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老爺子胡子花白了,都是那就是多歲的人了,看著那禎禧,“明年,我過百歲生日,你一定要回來?!?/br> 他是這個年紀的人了,說實話,活一天算一天,不定明天聚睜不開眼睛了,對著孫女沒事看一眼少一眼了。 那禎禧點點頭,“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是回來的,您放心就是了?!?/br> 老爺子笑罵,“盡瞎說,什么下刀子,你這孩子就不能說幾句話寬我的心。” 事情已經(jīng)是訂下來了,家里就忙開了,四太太是恨不得搬家的,她一個一輩子沒有上過街的女人,讓四爺帶著去藥房里面去。 “要治療肚子疼的,亂吃東西喝冷水,壞了肚子的?!?/br> “再要治療風寒的藥丸子,去高熱的。” “丹參也要一些,提神醒腦的?!?/br> “再有紅糖,多來一些吧。” 她也是知道一些藥理的,一些女孩子家家的,身體上的她想的很周全,到了那邊去,水土不服很是容易生病的。 尤其是那禎禧這孩子,其實沒吃過什么苦頭的,她沒干過什么力氣活兒,所以身子骨那是真不行,四太太不放心,買了許多藥,總得活著不是。 又去找了瓦罐來,帶了一小瓦罐的水,囑咐那禎禧說,“知道你不愛拿著,可是這是家鄉(xiāng)水,你到了地方了,晚上才能喝,不要嫌拿著麻煩,這么小的一個藥瓶子,不礙事的,你不能扔了去?!?/br> 再有貼身的衣服鞋子,三姨娘日夜趕工,拿出來兩雙鞋子,“姐兒穿著去,結(jié)實的很呢,你meimei在上面繡了花兒,也沒什么好給你的,你是行萬里路的人,家里的鞋子合腳。” 收拾的東西是真不少,一共是四個皮箱,那禎禧看著那皮箱,自己下午看著,看著是真難過,自己蹲在地上捂著嘴巴哭,她從沒有這樣的時候。 此去一行,怕是路遠的很,來回周轉(zhuǎn),最快也是明年老爺子生日的時候回來。 正在那里哭著,只瞧著院子里面,四爺奔命一樣的回來了,一進門就喊,“快走,快走,馬上走?!?/br> “怎么了?” 四爺也不說話,拎起來皮箱,他一個沒干過力氣活兒的人,都已經(jīng)這個年紀了,一手兩個皮箱,蹣跚著就給放到了黃包車上面,“三姐兒,你快走,馬上去火車站,這是早就買好的票,趕緊走,日本人來抓你?!?/br> 拉車的是張大傻,瞧著那禎禧上去了,一氣兒就跟野馬一樣跑起來了,“三小姐,您得走,您是干大事兒的人?!?/br> 那禎禧心中不安寧,扭頭往后面看,四太太那么小的個子,追著她跑了幾步,一邊追一邊攆著她走,“別回來,走——” 這就是當娘的,不舍得你走,跟在后面追,可是嘴里面還是喊著你趕緊跑,寧愿你一輩子不回來。 初桃: 四爺原本是在城里面等著了,他要先去租賃車去接那禎禧,上午又去各鋪子里面買點心干果,等著晚上了,他再去打好火車票,送著女兒上火車。 想著那邊吃不到背地里的點心了,特特去買了鴨蛋酥,“來兩大盒子。” “四爺,您來了?!?/br> 那四爺不甚高興的樣子,臉上沒什么喜氣兒,老掌柜的瞧見了,只覺得納悶,“四爺,您有什么事兒,跟我說幾句,就是幫不上什么忙,也能寬一下您的心不是?!?/br> 這事兒不能說,說了不好,學校走的很低調(diào),日本人現(xiàn)在還沒騰出手來整頓學校,不然決計是不讓走的。 “家里姑娘愛吃,就愛吃這一口兒——” 說到這里,已經(jīng)是哽咽了,淚絲漣漣的,怕是再開口就落淚了。 老掌柜的在柜上二十多年了,做法全都是老派的做法兒,伙計們深藍色的衣服,黑色老布鞋,夏天是單的,冬天是夾棉的,柜上米白色絨布,板板整整。 從不什么減價,也沒什么活動,不搞一些花哨的。 那四爺這才回過神來,“老伙計,這鋪子里怎么就沒人呢?” 老掌柜的一嘆氣,“您瞧瞧這街面上,多少老字號都被擠兌的,一些新開的鋪子,里面搞大減價,又弄得喜慶,放了留聲機這些洋玩意,去的人多了?!?/br> 那四爺不由得驚異,他是認名號的人,別看窮困的時候,他也不曾去買過沒名號的東西,蓮花白要喝海淀的,褡褳火燒要吃泰順居的,干炸丸子是福海樓的,羊rou餅子是孫掌柜家里的。 這一樣一樣兒的,從沒有去買過那些不著調(diào)的東西,信不過。 “您說說,這做手藝兒的,今兒開店,明兒開店,能有心做好東西嗎?就靠著減價,做出來的東西都是糊弄人的,也不見得就便宜了?!?/br> 老掌柜的看著四爺,也不覺得生氣,“是這個理兒,四爺您是個明白人,咱們一開始做生意就是本本分分的,利錢算的清清楚楚,絕對不多拿一分錢,不多賺一毛錢,這價格再減價,已經(jīng)是沒法子的事兒了?!?/br> “可是那些店鋪,新開的各種優(yōu)惠,可是這東西啊,差遠了?!?/br> 人就是這樣,占便宜了以為吃虧,吃虧了還在那里覺得自己精明。 老鋪子都是講誠信的,一開始就不會去糊弄人,一開始人家就是正兒八經(jīng)立口碑的。 可是這世道啊,就拿賣布料的說,日本布是出了名的差勁,大家活兒都不愿意買。 你到新鋪子里面買,好家伙買三尺送一尺,聽著劃算的很,這多大的便宜啊,老鋪子里面絕對是沒有的。 大家一起去買,可是他鋪子里面拿著日本布當?shù)聡剂?,就這么賣給你了。 要是有人看出來了,伙計都機靈,立馬就請到后面去,“喲,拿混了還是您好眼力,懂門的人,我不能虧待了您這樣的老主顧,您拿著,我再多送您一尺?!?/br> 瞧瞧,立馬就換了真正的德國步來,多么讓人舒坦啊,下次還得來。 四爺說了好一會兒話,提著剛要出來,就見張大傻在街上死命是奔。 到了自己跟前兒,“四爺,你這邊來?!?/br> 拉著四爺?shù)搅诵『瑲舛即簧蟻砹恕?/br> “四爺,您趕緊讓三小姐走,您各隔壁鄰居姓田的學生,聯(lián)合了大紅袍,要去日本人那里舉報三姐兒,說是她窩藏三民主義?!?/br> 四爺嚇得魂飛魄散,這怎么就是天降橫禍啊。 初桃: 他這才跟張大傻出了城,回家來不及去送那禎禧,只囑咐張大傻,“交給您了,務必馬上送上火車,您——” 張大傻咽一口唾沫,嗓子里面干的疼,來不及喝水,他聽到了就趕緊去找四爺,“您放心吧,我給您消息呢,務必送著三小姐走了?!?/br> “您家里也收拾干凈了,書——該燒的都燒了吧!” 說完了,心里面難過的很,他兒子許多書,還是那家給的呢,詩書傳家的人家,要燒書,這真是讓人難過啊,張大傻雖然是一個賣苦力的,可是他懂這個。 初桃: 一氣兒拉著那禎禧去了火車站,那禎禧無論是哪一班的火車,都得盡快走了,去長沙的在晚上,她等不了。 “三小姐,您去上海吧,先去上海,那里有親戚,您有人接應,我們也好放心啊?!?/br> 人太多了,那禎禧被擠得上不去火車,張大傻一身蠻力,他一只手掐著四個行李箱,四個行李箱用繩子穿在一起,然后擠到了火車上。 硬生生的給那禎禧拉上來火車,大冬天的滿頭大汗,“三小姐,您保重了。” 那禎禧紅著眼,卻不肯流眼淚,“張大叔,謝謝您了,您對我有救命之恩?!?/br> “您客氣了,保重?!?/br> 火車要走,他得趕緊下去,那禎禧心一直提起來,擔心家里面,她走了,家里人怎么辦,日本人要是沒有人性。 想到這里,咬緊了牙關(guān),早晚有那么一天。 火車齒輪慢慢轉(zhuǎn)動,突然從窗戶里面扔進來兩盒子點心,她看過去,是張大傻。 他一邊跑著,一邊喊,“四爺買的,您帶著路上去,吃飽不想家?!?/br> 黑紅的臉上帶著笑,一瞬間跟火車錯過,他放車上了,下火車才想起來,趕緊從窗戶里扔進去。 那禎禧再也忍不住,看著兩盒子鴨蛋酥,想著四爺去買,又想著熱心的鄰居張大傻,想著這些人,都是盼著過好日子。 多少的張大傻們,盼著勝利啊。 她不知道田家的姑娘為什么如此狠心,不過她自來對她冷淡,怕是早就懷恨在心了。 火車上魚龍混雜,她又是孤身一人,絕不敢哭著示弱,被人盯上了就麻煩了,自己悄摸的摸了地上的灰,背著人擦勻了在臉上。 第102章 抄家 張大傻丁點兒不敢停留,無心拉活兒,先回了家,肚子餓的不行了,家里看著回來的這么早。 “怎么了?這么早回來了,雜和面買了嗎?” 張大傻往常早就發(fā)火了,回來就得要吃的,他也是壓力大。 這一次拿著冷水咕咚咕咚喝了,擦擦嘴,笑的極為爺們,“爺們?nèi)ジ纱笫聝喝チ??!?/br> “什么大事兒?就你?” “還真就是了,我干的。” 他放下來水壺,插著腰,看樣子不像是假的。 “當真?給我也說說?!?/br> 張大傻看了一眼外面,“瞧著大紅袍了嗎?” “別提了,我剛才出門倒水,恰好是碰到了,得意的不得了,不知道又到哪里去害人了。” “你說真就奇怪了,當初小綠腰沒了,這大紅袍怎么就好好兒的呢,就進去關(guān)了幾天,老天爺不開眼。” 當初小綠腰是大紅袍拉皮條去的,她動手尖刀刺死了日本人,大紅袍當初是走不了的。 她確實是被日本人關(guān)起來了,挨個審問,可是大紅袍此人,能言善辯,而且對著日本人忠心耿耿。 也是奇怪了,一個中國人,同胞對她再好她瞧不起,倒是對著日本人,好似是親爸親媽一樣的。 嘴皮子利索,加上為日本人做了不少事情,那可真的是出來了,一點事兒沒有。 不過是搭進去一個金老爺,這是金老爺?shù)男℃遣皇牵?/br> 因此她為了自己脫身,咬著金老爺進去了,金老爺成了罪人,據(jù)說是吃了花生米。 大紅袍好好兒的,沒有了金老爺,她正兒八經(jīng)的成了拉皮條的還有老鴇一條龍服務。 日本人喜歡女學生,現(xiàn)如今的洋人也喜歡女學生,那些堂子里面的反而是不能討好人了,因此她喪心病狂,主意就打到女學生身上去了。 那些愛玩的女學生也多了去了,大紅袍又擅長威逼利誘。 家里破產(chǎn)的,父母重病的,世道下滑,竟然還有人專門去賣女兒給她。 大紅袍可算是風光了,跟著日本人有錢有勢,加上有事兒沒事的去請英國人法國人打麻將,再找?guī)讉€女學生陪著,那可真的是外國人的好朋友,見面給三分薄面的。 有事兒沒事的去學校里面轉(zhuǎn)悠一下,田家的姑娘沒事兒去找事兒,要去舉報那家,首先就去找了自己的同學。 那同學就是的男同學口里面的叛徒,當初舉報了學生起義,讓日本人殺了不少學生。 這可真的是一拍即合,便給田家的姑娘牽線,然后送到了大紅袍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