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無論是哪一種,背景都不會簡單。 “我只想問三件事?!鄙鄱鞯臈l理極清晰。 “第一,當時我被拐,你們?nèi)ス矙C關(guān)報案后立案了嗎?!?/br> “第二,當年的人證還能聯(lián)系到嗎?” “第三,我要起訴,你們能出庭當人證嗎?” 不論在邵恩這件事上,歲深跟白路夫妻有多沒干人事,可起碼處理事情的方法得當。 關(guān)于這三點,歲深都給了邵恩肯定的答復(fù)。 徐扣弦在邵恩講話時候緊緊提著的心,也隨著邵恩生父歲深的肯定慢慢松了下來, “那我們這邊還有事,就先告辭了?!鄙鄱髋牧讼滦炜巯业募珙^,起身離開椅子,歲深也立刻起了身,去掛衣服的架子上給邵恩和徐扣弦拿外套。 黑色大衣熨貼的著在身上,邵恩拉著徐扣弦的手,在邁出內(nèi)屋之前,回了下頭。 邵恩的語氣較剛才的平淡無奇,多了幾分軟意。 邵恩問,“我能進去,看看老爺子嗎?” 歲深當即怔住,白路也愣了下,奶奶正端著飯碗準備去爺爺?shù)奈堇镂癸?,端碗的手顫了顫?/br> 歲今是整個屋子里反應(yīng)最快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氣,接了腔,“當然可以了,在這邊。” 歲今也有些慌亂了,她甚至沒穿外套,只著了件羊絨裙,就邁出了門檻,把邵恩往斜對角的屋子里領(lǐng)。 冬日有太陽的時候溫度還不算低,冷風(fēng)從領(lǐng)口灌入時候,歲今才發(fā)覺自己穿的單薄,徐扣弦蹬著高跟從白路手里接了外套,快步走過來,披在歲今肩頭。 鞋跟敲地,清脆明亮,就像此刻這個四合院里每個人的心境一樣。 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桃花源記)。 邵恩坐在床頭的椅子上,一眼就望見了床頭柜上貼那張嬰兒照,照片上面是一行楷體黑字。 “歲尋滿月照。” 柜子上放了一沓厚厚的宣紙,鬼畫符一樣的,但勉強能看出一個尋字。 邵恩本來有個極好聽的名字,是老人取得,結(jié)果這個名字貫穿了邵恩前二十年。 老人把這一切歸結(jié)于自己的起名,認為都是一個尋字惹得禍端。 所以神志清醒時候老人總會寫這個字,到現(xiàn)在拿不穩(wěn)毛筆,也依舊在寫,歲今之前跟邵恩吃飯的時候無意提過一嘴,邵恩聽了,沒放在心上。 此刻見到,就是陌生人都難免不為之動容,況且有血緣相契。 最后是邵恩坐在床頭,接過了奶奶手里那碗湯泡飯,一小口一小口的喂給爺爺。 徐扣弦在一側(cè),半彎著腰,拿濕毛巾,給老人擦拭嘴角。 歲今跟父母扶著門檻,眼圈里都難免有淚水打轉(zhuǎn)。 這一生幾多沉浮,愛跟恨之間有時候無法分明。 若沒有深切的愛意,又何來劇烈的憎恨。 **** 金月聯(lián)系不上女兒邵水,百般無奈之下只能去打邵恩的手機號,她已經(jīng)很多年沒打通過邵恩的手機了。 她不止一次的嘗試自己去邵恩門口堵人,結(jié)果坐在路邊從早到晚,眼睛都看花了,也沒發(fā)現(xiàn)邵恩回家。 金月當初抱走邵恩,就是因為鬼迷心竅,她不敢告訴自己丈夫邵黃,沒能帶好兒子,兒子死了。 邵黃是礦工,長期在黑暗之中作業(yè),心情壓抑,夫妻二人每兩年才會團聚一次的,那段時間是邵黃在地面上待的最久的時間。 永遠都是喝到爛醉,喝醉了就動手打人,聚少離多,除去意外死亡的“邵恩“上面只有一個女兒,這在山村是件非常抹不開面子的事情。 金月提不起勇氣說實話,她不想挨打了。 可沒過兩年,丈夫在礦下出了事故,只能拿補償金回村種地,村里土地貧瘠,產(chǎn)出不多,自己也因為年紀大了而被紡織廠辭退。 兩年見一次時候還好,朝夕相處起來,邵黃就發(fā)現(xiàn)了兒子明顯不對,可金月咬定了是自己的骨rou,也沒轍。 緊接著他們就有了第二個兒子,邵亮。 邵亮出生后,金月就徹底不在需要邵恩這顆保證自己不被邵黃打死的棋子了。 棄之如履,也就不過如此。 邵恩讀高中的時候本來邵黃是不許的,他希望邵恩能夠早點出來打工補貼家里,即便邵恩每年都考第一。 但理應(yīng)“十五歲”的邵恩,實在是太顯小了,他的實際年齡只有十二歲,男孩子的身高在青春期才會豁然平地拔高。 十二歲的邵恩將將只有一米五左右,本來就沒有成年,沒有任何一家廠子敢用他。 而邵恩的初中老師承諾了提供邵恩的高中學(xué)費跟生活費。 與其說是金月跟邵黃這對夫妻允許邵恩上學(xué)才有邵恩的今天,更不如說是他們當時只想把邵恩掃地出門而已。 僅僅只是為了眼不見為凈。 可邵恩并沒有在后來忘了家里人,因為那是家里人,縱使他們對自己有千萬般不好,邵恩也覺得,理所應(yīng)當?shù)囊フ疹櫋?/br> 大學(xué)的那些年邵恩不停的給他們打錢,本意是關(guān)愛弟弟meimei學(xué)習(xí),結(jié)果都邵黃跟邵亮揮霍來抽煙喝酒無所不用其極,小妹未曾分到毫厘,早早被因為三萬塊錢彩禮“賣”到外村的大姐一樣。 重男輕女,無藥可救。 **** 天道好輪回,犯過的錯總是要被著補回來的,不信的話,你就等著瞧好了。 金月今天等到了邵恩,也迎來了公義的審判。 邵恩壓根就沒撥金月的電話,他剛把車開到自家小區(qū)門口,就看見了大包小卷的金月跟弟弟邵亮。 徐扣弦坐在他身邊,順著邵恩眼神看過去,攤開的手掌立刻握緊成拳頭,她握的緊,骨節(jié)泛白。 邵恩搖下了車窗,凜冽寒風(fēng)一股腦的灌進溫暖的車廂里,徐扣弦不由打了個寒顫。 他眼神冷清的看了一眼金月跟邵亮,“明天上午十點,我手機消息發(fā)你的地址見?!?/br> 說完邵恩就搖上了車窗,他的車牌在小區(qū)門禁處有登記,保安抬起了桿子,邵亮氣的跺了跺腳想去追,又立刻被保安攔了下來。 “那我是家里人,我進去找他。”邵亮氣沖沖的跟保安講,還妄圖用手去推搡保安。 保安見狀立刻掏出了身后的警棍,舉在手里厲聲呵斥道,“你想做什么?” “……”邵黃欺軟怕硬,馬上就受了聲,怯怯道,“剛剛開進去的那輛車是我哥的。” 保安狐疑的看了一眼邵黃的打扮,揮了揮警棍答,“你當我瞎???什么人都敢隨便亂攀親戚了是吧?” 說完不夠,保安還低聲啐了句,“真的是不撒潑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么逼樣。” **** 邵水昨晚被送到了大興,她的包被偷了,身上唯一的四十四塊錢,還是徐扣弦扔下的。 她只知道邵恩住的小區(qū)叫什么名字,北京的地鐵路線算不上錯綜復(fù)雜,可對于一個頭一次來北京的人來說,未免過于苛求了。 邵水一路拿著不規(guī)范的普通話問到了地鐵口,又因為無法確定哪站能到這個小區(qū),而中途放棄。 她沒有忌憚的伸手打了輛車,大不了跟昨天一樣,用司機的號碼給邵恩打電話,讓他來結(jié)賬就好了,反正走的時候金月把邵恩所有的聯(lián)系方式跟公司地址,都抄在紙上給她塞兜里了。 土方法,但是在這種情況下,是救命用的。 邵水如是想,邵恩卻沒能讓她如愿以償。 出租車就停在路邊,邵水委屈巴巴的跟司機賣慘,讓司機打邵恩的電話,邵恩接起聽了兩句沒回,等司機說完第一句,就說打錯了,直接掛了電話。 車廂里的氣氛一時同車外溫度一樣,降到了冰點之下。 “你是跟我這兒坐霸王車呢?”司機把手機往車框上用力一拍,“走,去警察局?!?/br> 邵水連連說不,可以讓別人來付錢,司機罵罵嚷嚷的又按邵水說的號碼,撥給了金月,邵水到的時候金月還沒走遠,司機順著路往前開了一小段,就看見了金月母子。 “一百九十七。”司機鎖了車門,跟金月講。 金月不可思議答,“你再給我說一次?” 司機不耐煩,“一百九十七,不給錢就去警局?!?/br> 錢金月還是給了,罵罵咧咧的給的,她是要辦大事的人,還不能因此把邵水拋下。 邵水下了車,被金月揪著耳朵罵,“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叉燒都不如的東西,這點兒小事你都做不好,你去死了算了吧?!?/br> **** 傍晚的夕陽扯著邵恩的影子,徐扣弦坐在地墊上,靠著陽臺捧筆記本電腦,電腦屏幕上是封起訴書。 手機界面是跟當年邵恩被拐時候見證人的通話記錄。 萬事總是都是要了結(jié)的。 邵恩約了金月明天上午十點鐘見面,約了刑警隊長陳逆十一點左右來帶人走。 他們一高一低的站坐著,晚霞把天空映的如同火燒。 午夜兩人相擁未眠,難得沒有任何多余動作,只是貼緊對方抱著罷了。 一天之內(nèi)徐扣弦見過了邵恩兩位家長,心情復(fù)雜難言,邵恩則是因為親生父母的態(tài)度而困擾。 過去的事情無法當作無法發(fā)生,可現(xiàn)在看見的也都是現(xiàn)實存在的愛意。 午夜里有人頻繁嘆氣,最后嘆息聲被對方貼上來的唇吻吞咽下去。 **** 第二天所有人起的都早,起來時候還是艷陽高照天,轉(zhuǎn)瞬就飄了雪。 邵恩跟徐扣弦到的晚,還未落座時候,邵恩就把手里的牛皮紙案卷本往桌子上一摔,對著對面繞桌坐的三個人說道,“都回去等法院傳票吧。” “哈?你告我什么?”金月攤手一臉無辜,“我在怎么說,也把你養(yǎng)了這么大吧?” 邵恩冷淡道,“根據(jù)《刑法》規(guī)定“追訴期限從犯罪之日起計算;犯罪行為有連續(xù)或者繼續(xù)狀態(tài)的,從犯罪行為終了之日起計算。本來拐賣案二十年追訴期,但我親生父母立案了,不存在追訴期的問題,我現(xiàn)在要告你拐賣兒童?!?/br> “你還有沒有點良心了?沒有我你能長這么大?”金月忽然拔高了嗓音,尖聲吼道。 邵恩斜睨了金月一眼,聲音沒什么波瀾,字字泣血,“我是不是該謝謝你?謝謝你把我從首都北京,從富裕家庭帶走,帶到窮鄉(xiāng)僻壤,受盡所謂父親的毆打白眼,被騙多年,上了大學(xué)一個人打三份工,還倒著給你找錢?”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