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紈撕開沖劑，去接熱水，等水涼的時候看到顏舜華蹲在影視柜旁邊研究投影儀。

    方紈端著水杯烘著手，湊過去看他：“哥哥，要看電影嗎？”

    顏舜華蹲在那，一腳踩地，另一只腳尖點地，像單膝跪地。聽見小姑娘過來，仰頭問她：“你想看嗎？”

    看啊，時間還早，她正好不知道要做什么。

    “只要不是恐怖片就好。”

    顏舜華原本打算將投影儀拿到臥室，拉幾部片子，然后睡覺。既然小姑娘也想看，那就一起把。

    “過去坐好?！彼嘲l(fā)那挑挑下巴。

    得到命令的方紈趿拉著拖鞋去占好自己的位置。

    顏舜華開了機器關(guān)燈，挑了部動畫電影。

    不是太幼稚的情節(jié)，也沒有太過的場景。小姑娘一會哭一會笑，看得津津有味。以至于感冒沖劑都忘了喝，還得顏舜華幫著提醒。

    杯子遞到手邊：“先喝藥?！?/br>
    “謝謝哥哥?！狈郊w笑著電影里的場景，接過杯子，一口悶完，皺著眉頭，抱怨：“感冒沖劑不都是甜的嗎，怎么這個這么苦?！狈郊w不停地吐著舌頭，起身去廚房找白糖。

    “蓮花清瘟顆粒，是苦的。你以前喝的999甜?！?/br>
    聽著廚房傳來柜門不停開關(guān)的聲音，顏舜華揚聲提醒：“左邊第二個柜子?！?/br>
    “找到了！”

    方紈喊了一大勺白糖，然后接了一杯溫水，回來坐下，把剛才喝藥的玻璃杯拿的遠(yuǎn)遠(yuǎn)地，內(nèi)心那份被沖劑支配的恐懼還沒完全散去：“它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早晨吃的飯都快嘔出來了。”

    “良藥苦口?！鳖佀慈A把她的水杯往茶幾里面挪挪，免得她一不小心揮胳膊碰掉。

    方紈沒理他的話，情緒很快沉浸到電影里。

    又看了會，顏舜華起身去書房接了個工作電話。

    忙完已經(jīng)是半個小時后，再回客廳，電影已經(jīng)演完，小姑娘懷里塞著個抱枕，身子歪靠在沙發(fā)上睡熟。

    顏舜華將投影儀關(guān)掉，輕輕推了推方紈的胳膊，喚她：“去臥室睡。”

    也不知道方紈知道是他，還是把他當(dāng)成了方時寅，兩條胳膊重重一抬，呢喃：“哥哥，抱?！?/br>
    顏舜華沒動，凜聲又問她：“還要摟著睡嗎？”

    “不要。女孩子要矜持?！毕袷钦f夢話似的，一小句低語。

    這是把他的話放到心上了。

    顏舜華嗤笑了下，隔著薄毯將她打橫抱起來，放回了臥室。

    關(guān)燈關(guān)門出去。

    又將喝藥的水杯洗掉，隨手把弄皺的沙發(fā)收拾好，才回房間準(zhǔn)備睡覺。

    暴雨過后，接下來幾天都是大晴天。

    方紈看著明媚通透的陽光，有一個要出去奔跑跳躍的夢想，但自己的腿啊，太不爭氣了。

    周一，小殘廢病怏怏地被顏舜華送到學(xué)校。

    臨別時，顏舜華提醒她：“中午等我電話，我給你送午餐?！?/br>
    傷筋動骨一百天，加上著涼感冒還沒好徹底，飲食上應(yīng)該注意一點。

    方紈知道他要工作，不愿麻煩他，委婉地拒絕道：“我和以以說好了一起吃餐廳，如果我留在教室吃，她就要一個人去餐廳，落單吃飯都不香?！?/br>
    顏舜華想也沒想，就否決了她的理由：“我做兩人份，你們一起在教室吃?！?/br>
    行吧。

    方紈越退，顏舜華進(jìn)得越多。

    方紈倒不如乖巧地答應(yīng)：“那麻煩哥哥了。”

    這天是陳更生日，上午第四節(jié) 課結(jié)束，隔壁班的同學(xué)們聚在教室里吃蛋糕。

    方紈拄著拐杖蹦跶著去廁所，從隔壁班窗前經(jīng)過時，扒著窗戶張望：“誰過生日?。俊?/br>
    方紈平日里一點也不低調(diào)，來來去去混了個眼熟。靠窗的同學(xué)見是她，忙招呼：“陳更生日，小丸子來一起吃?！?/br>
    “陳更啊?！狈郊w低聲念了一遍，側(cè)頭看陪自己去廁所的小姐妹——此刻她正左右擺著腦袋一副注意力完全在風(fēng)景上面，但方紈知道，小姐妹心思早落在教室里大壽星身上了。

    臨川見方紈在外面，熱情地擺手：“小丸子，雀以，正準(zhǔn)備給你倆送到教室呢，來的正好?！?/br>
    臨川將裝著蛋糕的泡沫碟往陳更手里一送，推了下她的肩膀，示意：“你去。”

    陳更沒動，旁邊活躍的女同學(xué)順手接過來，大包大攬：“我去我去。”

    這個女同學(xué)方紈認(rèn)識，藝術(shù)班，叫邱小小，會彈鋼琴會跳舞，整個人很有氣質(zhì)。就是說話聲音嗲了些，這讓方紈有些聽不慣，但好像男生都挺喜歡往她跟前湊。

    上學(xué)期在學(xué)生貼吧有人發(fā)起了?；ㄔu比的帖子，方紈和邱小小平分秋色，票數(shù)不相上下。

    那時候方時寅還沒丟下她，知道這件事情后，為爭一口氣，翻箱倒柜地將小妹大提琴考級證書、芭蕾舞演出的照片、甚至連她參加城市跑酷的精彩剪輯放出來，最終再加上方紈從小到大耀眼的學(xué)習(xí)成績單，簡直啪啪啪打邱小小的臉。

    用方時寅的原話說，就是——這不僅僅關(guān)乎你一個人的顏值與才華，還關(guān)系到咱們?nèi)业幕蚺c教育，懂嗎？

    方紈無可奈何地點頭。因為方時寅這任性又囂張的舉動，讓她一陣?yán)⒕?。以至于那段時間，在學(xué)校里見到臉色鐵青的邱小小，心里總覺得虧欠她什么。

    直到后來，方紈從旁人口中聽到邱小小在背后說：“方紈啊，我見過，感覺她太不矜持了，性格有點像男孩子。”

    之后方紈就釋懷了。

    每回在路上走著迎面看見邱小小時，都昂首挺胸、理直氣壯地?fù)纹鹦；ǖ拿孀印?/br>
    ——一定不能輸?shù)舴郊业念伱妫?/br>
    “?；L(fēng)”過去后，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沒什么交集。

    但當(dāng)下，邱小小一手一個泡沫碟，端著兩個小蛋糕步伐裊裊，款款走過來時，方紈從她眼睛里看到了殺氣。

    方紈今天有點措，校服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衣襟半敞，露出里面粉色的兜帽衛(wèi)衣，不說是蓬頭垢面，就是普通樣子，比起今天特意打扮過、化了淡妝，穿了件小紗裙的邱小小來說，遜色多了。

    誒對……她今天怎么打扮的格外好看？

    方紈敏銳的察覺到這一點，不由得好奇起來，順藤摸瓜地四處晃著視線開始捕捉各類蛛絲馬跡。

    陳更作為小壽星，怎么看上去不怎么開心啊。

    坐在他前排的臨川朝后坐，大剌剌的跨坐在椅子上，胳膊墊在椅背上，吧嗒吧嗒按著手機，并沒有對旁邊的奶油蛋糕產(chǎn)生多大興趣。

    倒是邱小小從陳更、臨川所在的那列桌子朝窗邊走來時，不忘熱情地招呼其他同學(xué)：“大家不要客氣，隨便吃，這家店的蛋糕做的很好?！?/br>
    不要客氣？這話說的頗有主人翁意識啊。

    方紈的目光在陳更與邱小小之間打了個來回，了然于胸，明白了怎么回事。

    “以以，我們回教室吧?！睕]等邱小小將蛋糕送到，方紈挽著小姐妹的小臂，作勢要往隔壁走。

    雀以也是這樣想的，穩(wěn)住方紈的拐杖：“走吧。”

    沒等挪動走兩步，就見邱小小邁著小碎步從后門出來，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兩撥人懟上，方紈下意識將自己小姐妹往身后一擋。雀以顧著拐杖的手被方紈手肘無意識拐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抬頭，看她。

    方紈沒看她，擰眉聚神地注視著跟前的邱小小。

    邱小小擺明了是來耀武揚威的。

    方紈不怕她的對象是自己，怕的是她針對小姐妹。

    雀以的性格，軟得一塌糊涂，被頂撞兩句重話，就能紅了眼眶。邱小小真挑事，那真是一挑一個成功。

    作為雀以掏心掏肺地小姐妹，方紈并不想給她這個機會。

    “蛋糕我收下了，謝謝，替我說一句生日快樂?！狈郊w接過一個碟子，再去接另一個時，邱小小迅速移開胳膊，方紈撲了個空。

    邱小小笑吟吟地解釋：“這個給雀以?！?/br>
    方紈內(nèi)心冷笑，面不改色，淡聲道：“我先幫她拿著?！?/br>
    雀以后知后覺察覺到兩人間針鋒相對的陣勢，愣了下，沒搞明白來龍去脈。就見邱小小沖自己粲然一笑，眼尾高挑著，睨她一眼：“雀以，你需要我轉(zhuǎn)達(dá)一句生日快樂嗎？”

    雀以眨眨眼，懵。

    陳更人長得帥、學(xué)習(xí)成績好，喜歡他的女生不止雀以一個。這一點雀以是知道的。

    如果不是方紈從中間撮合能將他們聚到一起介紹認(rèn)識，雀以并不認(rèn)為自己能有機會有勇氣和陳更說上話。

    即便說上話了，也并不能改變什么。

    雀以并不認(rèn)為自己會對邱小小以及其他一眾喜歡陳更的女孩們造成威脅。

    “辛苦了?！比敢愿郊w久了，也能正面剛。

    她的聲音軟軟糯糯，像她這個人。三個字不卑不亢，不輕不重。邱小小問了，她就回答了，沒覺著什么不妥。

    但這三個字落在邱小小耳中，反倒聽出了幾分優(yōu)越感，一時間不由得感到挫敗。

    雀以伸手去接碟子，邱小小沒松手。

    方紈看不下去，只覺得邱小小為人處世一點也不大氣，太斤斤計較，特別愛無事生非。

    “我們走吧，她可能想自己留著吃?！狈郊w抬手，拉住雀以抬起來端蛋糕的手，拉著她，繞過邱小小，回了自己教室。

    邱小小非但沒解氣，反而更加來氣，臉紅脖子粗地在原地直跺腳。

    路上堵車，顏舜華一路疾駛，到附中時，已過下課時間20分鐘。

    五分鐘前，小姑娘怨念深重地給他發(fā)了一張圖片。拍的是兩個干巴巴的面包，兩根金鑼火腿腸。配文字【哥哥，再愛我一次?！款佀慈A和張兆軍說過這事，張老師特意給門口打過招呼，顏舜華這次來學(xué)校，暢通無阻，熟門熟路地直接去到教室所在樓層。

    樓梯口的欄桿上靠著兩個女學(xué)生，嘰嘰喳喳地在說著八卦。

    顏舜華腳步不停，沒打算聽，但好巧不巧地兩個關(guān)鍵字眼傳到了自己耳朵里。

    什么“方紈就是假清高”“我聽說臨川還在她家睡覺來”“物以類聚，能和她玩到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貨色”等等。

    顏舜華下意識頓了腳，斜眼去看她。

    個高的女生注意到他，兩頰紅紅的面露羞澀：“你是這學(xué)校的老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