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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學(xué)鴛鴦老在線閱讀 - 第90節(jié)

第90節(jié)

    甚是有趣地挑眉,花月難得朝他笑了笑:“您既是心情不佳,又何必急著商量事?”

    沈知落回神,攏了袖袍道:“他們說大魏復(fù)辟之事,少了你不行?!?/br>
    “有我也未必行?!眱扇俗媒?,花月壓低了聲音,下頭的人沒聽見,只沈知落聽得見。

    她以為他會瞪他一眼,可是沒有,他甚至輕輕勾了勾嘴角,然后當沒聽見似的繼續(xù)道:“馮子襲只聽你的話,他是兵器庫的管事,手里握著鑄兵冶鐵之權(quán),若能讓他與我等共進退,便是好事一件?!?/br>
    花月聽得笑了:“馮大人高官厚祿手握實權(quán),并非是我的仆從,就算我開口,他也不一定會來冒這個險。”

    “總得試試。”孫耀祖上來道,“這大梁皇帝老矣,內(nèi)斗激烈,氣數(shù)也不會太長,中宮已經(jīng)漸漸失權(quán),咱們只要想法子斗倒那太子爺,大梁就再無可國之君,到時候趁他病要他命,大魏可歸也。”

    安靜地聽他說完,花月覺得好奇:“就算這大梁無可國之君,也總會有人坐上皇位的,那么多皇子公主,你怎么就篤定趁他病可以要他命?”

    孫耀祖和尹茹相視一笑,兩人齊刷刷地看向了她。

    花月:“……?”

    “李家是大梁的功臣,可惜功高震主,一直被打壓,女兒送去宮里,一輩子也不會有皇子,兒子送去邊關(guān),還要為這大梁拋頭顱灑熱血,要不是李三公子抓住機會捏了權(quán),將軍府現(xiàn)在怕是已經(jīng)成了一塊平地。小主您猜,李家會不會有怨氣?”

    想起李景允和周和朔之間那種似近非近的關(guān)系,花月垂眼。

    李景允一直是防備著太子的,也用長公主與他做過拉扯算計,可要說怨氣,她覺得李景允沒有,他那個人,看著氣勢逼人,仕途頗有扶搖直上之感,實則也不過就是想護好身邊那幾個人和將軍府,別無遠志。

    孫耀祖繼續(xù)道:“眼下他兵權(quán)初握,不見得有什么念頭,可時日一長,神仙也會生異心。只要他能坐上這大梁的皇位,那您這肚子里的孩子,便是我們名正言順的少主,一旦成年,便可擁之為帝,重奪大魏江山?!?/br>
    想法可真不錯,花月都忍不住給他鼓掌。

    “您這是同意了?”孫耀祖一喜。

    “同意啊,有什么不同意的,按照你這說法,我不但能做皇后,還能做太后,那可終于是死后能藏皇陵了。”花月樂得眉眼彎彎,“只是有一點,李家三公子那樣的人,要如何才能坐上大梁的皇位?”

    “您還瞧不起三公子不成?”尹茹拍著腿道,“他那手段可了不得,這才上任多久,御林軍和禁軍里沒有不服的,這便是天生的武將?!?/br>
    廢話,李景允打小就是羅華街一霸,又是武將世家出身,功底有,招式也雜,整個京華就沒人能一對一打贏他的。

    御林軍和禁軍里一開始都有不服的,然后都被拎去練兵場比劃了幾次,再不服也不敢說了。

    那人穿著皂羅袍和銀甲,持長槍立馬的時候,便是她見過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只可惜,這人好像與她越走越遠了。

    花月低頭,笑著理了理袖口。

    “他們將想法與我說過了?!鄙蛑涞?,“你只需養(yǎng)胎生子,順便勸勸馮子襲,事兒倒也不麻煩,只是那周和朔要對付起來有些麻煩,需要再從長計議。”

    “那太子爺自然是沈大人最為了解,咱們也說不上話?!睂O耀祖攏袖道,“你們商量好知會小的們一聲便是。”

    沈知落點頭,起身帶著花月去了后院。

    后院有六角亭,常歸已經(jīng)坐那兒許久了,見著她,眼神依舊像毒蛇一般,只是礙著沈知落,蛇關(guān)在簍里,時不時朝她吐吐信子。

    “前頭那幾位志在天下?!鄙蛑涞?,“像他們那樣的人很多,都盼著將這天地翻過來,要花很大的力氣。而這里坐著的三位不同,咱們小家子氣,只知道報私仇。”

    常歸看著殷花月便笑:“前朝仇怨,與這位將軍夫人有什么干系?”

    沈知落瞥了他一眼。

    微微一頓,常歸聲音低了些:“也沒說錯,將軍夫人如今錦衣玉食有夫君撐腰,日子不是過得挺好的,又何必來蹚渾水?”

    花月也不惱,笑著回答:“過得挺好的日子我向來不會珍惜,就想找些渾水來蹚,大人若是不樂意,還可以往這兒掐。”

    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頸,眨了眨眼。

    沈知落沉了臉朝他看過來,常歸閉嘴不吭聲了,這小主看著溫軟,心里可勁兒記著仇呢。

    “剛收到的消息,太子約了五皇子下月去東宮賞花,常大人的意思是機會難得,想潛入東宮行刺?!鄙蛑鋯?,“小主怎么看?”

    “聽起來很簡單,可宮里規(guī)矩甚多,光是從宮門過就要受幾道檢,哪兒那么容易潛入?”花月?lián)u頭,“先前觀山那一次,常大人就以為勝券在握,不曾想周和朔早有察覺,這回貿(mào)然行事,下場也差不離?!?/br>
    提起觀山那一次,沈知落便笑:“太子戒心極重,一早知道常歸等人有行刺之心,是將計就計殺了常大人一個措手不及,為了保全一些人,在下不得已只能舍棄大人那些部下了?!?/br>
    呸,什么保全一些人,他想保全的也就是他的人和殷花月。

    提起這事常歸臉色就難看,他麾下那么多人要是還在,如今哪里用得著看沈知落的臉色。

    “那您二位覺得該如何?”他問。

    花月道:“另尋時候吧,宮里不是下手的好地方。”

    冷笑出聲,常歸嗆道:“就因為如今宮里守衛(wèi)是您那夫君在看著,您這是怕出事了連累他?左不是時候,右不是時候,我已經(jīng)為這個好時候等了足足五年,不想再等了。小主但凡還念您皇兄一分,便幫著將人送進宮去,其余的事,用不著您cao心?!?/br>
    提起殷寧懷他就會開始暴躁,花月也算是習(xí)以為常,在常歸的眼里,這世上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是要害殷寧懷,對不起殷寧懷的。

    執(zhí)意如此,她也懶得再勸,直接點頭應(yīng)下。

    常歸不愿與她多待,商量好一些細節(jié),起身便走。

    庭院里樹葉蕭蕭而下,被風吹過圍墻,不知卷去了何處?;ㄔ旅嗣行龅牟璞K,突然輕聲問:“人還會有下輩子嗎?”

    沈知落點頭:“有?!?/br>
    “那大皇兄會在什么時候重新回到這個世上?”她歪了腦袋看著他,“我活著的時候還能再遇見他嗎?”

    白她一眼,沈知落低聲道:“遇見了你也認不出來,又何必去想?!?/br>
    花月沉默,眺目看向遠處有些灰蒙的天。

    沈知落拿了一塊東西放在她面前:“這是你的,總留在我這兒也不像話?!?/br>
    瑩白的銘佩,上頭刻著她的生辰?;ㄔ乱豢淳豌蹲×耍骸澳睦飦淼模俊?/br>
    “常歸去找回來的,你收著便是?!鄙蛑浜咝Γ耙菜銈€念想。”

    昔日殷寧懷將這東西收走的時候,讓她為自己而活,不必再擔著殷皇室的絲毫重擔,畢竟殷皇室從來沒有給過她該有的名分。

    而如今,她要攪合著跟他們一起復(fù)仇,這塊銘佩竟然就回到了她手里。

    也真是奇妙啊,她點頭,將東西揣進袖子里收好。

    來這一趟其實也沒別的,如沈知落所說,她無大志,只有私仇,若能搭著他們這架勢將周和朔送下地府,那便是大功告成,再無所求,所以常歸說的主意她也愿意去試,只是,要怎么把人弄去東宮,還不被李景允察覺呢?

    常歸給的名單上的幾個人都是宮門口的護衛(wèi),論資歷和本事都離去禁軍還差得遠,花月先是與他們都見過面,然后便趁著李景允不在,帶他們?nèi)ニ奶幾邉印?/br>
    李大都護正是得勢的時候,上趕著巴結(jié)他的人太多,連帶著對花月也是十分客氣,一聽她說這幾個人是遠房親戚,有的人是幫著提拔。李景允事忙,暫時也不會注意,這幾個人便開始漸漸往東宮靠攏。

    聽霜降傳消息的時候,花月很是有一種禍水的自愧,她這是捏著火把往李景允的后院燒啊。

    不過他似乎也不在意,一心只撲在韓霜身上,這么久了,連府邸也沒回來一次。

    韓霜傷重,眾多大夫想盡辦法也只是讓她多活了幾天,八月廿,韓府掛喪,李景允終于回來了。

    花月以為他會很憔悴,比如胡茬忘記刮什么的,畢竟兩人成親之后,每天刮面都是她來做的,結(jié)果那人一進屋,依舊是神采奕奕相貌堂堂,墨黑的眸子往她身上一掃,微微有些軟。

    “公子。”她上前行禮。

    別人家都是久別勝新婚,落他們兩人身上,這一別回來就成了陌生人。李景允也沒說什么,往軟榻上一坐,身邊這人便體貼地問:“要讓人送午膳上來么?有您愛喝的鴿子湯?!?/br>
    李景允點頭,看她的肚子好像更圓些了,便笑:“養(yǎng)得不錯?!?/br>
    花月頷首,擺好桌椅請他上座用膳。

    掃了一眼桌上菜色,他提起筷子問了她一句:“韓府吊唁你可要去一趟?”

    想也不想地搖頭,花月道:“您去了便好?!?/br>
    “哦?”他給她夾了一塊rou,眼皮微抬,“是不想去嗎?”

    他這神色不太對勁,花月看了一會兒就了然了,先前事出突然這人也許是沒反應(yīng)過來,眼下在韓府待了那么久,消息又靈通,可能終于是查到她頭上了。

    她沒有想象中那么慌張,只給他盛了一碗湯,大方地道:“不是不想,只是心虛罷了?!?/br>
    李景允:“……”

    迎上他的雙眼,花月坦蕩地道:“總憋著也不利于養(yǎng)胎,您以前既然說過讓妾身有話直說,那這回妾身就直說了,兇手是妾身放走的,但妾身不知道兇手是誰,也無法出堂作證?!?/br>
    言下之意,韓霜會死這件事我知道,但我不說,我?guī)椭鴥词謩邮?,但這事與我無關(guān)。

    李景允被她氣笑了:“爺讓你有話直說,與爺敞開心扉,你便是這般趁機殺人,胡攪蠻纏?”

    花月?lián)u頭:“妾身沒有殺人?!?/br>
    “幫兇也是兇,你若是被押去公堂,也與兇手同罪?!毙乜谄鸱?,李景允放了筷子,“你就這么容不下她,非得取人性命?”

    “公子明鑒?!被ㄔ缕届o地道,“妾身沒有殺人的理由,只是欠了人情,所以幫人一個忙。韓家小姐與公子青梅竹馬,曾也算妾身半個主子,妾身不會因妒對她動手,沒那個資格,只是她欠了債,有人要找她還?!?/br>
    李景允查這案子好幾日了,知道有可能是馮家尋仇,但從她嘴里說出來,他還是覺得生氣。

    “這么大的事,你不會同爺先商量?”

    商量?花月疑惑地抬眼:“妾身若是先與爺商量,爺會放任韓霜被刺?”

    自然不會,李景允抿唇,于情到底是一塊兒長起來的人,不喜歡也不會看著人去死,于理他還有很多事沒弄明白,要靠著韓霜來解。

    他沒出聲,花月也算是知道答案了。放下湯勺,她笑:“先前公子與妾身坦誠相待,妾身很是感激,也曾一度將公子視為最親近的人??墒?,道不同不相為謀,哪怕是夫妻,立場不同,您的刀子也早晚會橫在妾身的脖子上。與其到時候撕心裂肺,不如早些清楚明白?!?/br>
    清楚什么,明白什么?李景允氣了個半死:“這世上多的是雙全法,你做什么非要去走獨木橋?是不是非得爺將你按去公堂上,你心里才舒坦?”

    狡黠一笑,花月?lián)u頭:“爺現(xiàn)在按不了妾身了。”

    “妾身是您將軍府的少夫人,懷著您的親骨血,您眼下就算去太子面前說妾身是前朝余孽,也只能是個玉石俱焚的下場。您手里有妾身的秘密,妾身也捏著您棲鳳樓的賬本?!?/br>
    棲鳳樓背地里做的勾當實在太多,無法擺上臺面,哪怕粉飾得干凈,她這種精通賬目的人,也能看出許多門道。

    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李景允滿臉陰霾,站起身看著她:“爺拿心窩子寵你,你往爺心窩子捅?”

    “公子恕罪?!被ㄔ碌皖^,“妾身說的只是您先舍棄妾身的情況,您若不賣了妾身,妾身自然會把那些東西一直藏著直到帶進墳里?!?/br>
    好個殷掌事,好個西宮小主,真是半點不肯被人拿捏,始終要為自己留足后路。李景允怒不可遏,只覺得自己滿腔心思都喂了狗。

    “您喝口湯吧?!彼吐暤溃版碇皇峭拱茁渌?,并不是要與您決裂。”

    這同決裂有什么區(qū)別?他挖空心思想了解她,想替她兜著收拾攤子,想與她走一條道,結(jié)果這人倒是好,三言兩語就與他劃清界限,再不愿意沾染。

    李景允覺得殷花月像只蝸牛,看著慢慢吞吞的,也溫柔,可你只要一不小心碰著她點兒,她就立馬縮殼里去,擺出一副風月與我無關(guān)的姿態(tài)。

    什么毛病啊這是。

    深吸一口氣,他道:“爺養(yǎng)不住你這樣的人,你若實在覺得與爺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便搬去先前那個小苑住吧?!?/br>
    沒有人會愿意被人抓著把柄,花月說出這一番話,就做好了要離開將軍府的準備,反正莊氏不在了,她搬出去住,還不用天天面對李守天,順帶也能有自己行動的自由。

    只是,起身朝他行禮道謝,她還是有那么一丁點,就一丁點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