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憐兒努力瞪大眼睛看著他。身體被他抄抱到榻上，她才緩過氣來“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又封我經(jīng)脈？”

    斜飛入鬢的眉緊緊蹙在一起，明徹咬牙脫掉了外裳“你五行少金，我給你?！?/br>
    “我不要！”肖憐兒下意識地叫道。神識瞬間沉進(jìn)丹田，“尚滶，小龜，告訴我怎么回事！你快說呀！”

    小龜興奮的扇著翅膀在丹田里飛了一圈“他要把自己的劍靈給你！劍靈融進(jìn)來，你五行齊備，就可以重塑身體。寒晶蘭為水，能生水玉為骨。雷劫樹為木，用木之生機(jī)造你全身經(jīng)絡(luò)。焰蛇草為火，可以重生你的血脈。我可以分一半神龜精血給你，讓你白骨生rou。再收了他的金性劍靈，以他的精血靈氣為肌膚。你就可以脫去rou體凡胎，能穿過虛空風(fēng)暴到上仙界去了！”

    “他呢？他的精血靈氣化為我的肌膚，他還能回來嗎？”肖憐兒看著明徹脫光了外裳，肌膚袒露在外，隱隱的金色光芒從他肌膚上漸漸浮現(xiàn)，心情越來越緊張。

    “都成了你的肌膚了。剝了你的皮他也活不了。他最初只是一道生出劈開天地的劍氣，后來才生出了靈智。又不像我。我分一半精血給你，我還能再煉回來?！毙↓旘湴恋嘏炕氐ぬ锏戎?，伸長了豆芽般的脖子，一副等著吃大餐的模樣。

    從此，他將永遠(yuǎn)消失。從此，讓她披著他的精血靈氣化做的肌膚，叫她怎么活！肖憐兒哭了起來“我不要！明徹，不要！我求你。我不想化神飛仙。我不要五行重塑身體。你要化成我的肌膚，我就一刀刀剝了它！我不要你死！”

    他真的聽不下去。明徹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肖憐兒洶涌奔泄的眼淚瞬間浸濕了他的手掌，燙得他的心一縮一縮的。

    可他沒有辦法。明徹眼前又飄過暗無天日的歲月。火時紅時白，又悶又渴，身體像一塊裂著口子的田，沒有哪處地方不是被撕裂開來。他的意識像水澆在太陽烤燙的地面，滋啦化成了青煙。

    鳩神君的聲音在天地熔爐外響起“你不過是虛空風(fēng)暴劈開天地而生的一抹劍氣。萬年后才生出靈智。扔了你那些理智臣服于我，你方能借我的手稱霸仙界?！?/br>
    劍仙煉制本命劍，都想鑄進(jìn)一個魂魄。魂魄越強(qiáng)大，劍氣越凌厲。鳩神君敢和掌管仙界的耀日叫板，心高氣傲，什么獸魂都瞧不上。一心想收了他這道劈開天地的劍靈。

    他要吞噬他的心神，要他臣服于他，做他的劍奴。成為他稱霸仙界的兇器。

    如果最終逃不過，他愿意給肖憐兒。

    “能化為你的肌膚，我只會高興。我求你。求你……幫我。”

    肖憐兒從來沒有看到過他卑微的時候。她的明徹，永遠(yuǎn)是睥睨著與他為敵的修士。她還記得，青陽城拍賣大廳里，他高高地站在半空，腳踏花臺，黑衣如流云飄蕩。傲視著數(shù)百修士。她記得他對著元道宗四名元嬰，依然敢親密地?fù)碇?，漫不?jīng)心。

    那雙漆黑的眸子深處有兩絲金色的光閃爍，像夜里燃到盡頭的燈草，黯然，又像一柄劍了她心上，心疼得她渾身發(fā)抖。

    明徹松開了手，拿出一根玉釘，順著胸膛刺了下去。鮮血淌下，一縷溫暖的金色光芒從傷口浮現(xiàn)出來。

    他這是要把他的劍靈挖出來么？“??！”肖憐兒瘋了，嘶聲大叫。

    她掙扎得脖子上的青筋凸起，胸前一枚玉釘嗖地飛了出去。

    明徹呆了呆，撲在她身上，按住了她的手“不要。我只有這一次機(jī)會。被嫵月發(fā)現(xiàn)，我連自由行事的機(jī)會都不會有?！?/br>
    一枚枚玉釘從她身上冒出來。這種沒有真氣支撐的封經(jīng)截xue終抵擋不過她的元嬰修為。她憐惜地看著他，身體驀然翻轉(zhuǎn)將他壓在了身下，后背最后一枚玉釘卟地脫體而出。

    明徹偏過頭，閉上了眼睛。

    他胸前劃破的肌膚沁出鮮血，她低下頭，覆上了自己的唇，舌尖舔去那點(diǎn)血，嘴里一片腥甜。捏碎一枚上清丹撒在傷口，看著那道傷痕漸漸合攏長好。肖憐兒伏在他胸前“我不是個道心堅定的修士。師尊走了，韓修文死了，我一點(diǎn)牽掛都沒有了。你別扔下我?！?/br>
    明徹沒有理她。疼痛是有記憶的。就像在燭龍遺跡里，他把和心神相連的彎月輪架在火池上。彎月輪承受了多少的溫度，他的身體就承受了多少。彎月輪碎了，他的身體融出一個洞來。足足吸了那么大一鍋靈草熬出的藥液，才補(bǔ)了回來。

    “明徹?！彼妻?，怯怯地喊他的名字。

    明徹睜開眼睛，板著臉道“欺負(fù)我沒有真氣是吧？”

    他在惱這個？真是……肖憐兒哭笑不得。翻身從他身上滾到一側(cè)，很認(rèn)真地看著他道“我讓你在上面?！?/br>
    讓他？明徹嘴角慢慢上揚(yáng)，露出她熟悉的笑，倨傲的，漫不經(jīng)心的笑，懶洋洋地問她“摸來摸去又舔又親的，占夠了便宜是吧？”

    肖憐兒往他身邊靠了靠，嘟囔道“要不，你討回來？”

    機(jī)會稍縱即逝。肖憐兒不肯，他現(xiàn)在又強(qiáng)迫不了她。此路不通，他就要想另一條路該怎么走了。

    他再不是幾萬年前那個靈智初生的劍靈。鳩神君想要收他做劍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是那么容易，不等于不可能。幾萬年過去，鳩神君也更厲害。也許，有朝一日肖憐兒到了仙界，他已經(jīng)是沒有自己思想的劍靈。心里再沒有對她的感情。

    他不敢告訴肖憐兒。只盼著她能存一絲希望，好好活下去。

    明徹懶洋洋地說道“你既然拒絕收了我。那你總要來救我吧？我還盼著你提刀大殺四方，站在街頭吼一聲，誰敢動我男人，我跟誰拼命?！?/br>
    肖憐兒撲哧笑出來。她喜歡的那個明徹又回來了。她一手撐著下巴一手在他胸前劃來劃去“知道我喜歡你什么嗎？”

    “哎喲，頭一次聽你說喜歡我?！泵鲝匦必恐揶淼馈?/br>
    “你給我那枚纏花銀戒時，我就在想，我又多一只高階傀儡召喚獸。你還有好多靈石，好多靈草丹藥。修為高，又富有，長得還不錯。跟你在一起萬事不cao心，我憑什么不喜歡？”

    明徹知道她是在寬慰自己，順著她的話說道“你是在鼓勵我上進(jìn)嗎？最好能混成上仙界的神君。給你把路鋪好？”

    肖憐兒來勁了“這個好。我哪天去了上仙界，人生地不熟。只需要站在街上吼一聲你的名字，立馬吃喝拿要都不要錢?！?/br>
    打情罵俏，說著輕松有趣的話。仿佛先前痛徹心扉的事已如過眼云煙。彼此心里打著什么主意，都小心掩藏著，不愿讓對方知道。

    她喜歡他傲慢著，仿佛天塌下來也就那么回事。他愛她活潑快活，那張柔弱到極致的美麗中多出種倔強(qiáng)的別樣風(fēng)情。

    誰為強(qiáng)者，誰做霸主，都與他們無關(guān)?？伤愕奶锞永镉惨J進(jìn)頭斑斕大虎，要么被它吃了。要么打死它吃rou加餐。沒有別的路可走。

    “少君?！蓖饷娼K于傳來畫長老的聲音。

    明徹心里一酸，偏過頭，親了親肖憐兒的額頭“你隨畫長老離開。呆在溶洞里，用上清風(fēng)給你的陣法。等到業(yè)火滅了，禁制消失再出來?！?/br>
    肖憐兒舍不得。

    “鳩神君用你來威脅我，讓我分出精血與他相溶，成為他的劍奴。你這是要幫他？”明徹將她拉進(jìn)懷里抱了抱，催促她離開，“我還等著你殺到上仙界來救我呢。也說不定，等你再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能讓你在上仙界橫著走了。”

    肖憐兒招出一片印著水麒麟的菩提葉，指尖滴出一滴精血落在葉上。水麒麟的虛影從葉間浮現(xiàn)出來“小水啊，你幫我護(hù)著他好不好？”

    她也沒有把握。只能一試。

    水麒麟昂著擺尾。菩提葉飛到了明徹胸口，沒入了他的肌膚。

    明徹感覺胸口一涼，一只水麒麟的紋身在胸口浮現(xiàn)。他驚詫地?fù)P了揚(yáng)眉。

    “我養(yǎng)好傷后很好奇，才發(fā)現(xiàn)九枚菩提葉好像把北辰大殿的神獸給收了?！毙z兒戀戀不舍地劃過他的胸口。水麒麟的紋身變化，竟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手指。

    肖憐兒活過兩世。不會哭哭啼啼地扯著明徹的衣袖做生死離別狀。她深深看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

    出了宮殿，畫長老示意她跟著自己離開。肖憐兒停住了腳步“帶我去見嫵月仙子。我有東西給她看?！?/br>
    畫長老一怔。

    “鳩神君沒有來，也不知道明徹的存在。如果嫵月仙子心存一絲善念。為什么要讓明徹去受被煉化之罪？不試，我不甘心?！?/br>
    所有人都覺得嫵月仙子服了幻神丹，對鳩神君言聽計從，柔順聽話，心甘情愿做他的姬妾。所有人心里的嫵月仙子善良美麗。真的是這樣，她為何獨(dú)獨(dú)對明徹殘忍？

    畫長老看了眼身后明徹居住的殿堂，和肖憐兒抱著同樣的想法。

    “我不怕。能把我怎樣呢？”她有寒晶蘭護(hù)得魂魄，有雷劫木精華生機(jī)不絕。有仙界小龜相護(hù)，還有八只神獸在手。還有……肖憐兒伸出手腕，紫色的千機(jī)鴛鴦環(huán)浮現(xiàn)出來。鴛鴦環(huán)必為一對，另一只如果她沒有猜錯，一定在嫵月仙子手中。

    她要一試，試一試嫵月對師兄丹癡的愛戀尚存于識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