(zhì)的武器。

    她翻閱著腦中記憶。想起很多年前為韓修文取玲瓏冰清果，在海里殺死的水天蛟。她割下了它的翅膀。那雙透明的藍色翅膀用來煉制兩把劍倒還不錯?？上赵趦ξ锝渲咐?，被韓修文拿走了。

    現(xiàn)在修為太低。高階的材料也取不到。得想辦法弄柄劍，弄套劍法，湊和著先用著。她實在不喜歡纏水訣。

    一只紙鶴飛了過來，傳出道明的聲音“小師叔。明天外門弟子年終，內(nèi)門各殿都要帶弟子出席。師祖出關(guān)了，讓你一同去?！?/br>
    內(nèi)門各殿都要出席？

    肖憐兒心里一驚，明天她就會見到韓修文？這么快？

    她停下了修煉。

    十年了。從她踏進內(nèi)山門時，她就知道。她會在某一天見到韓修文。

    以清風(fēng)長老新收弟子的身份，掌教道君怎么著也會賜點見面禮。

    沒想到這一世第一次見韓修文，又是向討他見面禮。

    肖憐兒唇邊浮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