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易口中的ev1是美國通用汽車在1996年生產(chǎn)的一種電動汽車，這是為響應(yīng)96年加州空氣資源委員會新條例而誕生的產(chǎn)物，通用稱這輛車充一次電能跑100英里, 并且能在6秒內(nèi)完成0到60英里每小時的加速。

    以九十年代的技術(shù)看來，這絕對是一款成功的電動汽車。然而對資本家來說，利潤遠遠比環(huán)境或者科技創(chuàng)新更重要，電動汽車生產(chǎn)成本高，利潤空間小，實用程度低，即使受到消費者熱烈的追捧，但通用還是回收銷毀了大部分ev1，只留幾輛捐獻給加州博物館和其他機構(gòu)。

    將手里的酒一飲而盡，林易從吧臺跳下來，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一邊穿一邊往外走。

    “不明白？那我換一種說法，這世界上有夢想家般的商人，但是顯然，我們的福特公司不是。聽懂了嗎？”林易本想拍何群的腦袋，但看到那略帶油光的黑發(fā)后，手轉(zhuǎn)了個彎落在何群的肩膀上。

    何群抿了抿嘴，把“還是沒聽懂”的話咽了下去。

    林易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幫我回去算算個人資產(chǎn)以及每年能產(chǎn)生的現(xiàn)金流，明天早上給我?！?/br>
    經(jīng)過這些年的歷練，何群已經(jīng)成為一個合格的世界頂尖實驗室成員，然而他的眾多技能里顯然并不包括會計核算。

    “林研究員……”

    “我記得你那個俄羅斯女朋友是會計系的，我記錯了？”

    “額……沒錯?！?/br>
    “結(jié)果明天放我桌上?！?/br>
    “好的，研究員。”

    林易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舊金山街道里亂晃，時不時轉(zhuǎn)頭去看放在副駕駛座上的手機，手機屏幕漆黑一片，安靜得猶如一塊精致的板磚。

    他生氣嗎？

    氣，能不氣嘛。平常人談戀愛，換工作也要支會對象一聲吧，莊城倒好，一聲不吭把事情決定了，最后才通知他。

    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林易氣得都快瘋了，但一想到莊城那天戴著安全帽踩著大大小小滾落的石塊一步步走到他身邊的場景，再大的氣也都消了一半了。

    一個為他能豁出命來的人，說不在乎他，屁話。

    但你好歹發(fā)條短信解釋兩句，不解釋說兩句軟話也成。

    林易狠狠砸了下方向盤，這回他再先低頭，他就是孫子！

    突然響起的車鳴聲嚇了過往的行人一跳，引得幾個非主流打扮的年輕人一陣大罵，他不予理睬，用力轉(zhuǎn)動方向盤，紅色的大切諾基在寬敞的馬路上劃出一個漂亮的圓弧，隨后在非主流打扮年輕人的罵罵咧咧中，快速向反方向駛?cè)ァ?/br>
    林易到家的時候，莊城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灰棕色皮制行李箱靜立一旁，聽到開門的聲音，莊城明顯驚了一下，他從沙發(fā)上站起身來，看到進門的林易嘴唇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林易目光撇過沙發(fā)旁的行李箱，目光落在莊城身上。

    “你……一晚沒睡？”他注意到莊城的身上穿得還是昨天的衣服，莊城有每天洗澡的習(xí)慣，就算在實驗室連夜加班，也會抽出五分鐘沖一沖換身衣服，而現(xiàn)在，皺巴巴的灰色襯衫以及臉上難掩的疲憊昭示著主人這一個晚上并不平靜的心情。

    這次他再先低頭，他就是孫子！信誓旦旦的話言猶在耳，然而……

    “多大點事啊，不就是幾年異國戀嘛，你是對我沒有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有信心？”

    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本色，跟自己的媳婦較什么真。

    莊城對林易的話沒有絲毫反應(yīng)，他安靜得像空氣一般，連呼吸都輕得幾不可聞。

    林易皺了皺眉，他向前兩步，聞到了空氣中異樣的味道，酒？

    “你喝酒了？”他快步上前，一股子濃重的酒味撲面而來，看向莊城身后茶幾底下，五六個易拉罐橫七豎八地躺在地面上。

    “還知道藏到茶幾下面。”林易抬頭想打趣莊城兩句，只感覺一股大力傳來，莊城已經(jīng)重重倒在他身上。

    “哎哎哎，痛！你別啃啊?！?/br>
    “碰！”

    “茶幾……等等……”

    “我們換個地方?！?/br>
    “這次是你主動的啊，不是我耍流氓啊?！?/br>
    “哎，不對……不對呀，莊城，你等等……”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林易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一會，才接受眼前這個事實。

    他微微側(cè)了個身，可能是因為宿醉的緣故，莊城睡得很熟，還發(fā)出輕輕的鼾聲，林易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白皙的鼻尖上立刻泛起紅色，與臉頰上宿醉的紅暈相映成趣。

    “你睡得倒是香?！绷忠鬃约憾俭@訝自己的好心態(tài)，他對于在下面這件事，好像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排斥。

    甚至有一種“真tm疼，幸好不是他”的感慨。

    林易“嘖嘖”兩聲，感嘆自己的偉大。

    莊城一睡就睡到了十點多，他努力想要睜開眼睛，但眼皮就好像有千斤重般，好不容易掙扎著睜開眼睛，記憶還沒有完全回籠，耳邊就聽到了林易略帶笑意的聲音。

    “醒了？”

    莊城先是一愣，隨即猛地轉(zhuǎn)過頭來，他看向林易，紅暈一直從頭頂蔓延到腳底，昨天……昨天……他……

    兩人在一條被子里，他甚至能感受近在咫尺的熾熱體溫。莊城就像個木偶一般，僵在原處，被美國物理協(xié)會稱為“世界財富”的大腦正式宣布罷工。

    林易側(cè)過身來，左手撐著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旁邊的人。

    “沒想到我們莊教授也會酒后亂性，嘖嘖嘖，還挺兇?！?/br>
    莊城依稀還有昨晚的記憶，心臟像浸了水的海綿一般既沉重又漲得滿滿的，林易為了自己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莊城清楚，林易和自己不一樣，他不是天生的同性戀者，甚至以前還有過不止一個的女友，為此，莊城對待這次戀愛，總是懷著虔誠且小心翼翼的態(tài)度。

    昨天那種情況，林易有心的話完全可以把他推開，論力氣來說，瘦削的莊教授還真不是林易這個健身房常客的對手，但他沒有，不僅沒有還……

    “疼嗎？”腦子還未經(jīng)過思考，話就脫口而出。

    “??？”林易沒想到莊城問得這么直接，他一口口水嗆住，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咳，大男人皮糙rou厚的，疼什么……”這回輪到林易不好意思了。

    “我……”莊城的話才開了個頭，床頭柜上的手機便劇烈地振動起來，他本不予去理會，但電話那頭的人顯然有些鍥而不舍的精神。

    “昨天開始，響了一天了，你還是接一下吧?！弊蛱焱砩锨f城醉得迷迷糊糊，林易，咳咳，他更沒心思去接了。

    莊城猶豫了一下，接起電話。

    是他的助手杰西卡。

    “嗯，我沒事，昨天有事。機票……”莊城沉默了一秒鐘，“不用改簽了，退掉吧，我……不回去了?！?/br>
    林易聞言，穿衣服的手就是一頓，他側(cè)身拿過莊城耳邊的電話。

    “杰西卡，機票不退，改到下禮拜一。”

    “林研究員？”杰西卡顯然認出了電話另一頭人的聲音，“哇喔……”她顯然意識到了些什么，“我昨天打了一下午電話，想說今天早上再打不通就要報警了，莊教授和您在一起，我就放心了?！痹谀承┓矫妫嗣黠@比男人開放的多。

    “國內(nèi)那邊你也去交涉一下，就說莊教授晚兩天回來，理由就說，……”林易看了一眼莊城，開口道：“就說他從床上摔下來，崴到腳了?！闭f完不給莊城說話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阿易?！?/br>
    “喂，莊城，你不會認為我為了不讓你回國，才出賣身體的吧？”

    第九十三章

    筋骨雖斷, 然以才立世。

    這是沈伯年教授對上輩子莊城的評價。

    這輩子拼了命才讓他避免厄運, 又怎忍心用個人情愛束縛了他的翅膀。

    莊城啊, 這兩個字注定要在人類科研的歷史上熠熠生輝。

    將人送上飛機, 林易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苦笑一聲，居然現(xiàn)在就有點后悔了……

    “林研究員，拉科姆先生已經(jīng)在實驗室等您了。何群并沒有給他悲春傷秋的機會，適時遞上了一杯礦泉水。

    “動作倒是挺快?！绷忠啄﹃艘幌滤∧粗干系慕渲? 這是莊城在旁邊珠寶店幫他買的, 就是那種款式少價格還貴的機場珠寶店, 他都說不用了, 莊城非要堅持, 臨到離登機結(jié)束只剩十分鐘了, 還巴巴在玻璃柜前東挑西選, 真是讓人受不了……

    心里這么嘀咕著，面上的笑容卻一點不少, 瞟見何群偷偷瞄過來的目光, 他下意識地把小指伸了伸，好讓他看得更清楚一點。

    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 林易開口說道：“和接待的人說一聲, 讓他們不用太熱情?！?/br>
    不用太熱情？

    這是什么意思？

    何群顯得有些丈二摸不著頭腦, 明明林研究員對拉科姆先生這一次的來訪是很重視的，幾天前還讓他關(guān)注拉科姆先生和福特那邊的動向，這還沒多久呢？就翻臉不認人了？

    男人的嘴, 騙人的鬼，他忽然有點擔心莊教授的未來了……

    “在瞎想什么呢？去開車！”

    “哦。”

    半月沒見，拉科姆的發(fā)際線又往后移了兩毫米，他獨自坐在會客室里，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思考，這個狡猾的華人對于他的來訪的態(tài)度。說不熱情，他杯子里的水干了好幾次，那個站在門邊的服務(wù)員就像頭上有第三只眼睛一樣，每一次都在第一時間給他續(xù)上熱水，同時還奉上一個經(jīng)典的美國式微笑。

    就是那種看起來很夸張很熱情的微笑，這讓拉科姆這個土生土長的北歐人有些許不適應(yīng)。

    但若說是熱情，從他進門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整整一個小時了，卻連一個能主事的人都沒見到。拉科姆很明白他此行來的目的，并為此做足了準備。

    他本以為自己能和福特這一美國汽車巨頭達成合作，這也是他設(shè)想過的最好的結(jié)果，但是很可惜，無論是福特、通用還是其他汽車巨頭，都對他的提議興致缺缺，所以拉科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轉(zhuǎn)頭找上林易。

    這事確實是他做得不地道，借著林易的名頭來訪問辛普森實驗室，又以辛普森實驗室為橋梁搭上福特等美國汽車巨頭，被巨頭們拒絕后再回過頭來找人家，這事攤在誰身上都不痛快。

    所以拉科姆對自己還能喝上熱水的待遇，已經(jīng)很滿足了。

    “拉科姆先生，又見面了?！睍褪业拈T被打開，林易人未到，聲先至。

    “哦，林研究員，您看起來更精神了?！笔掌饋y七八糟的想法，拉科姆臉上瞬間展露出真摯的笑意，站起身來快步迎向林易。

    “是嘛。”林易上前和拉科姆擁抱了一下，“我看您倒是憔悴了不少，是不適應(yīng)美國的氣候？”

    “從丹麥到舊金山，這跨了半個地球了，一路上很辛苦吧，您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好讓我去機場接您，這是沒把我當朋友嘛?！绷忠诐M臉笑容地自顧自往下說，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拉科姆越發(fā)尷尬的神色。

    “林，你就別打趣我了。我知道你對我有所不滿，但我希望這不會影響我們接下來的合作，你知道的，這個項目耗費了我七年的心血。人生沒有幾個七年，所以我走的每一步都很謹慎。”

    拉科姆是個很聰明的人，他在意識到林易口中的調(diào)侃與不滿后，立刻停止了無意義的寒暄，態(tài)度和語言變得十分誠懇。

    “我承認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對，我愿意在今后的合作中做出相應(yīng)的補償?！?/br>
    今后的合作？林易挑了挑眉，自己可還沒答應(yīng)和他合作呢，這狡猾的老家伙。

    “拉科姆先生，這話您是說早了。確實，您的設(shè)想非常美好，但是要將之付諸于現(xiàn)實，那困難可不止一點點啊。我只是個科研工作者，很多事情都愛莫能助的?！?/br>
    林易坐到沙發(fā)上，身子微微后仰，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無奈神情。

    “林，辛普森實驗室作為世界材料學(xué)頂尖實驗室之一，在科研上享有高度的自由，但僅僅也只是高度自由而已，它身后的教育及官方背景，會讓你在很多事情上束手束腳，你需要一個合作伙伴，一個在國際社會上有一定影響力，執(zhí)行力強且不受美國這個龐然大物制約的合作伙伴?！?/br>
    拉科姆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易，“而我，恰恰符合這些條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