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就這么一個護衛(wèi)隊,那禎禧瞇著眼睛看了許久,這樣的人,只怕還不是金子就能打發(fā)的完的,怕是好大喜功,極為愛面子的。 富貴喝了三碗涼茶,才等來這位方大人,方大人回了衙門,聽說是上海來的巨賈要見他,登時就感興趣了。 “我們家先生是南邊來的,南邊些許的產(chǎn)業(yè),只不過初來乍到,在北地里遇上了一點兒的難事,想著您的名聲威赫,是能為我們做主的人,因此特來拜見您?!?/br> 方大人笑了笑,放松了許多,這是來求自己辦事兒的,身子靠著圈椅上,端著茶大口的喝。 來求他辦事兒的,多了去了,哪個都得看老爺?shù)哪樕?/br> 富貴心想果真是不錯的,他得動動腦子了,閑話雖然說得是閑話兒,可是得不動聲色的讓人想著聽下去,他得吊起來眼前爺?shù)奈缚趤怼?/br> 他于是笑了笑,放下來茶碗,嘆一口氣,“您是不知道我心里面的難處,我索性跟您攤開了說罷,您是大人物,咱犯不著跟您繞彎子的來?!?/br> 大人物方大人極愛聽別人的難處,于是帶著爽朗的笑,“盡管說,說罷。” 富貴就把那一盒子沉甸甸的大金魚兒很是隨后一放,方大人原沒看在眼里,只是桌子上的茶碗隨著震動了一下。 大人物的眼睛才隨著看過去,凝神一想,卻被富貴的一句喊拉回了心神。 富貴好似隨手扔的是一塊兒的石頭,“我們家老爺,最近鬧心啊,您也知道,上面的鬧心,下面的我們這些人,就跟著吃掛落。我們家老爺雖然是姨娘生的,您看方大人,我不該跟您說這些的,您看看我多話了?!?/br> 方大人不由得直起來身子,“沒事,你繼續(xù)說,姨娘生的怎么了?” 富貴笑了笑,不怎么了,就是跟方大人一樣,這位方大人是吃夠了姨娘生的苦,家里原本是大戶人家,只是嫡母不慈,老爹一死他連著姨娘一起被提腳賣到了八大胡同里面去了。 后來姨娘死了,他沒個依靠,就此參軍去了,現(xiàn)在是衣錦還鄉(xiāng),因為著還認識字,又是個有幾分才干的,因此官運亨通,輾轉(zhuǎn)多地做大員。 富貴接著嘆一口氣,好似是不得不說的時候到了,“雖說是姨娘生的,可是我們老爺最是重情重義了,離開北平許多年了,可是對著這邊的老親戚是時而照顧的,但凡是有開口的,沒一個不幫襯的?!?/br> “但是您想來也知道,咱們這地兒,養(yǎng)出來的雖然都是爺們,可是論起來是真的不如南邊人家闊綽?!?/br> “我們老爺按理說今年是極為難過的,受了太多委屈了。我不該跟您說是什么委屈的,可是我求您辦事,您就聽我說一說罷了,我不跟您繞彎子。” 富貴眼睛里面包著淚,帶著極為克制的委屈,跟他們家老爺如出一轍的委屈一般。 “我們老爺今年已經(jīng)被分家出來了,這其中的委屈我不說也罷了?!?/br> 庶子分家,能有什么好東西等著呢?方老爺想想也知道,他尋思不過又是個可憐人罷了,只是沒有自己的運道好。 “你就說吧,既然是請我辦事兒,我合該是都聽一聽的,不能幫您辦事,也能聽一聽您的委屈不是?!?/br> 富貴心里面微微笑,臉上還是跟苦瓜水里面泡出來的一樣,“我們老爺只分了南地兒八十六間商鋪,里面才有兩間金銀鋪子,其余的竟然都是些不值錢的米店布莊。這可怎么好呢,我們老爺真的是難熬的很啊,這么幾間不值錢的鋪子,您說說在這世道里,夠做什么的啊?” 說著眼淚都要下來了,方大人瞪大了眼睛,真想說一句,你們家老爺難不成是貔貅吃金子的嗎? 八十六間鋪子還不夠吃,還委屈成這樣,方大人徹底來興趣了,較上勁兒了。 “八十六間鋪子,那一年進項不得幾十萬了?!?/br> 富貴自己又是一嘆氣,“不太到一百萬,我們家老爺好似是提過這么一句,年底盤賬的時候說是有這么一筆零頭錢呢?!?/br> 方老爺?shù)难劬κ菑氐妆牬罅耍X得怕不是騙人的,八十六間的鋪子竟然只是一個零頭,那得多大的家業(yè),看富貴像是騙子了。 富貴不經(jīng)意的去端茶碗,手肘碰了一下桌子上的盒子,大金魚兒稀里嘩啦的全都掉出來了,砸到方大人的腳趾頭上,生疼生疼的,這可是金子啊,金子得多沉呢,難怪放在桌子上的時候,聲音是如此的悅耳。 “哎呦,哎呦,真的是對您不住了,看我毛手毛腳的,光顧著心里面發(fā)愁了?!?/br> 富貴隨手撿起來地上的金魚兒,跟撿豆子一樣的,最后紅著臉,好似是不好意思到極致了,一共是八根大金魚兒。 他直起腰來,胡亂拿了一根給方大人,“瞧著您的腳給砸到了,對您不住,實在是對您不住,您收著吧,收著吧,就當是我給您賠罪的?!睙o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塞到方大人的手里,大人物方大人心里面不停的吸冷氣,這是多大的家業(yè)啊,這可真的是大黃魚,硬通貨啊。 這家里的下人,隨手抱著一盒子,還能隨手拿著給送人,方大人自認自己這么大的官兒,出手都沒用如此闊綽過一回兒,捏了捏手里的大黃魚,這徹底的服氣了。 自己只怕是,認識了什么大人物啊,有錢的南邊來的土豪姥老爺啊。 一再的留飯,富貴不好意思,酒足飯飽之后難免就全說出來了,“我們老爺按理說分家了,落魄成如今的樣子再不比以前了,可是對著家里的窮親戚,能幫的還是幫的,為此我勸過多少次了,可是他就是不聽,一等一的善心人兒?!?/br> “我說咱們留著錢,您不愿意當官兒,那就出國去,國外的生活質(zhì)量,想來您知道是比我們強的。” 富貴端起來酒杯,沉悶的咂摸一口,“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走,說是國內(nèi)多好,去國外了,吃喝用的都不合心意,他也放心不下這些老朋友親戚們。” 方大人碰杯,一口干了,心想要是老子老子也舍不得,八十六間鋪子呢,誰舍得扔下來走,不由得看了富貴一眼,心想這是大戶人家的豪奴,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 “這南邊待夠了,瞧著北地里的風物很是有意思,有意思的很呢,他愛看這些風土人情的,讓我先來,先來找兩個熟門熟路的人,護衛(wèi)著在這城里面轉(zhuǎn)一轉(zhuǎn),不然人多眼雜的,總有一些不開眼的東西,沖撞了豈不是壞了性質(zhì),再沒有走親戚的興致了?!?/br> 方大人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太明白了,就跟他一樣,一上任立馬就找了個會騎馬的護衛(wèi)隊,跟著他前后進出,所有人見了都要行禮呢,一個是為了體面排場,再一個就是為了安全著想了。 “想的很是周到,咱們這樣的人物,不比那些小人物?!?/br> 聽著方大人已經(jīng)把他歸結(jié)到大人物去了,富貴送了一口氣,上鉤了,“您是個明白人,跟您說話我心里輕快,主子的安排我得精打細算的來,先去了這一片兒泰和茶館里面去打聽,我也不問,我就仔細看著,還真的是讓我找到了人?!?/br> 方大人不由得更得意了,泰和茶館是他管著的,他下面的領屬,“您是個機靈的,什么事兒到茶館里面去辦,都能辦成了,沒有茶館辦不了的事兒?!?/br> 茶館里面,不僅僅是喝茶的,還是個中介交易所呢,功能之齊全,價格之公道,消息流傳之順暢,只讓人嘆為觀止。 富貴笑了笑,“這邊的人都愛找巡警護衛(wèi),別說是我們老爺瞧不上了,這一群只會湯兒事的人,能護衛(wèi)個什么勁兒呢,嘴皮子上的功夫。” 這話說到方老爺心坎上去了,“可不是,我就死瞧不上臭巡腳的,我的護衛(wèi)隊都是精挑細選的,不能丟了面?!?/br> “是這個理兒,所以我就咋摸著,找了街上最威風罪有本事的人來,就是您手底下的那兩位大將呢?!?/br> 方老爺來了勁,仔細想著自己手底下哪兩位大將,捉摸了半天,“您盡管開口?!?/br> 富貴就笑了,最后是把麻桿跟胖墩要到手了,“嘿,還真的是巧了,我這才打聽到您這兒來,我瞧著他們兩個辦事兒是真的可心意啊,街面上的事兒沒有他們不管的,那隨機應變的能力首屈一指的,這要是跟在我們老爺身邊了,沒有人敢招惹的?!?/br> 方大人松了一口氣,這完全是沒什么不可以的啊,竹竿跟方墩兩位,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下屬的下屬,倒是極為會來事兒的,進貢的合心意不說,且事事兒都能周全到了,方老爺看著富貴,打心底里面瞧著他是個好眼光的。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您這么一說,我倒是真有點舍不得了,那是我的左膀右臂,不過您盡然開口了,我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您家姥爺原來的是客人,咱們這兒啊,是最好客的?!?/br> 去一邊的左膀右臂,當將軍的會注意到下面幾個小兵嗎? 能干的人那么多,他不費吹灰之力的,拿著竹竿跟方墩做人情,再好不過的了。 “先謝過您了,我原想著帶著這些金子來,是想著請不到人,就到鏢局里面去高薪聘請人來的,您能答應了是最好不過的了,我們老爺是個散漫性子,怎么也得借用個一年半載的,您要是不嫌棄,這個您就收著了,權當是我們找人的工薪了?!?/br> 富貴這才把事兒給完成了,方大人的眼睛里面只看得到金子了,富貴知道,他是絕對不會給竹竿方墩一毛錢的,可是他們倆就得聽方大人的。 這就是計謀,鈍刀子殺豬,大家伙兒有的是耐心的,禧姐兒說的對,要裝闊綽,雜七雜八的不說正事兒,無意之間處處是闊綽,真真假假的這位方大人就信以為真了,然后再開口要這兩個臭蟲來當護衛(wèi)。 方大人無論是看在金子的面子上,還是想著結(jié)交闊綽的南邊富人,都不會把這兩個料子放在心上的,說給就給了。 不能開口直接要,直接要來了,方大人恐怕是要多心的。 富貴這么一搗鼓,竹竿跟方墩的調(diào)令就到手了,這年頭,官差借調(diào)是最經(jīng)常不過的事情了,有錢的人越來越多,都喜歡拿著幾個官差去裝點門衛(wèi),來客人了站崗,迎來往送的最不是人干的事兒。 可是那禎禧要了這兩位來,絕不是要來看家護院這么簡單的。 方大人依依不舍的囑咐富貴,“盡管使喚他們就是了,要去接你們家主子,盡管去,什么時候不想用了,再給我送回來就是了,要是不合你們心意了,再來跟我換,我這里有的是人呢?!?/br> 這么倆孫子,換了一盒子大金魚兒,方大人覺得很劃算,要是再多來幾個富貴這樣的,他是要發(fā)大財?shù)穆纷影 ?/br> 又不肯放過這樣的地主家里的傻兒子,是的,方大人是覺得富貴跟他的主子一樣傻,“到了一定要跟我說一聲,我必定是要招待你們家老爺?shù)?。?/br> 富貴二話不說,出門換了衣服,帶著調(diào)令就去了官府,拿著調(diào)令出來直接拍到桌子上,“趕緊的看清楚了,在衙門的立時跟著我走,不在衙門的喊著人去找這兩位來,方大人說了,即刻啟程,不得延誤?!?/br> 恰好這兩位在牢房里面呢,閑著沒事在牢房里面對著犯人恐嚇一番,炸出來一點油花花來,竹竿跟方墩最喜歡干這樣的事情。 聽著前面官老爺喊,立時就跟了出去,老爺拿著調(diào)令瞧著富貴好大的威風,不敢多問,只知道是方大人的鐵令,方大人的護衛(wèi)隊一起跟著來的呢,不能有假的。 “趕緊的,東西什么都不用收拾了,你們兩位怕是要發(fā)達了,去南邊護衛(wèi)一位大人物到北平來,這大人物方大人都要敬奉著呢?!?/br> 竹竿跟方墩歡喜的直搓手,就連竹竿那經(jīng)年凍住的爛臉,都能擠出來一點菊花的笑,歡歡喜喜的去外面等著了。 竹竿在外面等著,一點也不怕大太陽,只站的筆直的給調(diào)令收起來,“兄弟,咱們的運氣來了?!?/br> “可不是,這么多年了,也該輪到咱們哥倆出頭之日了,咱們啊,沒白給方大人送禮呢,你看看,這不就是記得咱們哥倆了。” 方墩笑瞇瞇的,能讓方大人去接的,至少是比方大人還要大的官兒,這樣想著,一路上他們哥倆好好伺候著,回來定是能討的大人物歡心了,何愁不發(fā)達啊。 到時候混個警察局的局長,那金山銀山都是自己的了,發(fā)達了發(fā)達了。 方墩腦子靈活,“你在這里先跟著,我回家里去拿東西去,咱們總得好好孝敬一下不是?!?/br> 竹竿嘿嘿的笑,“趕緊的,趕緊的,時不再來?!?/br> 哥倆住在一起,平日里的銀錢都是方墩管著的,雖然不是親兄弟,可是臭味相投,哥倆好的竟然比親兄弟還要好,跟連體嬰兒一般的。 富貴在屋子里,跟主管大人說話呢,“人我?guī)ё吡?,興許是一年半載的,他們之前手頭上的案子啊,我問過方大人了,沒什么要緊的,該辦完的都辦完了,牢房該清理的就清理了,別占著位置,吃著那許多的窩窩頭,不是這么一回事兒?!?/br> 主管大人哪里會多說什么,方大人都說案子沒有了,那就是沒有了,他也不能去追著方大人去驗證一下,而且這牢房里面許多人,的確是住不開了。 都是一些窮鬼,身上炸不出來一個銅板兒,留在牢房里面就是白吃窩窩頭的,他心疼窩窩頭的錢呢。 方墩別看著胖,但是跑起來極為靈巧的,緊趕慢趕的,回來扶著富貴上了轎子,背著一個包袱鼓囊囊的,都是歷年以來攢下來的好東西呢,哥倆頂著大太陽,喜滋滋的跟著富貴后面走,前面是輝煌的前程啊。 這邊富貴前腳走了,后腳牢房就開始清理了,四爺被人拖拉著出來,餓的頭昏眼花的,那窩窩頭,他一口都咽不下去,“不是我說,你們這窩窩頭,不能只放瓜葉子,實在是不是人吃的?!?/br> “要我說,貴州那邊有辣椒蘸水,你們弄點蘸水來,也比干吃窩窩頭強啊,直著脖子咽下去,還不如死了算了呢?!?/br> 都到了這時候了,他還對著人家計較這個,官差氣的給他拉出去,就跟沒聽見一樣,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有的人,在里面占地方罷了,一推就是一個跟頭,趕緊滾蛋。 四爺就這么被拉出來了,那禎禧瞧著人多眼雜的,只等著他渾渾噩噩的爬起來走了幾步,才讓人拉著上車回家去。 第61章 望女成鳳 老爺子聽著他回家了,四爺在下面叩首,一口一個兒子不孝,老爺子話不多說,“去歇著吧,好了再說?!?/br> 四爺就退出去了,躺在床上,四太太心疼的跟什么似得,怪他魯莽嗎? 不能怪,是為著大姐兒才魯莽的,這是父親該做的事兒。 因此恨恨的只說了一句,“你怎么不下手狠一點,就地正法了那混賬。” 要下手,你當?shù)木拖潞菔?,只一刀結(jié)果了那混賬,家里頭也不白白的掏空了銀錢,跑了那許多的人情啊。 四爺也委屈啊,“我這一把年紀的人了,追著他跑,只自己摔一個大跟頭,哪里能追的上呢。甭提了,要餓死了,我這兩眼啊一直冒著金花呢。” 四太太到底是心疼他的,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他,四爺還要說一句牢房里面的委屈呢,“再不是人過的日子了,那窩頭都不成樣子了,面少菜多,衙門里面黑心,連點人菜葉子都不舍的放,只牛馬的飼料的一樣的,你說說,我能下得去口嗎?” 四爺想著,自己就是餓死了,也不能到這一步,絕對不吃一口的,“這什么世道,我出來的時候,竟然還有人不肯出來呢,在牢房里遮風避雨的,一日還有倆窩窩頭,出去了,什么也沒有,喪家犬一樣的?!?/br> 四太太跟著嘆氣,“誰知道是什么世道呢?你只管養(yǎng)好了身子,咱們關起門來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的,家里這么多嘴張著,哪個不要窩窩頭塞著呢?!?/br> 四爺這才睡下來了,她心頭大患沒有了,倒是一時之間沒顧得上那畜生怎么了。 可是那禎禧記得清清楚楚的,“人跟著一起出來的,現(xiàn)如今堵著嘴在車里面放著呢,爺爺您要不要見一見了?!?/br> 老爺子擺擺手,“禧姐兒,你還小,不要亂來。再一個,你是福哥兒的姨媽,那是福哥兒的父親,違背人倫的事兒,他做得出來,我們不能做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