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绷忠罪@然對這種場景已經(jīng)非常習(xí)慣了，大方地接受女留學(xué)生們的贊美，并附贈一個大大的微笑。

    女同學(xué)這邊的氣氛一下子就熱烈起來了。

    “林研究員，您吃干辣椒嗎？我mama親自做的，有時候吃不慣美國的菜，拌著飯吃，可香了?！?/br>
    “這是我家里秘制的豆瓣醬?！?/br>
    “我熬了大骨湯，昨天去唐人街買的大骨頭，燉了一整天呢?！?/br>
    有位男同學(xué)的勺子一下子掉在了白色瓷盤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眾人不自覺看過去。

    “呵……呵呵，就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我們女同學(xué)還這么多才多藝。”

    不管其他人是不是吃得愉快，反正林易這頓飯吃的還是很愉快的。禮貌地和徐東奎等人說了再見，他和托尼便起身告辭，何群見狀也立刻站了起來，跟著兩人就要離開。

    突然有個女聲叫住了他，“何助理，我看你沒吃兩口，這個帶著路上吃吧。”說著塞了一個蘋果給他。

    何群整個人一下子從頭頂一直紅到了腳趾頭，耳朵旁就好像有火車開過，嗡嗡嗡直響，這還是第一次有女生送給他東西。

    “你是林研究員的助理，聽說研究員們都是日夜顛倒，飲食不規(guī)范的，你可要看著點他。”

    何群……

    一眾女同胞……

    “你還真狡猾?！?/br>
    “我到美國這么久，除了專業(yè)知識，就學(xué)到了一點，機會是要靠自己主動去抓的，而不是傻傻在原地等?！?/br>
    面對同伴們的“指責(zé)”女孩驕傲得揚了揚頭，大步向食堂外走去，當(dāng)然，她還沒忘帶上她的大骨湯，這可是她熬了一個晚上的，可不能便宜了這些不識貨的。

    托尼和林易并肩走在伯克利的林蔭道下。

    “嘖嘖嘖。林，幸虧你不是美國人?！彼蝗婚_口道。

    林易好笑地看向他，“為什么？”

    “如果美國女孩對你投懷送抱，我可是會吃醋的?！蓖心嵋槐菊?jīng)地說道。

    “你不是聽不懂華文?！?/br>
    “但是我看得懂女孩的表情??！”他回答得理直氣壯，“即便是膚色不同，全天下女孩的心都是一樣的?！?/br>
    林易詭異沉默了兩秒，“很有道理，自然界里的材料就算是物質(zhì)形態(tài)不同，但總是有共通之處的，且往往這些共通之處，會是我們深入認識并成功使用它們的契機?！?/br>
    托尼……

    球磨機在自動工作，何群就好像一只等著小雞孵出來的母雞，手里揣著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在球磨機旁一動不動盯著上面的倒數(shù)計時。

    林易和托尼幾乎占了小半個航天航空部的走廊，上面密密麻麻鋪著寫滿方程式的白紙，托尼盤腿背靠在兩個裝滿資料的大箱子旁，一邊快速翻閱，一邊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

    “林，溫度該怎么確定，我覺得應(yīng)該在12001800之間，再高的話，對機器的負擔(dān)會比較大?！?/br>
    “所以才要看球磨后的衍射圖結(jié)果，我想燒結(jié)點不會太高?！?/br>
    六個小時很快過去，何群興沖沖地把第一組球磨后的hbn粉末彭過來。

    “去做xrd物相分析。”

    “好……好的！”何群聞言立刻止住腳步，人拐了個彎就向一旁設(shè)備房跑去。

    托尼抬眸看了這個蹦得歡快的助理一眼，突然開口道：“雖然笨了點，但看起來挺好用的?！?/br>
    林易一邊將八組燒結(jié)參數(shù)設(shè)定好，一邊回答道：“我也這么覺得?！睂τ谝粋€強勢的研究員來說，何群這種不會問，只會乖乖聽指令的研究員助理是再好不過了。

    一項實驗一旦做起來，就不是一兩日的事，二十四小時后，四組球磨后粉末的衍射對比圖出來了，未經(jīng)過球磨的hbn粉末衍射峰明顯，而球磨時間達到18小時后，衍射峰幾乎就小時了，且隨著時間增長，粉體的衍射花樣不再發(fā)生明顯變化。

    “球磨時間正式確定為24小時，記錄正式實驗報告?！?/br>
    “好的！”托尼點頭，手指立刻在電腦上飛舞起來。

    “我們正式開始制備hbn陶瓷，這次實驗的持續(xù)時間會比較長，你們都沒問題吧。”林易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在實驗中占了絕對主導(dǎo)的位置。

    對于這一點，托尼沒有任何意見，在與林易合作的過程中，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做實驗是這么輕松的一件事，好像已經(jīng)有人幫他鋪好了路，他只要順著那條路往前走，就可以到達自己的目的地。

    這種酣暢淋漓，幾乎沒有阻塞的感覺，真的會令人上癮的。

    “沒問題！”何群挺直了胸膛作嚴(yán)肅狀。

    林易抬頭看了一眼好似立軍令狀的助手，突然側(cè)過頭問托尼，“你的助手呢？”

    托尼撇撇嘴，“托馬斯？他啊，被你搶了研究員的位置，一氣之下提前請假回去過圣誕了?！?/br>
    林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毫無誠意地開口道：“那還真是抱歉?！?/br>
    “不客氣，只要你把何借我一起用。說實話，托馬斯的資歷比我還老，我根本使喚不動?！?/br>
    “熱壓燒結(jié)爐預(yù)熱好了嗎？”林易根本不接這茬。

    “嗯，好了。”何群這大半年雖然沒cao作過機器，但是每次有助理去cao作機器時，他都會認真記下cao作要點，這第一次cao作，居然就有模有樣的。

    林易滿意地點點頭，隨機起身，“換衣服，進設(shè)備室?！?/br>
    材料科學(xué)實驗室的設(shè)備室比一般實驗室都要大得多，比如林易三人馬上要用到的熱壓燒結(jié)爐，占地七八平，都能媲美有些小工廠的車間了。

    熱壓燒結(jié)爐由三個立方體和一個橢圓形密封爐子組成，雖說辛普森實驗室的設(shè)備都是全美最先進的，但眾人還是全副武裝連一根頭發(fā)絲都沒有露出來。

    全綠色的防火防濺射實驗服，在右前襟上部、左前襟上部、右前襟下部、左前襟下部、背上部、背下部和左右袖等處都做了加強處理，照托尼的話說，這些都是沒有在市面上流通的新材料，穿著這一身衣服，你到火場里去跳個舞也不會有事。

    “填充氮氣?！?/br>
    “氮氣填充完畢！”

    “放入粉末。”

    “粉末就位?！?/br>
    “托尼，溫度，1200攝氏度，壓力25兆帕?！?/br>
    托尼點頭，迅速在機器界面上cao作起來，“溫度壓力調(diào)整完畢?！?/br>
    高溫?zé)Y(jié)爐悶響一聲，緩緩工作起來。辛普森的高溫?zé)Y(jié)爐是定制的，價格在百萬美元以上，密閉性極好，但饒是如此，三人似乎還是感受到了那不斷升高的溫度。

    “四組實驗同時進行，溫度壓力一致，分別于1600、1700、1800、1900攝氏度保溫0.5小時，分析試樣。”

    “沒問題！”

    “何群，另一個實驗?zāi)銇韈ao作，填充氮氣做保護氣，溫度1200攝氏度，壓力25兆帕，同時升溫到1800攝氏度，分別保溫1、2、3、5小時，觀測試樣結(jié)果?！?/br>
    “我？”

    “有問題嗎？”

    “沒，沒有！”

    設(shè)備室的聲音響了一夜，這次，連對生活質(zhì)量極其重視的林研究員都不再計較實驗室的簡陋調(diào)減，直接去三樓研究員休息室窩了一晚。

    等到林易耷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慢吞吞走下來的時候，何群和托尼早就守在了高溫?zé)Y(jié)爐旁。

    “還有兩個小時，還有兩個小時就出來了！”托尼見到林易，激動地說道。

    “你制備hbn陶瓷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激動什么?！?/br>
    “你不知道，這一次我有預(yù)感，我們能成功，這是屬于一個成熟研究員的直覺。”

    “行，你們守著，我去吃早飯?！闭f著，林易又一步一步慢吞吞向一樓餐廳走去。

    兩個小時后，八種不同晶粒尺寸的hbn陶瓷出爐，托尼和何群幾乎是用看愛人的眼光看著這八分試樣。

    “多么美好的結(jié)構(gòu)，多么絢爛的眼色啊，你看看它們的sem斷口形貌，像不像一朵朵簇擁在一起的玫瑰！”托尼捂著胸口，大聲地感嘆道。

    “嗯，很像，準(zhǔn)備準(zhǔn)備，把你的玫瑰回爐重造，我們要把它和牡丹嫁接一下?！?/br>
    第八章 兔假虎威

    玫瑰，哦不，是hbn陶瓷的回爐工作立刻啟動，托尼用力吸了一口酸奶算是解決了早餐，何群環(huán)顧四周，只看到那只紅彤彤的蘋果孤零零地立在資料箱的上頭，他咬了咬牙，拿過蘋果，用力咬了一口。

    “準(zhǔn)……準(zhǔn)備好了，林研究員，您開始吧！”

    林易瞥了他一眼，“好。”

    接下來就是實踐林易想法的時刻，hbn基復(fù)合材料，以hbn陶瓷為基礎(chǔ)，加入其他材料粉末，高溫?zé)Y(jié)出符合霍爾推進器通道材料的復(fù)合材料。

    這個其他材料的選擇是此項實驗的關(guān)鍵點。

    大自然的材料數(shù)以萬計，有天然存在的，有人工合成的，材料和材料之間化合會出現(xiàn)無數(shù)種可能，這在高中化學(xué)課本里就已經(jīng)講過。

    幾乎所有的材料科學(xué)實驗都是在期待著材料與材料間的那種可能性，并努力尋找迸發(fā)這種可能性的規(guī)律與線索。

    現(xiàn)在他們的目標(biāo)很明確，提高復(fù)合材料的抗離子濺射性能。

    材料的復(fù)合和遺傳一樣，父母都是雙眼皮的，孩子雙眼皮的可能也會大一些，所以他們在篩選中，就選擇了本身抗離子濺射性能佳且燒結(jié)點與hbn陶瓷差不多的材料。

    “實驗室有五臺高壓燒結(jié)爐，我們兩臺，福特中心兩臺，其余項目部合用一臺，明天就是圣誕了，實驗室里的爐子都是空著的，我去問羅根教授要鑰匙，我們五臺一起用，節(jié)省時間?！蓖心嵴f道。

    林易點頭，他雖然早就知道哪一種材料才是最適合與hbn陶瓷形成復(fù)合材料的，但為了實現(xiàn)實驗的合理性，他又挑了幾種復(fù)合反應(yīng)不錯的材料，加上其他復(fù)合條件的，一共六十一種。

    就算是二十四小時日夜不停做，單是這些材料與hbn材料的高壓燒結(jié)，就要花去小半年。

    真是有些慢啊。

    如果有研究員知道林易心中的想法，肯定一口唾沫就噴他臉上了，就算關(guān)于hbn陶瓷材料在霍爾推進器通道上的應(yīng)用已經(jīng)有不少研究材料了，但是你以為一種復(fù)合材料是這么好產(chǎn)生的？

    去看看外面的特種材料公司，憑著一種材料專利就能風(fēng)生水起，還有直接在納斯達克敲鐘的，小半年一種新材料，那大街上可都是億萬富文了！

    “找兩個小助手吧，何群，你去旁邊項目部挑兩個熟手?！蓖心崂硭?dāng)然地開口道。

    如果說辛普森實驗室是一個金字塔結(jié)構(gòu)，那么航天航空部一定在金字塔的頂部，下面的研究員、研究員助理和小助理也就是雜工們，都在削尖了腦袋往上擠，當(dāng)然后二者向往上擠的機會幾乎沒有就是了。

    而航天航空部的研究員助理卻極有可能去下面的項目部當(dāng)研究員，譬如托尼的助手托馬斯，他做研究員助理已經(jīng)有七八年了，如果不是林易的空降，他極有可能可以獲得一個普通項目部研究員的職位。

    因此，托尼并不覺得何群這個工作有什么難度，他只要去旁邊實驗室溜一圈，找兩個看得順眼的，直接叫他們過來就是了，他們一定會哭著喊著感激他。

    何群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林易。

    “找能做事，能熬夜的?！绷忠组_口道，他停頓了一下，“嘴巴不好使，就用腦子?！?/br>
    何群聞言咽了咽口水，用一種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的表情告別他的研究員，隨即如同游魂一樣同手同腳地飄出了大門。

    “hbn粉末與其他材料粉末需要混合24小時才能進行熱壓燒結(jié)，在此期間，我們分析一下八組不同尺寸晶體的性能，用你的話說，這就能出一篇不錯的論文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