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春黛自然又噤聲了。 然而他們才在廂房歇下沒多久,姜荺娘便領(lǐng)著幾個下人親自過來。 “父親身份與那些尋??腿瞬灰粯?,叫你住客房里實在是委屈你了,方才我詢問過管事,府中尚且還有一個院子空出,已經(jīng)叫人收拾干凈,這就叫你們搬進去,也不至于太過擁擠?!?/br> 姜承肄道:“何必如此鋪張……” 姜荺娘道:“怪女兒不孝,先前與父親置氣,叫父親在外頭受了那么些苦,如今父親便不要再客氣了。” 有她這話丟在前面,姜承肄亦不好繼續(xù)說出什么客套話來了。 姜荺娘道:“從前家中景況不好,什么都將就著也就罷了,如今我弟弟年歲尚幼,我已經(jīng)請了兩個奶媽進府來照應(yīng)于他,至于春姨娘便也不適合與父親住一個屋里了,不然說出去也怕人笑話……” 姜承肄聽她這安排愈發(fā)滿意,自然是連連的答應(yīng)。 春黛臉色有些難看,忍不住插嘴道:“姑娘,阿檀離不開母親……” 姜荺娘這才將視線轉(zhuǎn)到她身上,卻是一笑。 “春姨娘雖有慈母之心,可到底是個下人,父親往后有了續(xù)弦入門,阿檀自然會有個高貴的母親,弟弟又瘦又黑,想來也是跟著春姨娘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就不勞煩姨娘cao心了?!?/br> 她這話字字都似剜春黛的心一般。 她辛辛苦苦呵護的兒子,落在姜荺娘眼中好似是她故意虧待的一般,這才讓阿檀又瘦又黑,又說什么高貴母親,也正是暗指她身份低賤…… 春黛后悔不已,早知便不向姜承肄吹這枕邊風(fēng)。 沒曾想姜荺娘卻是待她父親不薄,可卻把她對她父親的怨念都發(fā)泄到自己身上來了。 當(dāng)天夜里春黛想要靠近孩子,卻被兩個奶媽給攔著。 那奶媽挺著飽滿的胸脯,略是鄙夷地看著她道:“咱們先去也都是伺候貴人家的奶媽子,王妃的弟弟又豈能讓你這樣的下賤人觸碰到,況且你身無二兩rou,連像樣的餐食都吃不到,哪里來的奶水喂孩子?!?/br> 春黛漲紅了臉,轉(zhuǎn)身往姜承肄屋里走去,卻見姜承肄屋里自有兩個漂亮的奴婢伺候。 姜承肄見她過來,又瞧見她穿著仍是進府時的那一身舊裙,比王府里的下人穿著都要磕磣,忍不住皺了皺眉。 “回自己屋子里帶著,不要到處亂走動?!苯幸藓浅馑?。 她一肚子氣,卻也不敢對著他發(fā)泄,只能轉(zhuǎn)身回了屋去。 他們這邊的動靜自有丫鬟專程來向姜荺娘稟報。 姜荺娘修剪著花枝,聽得一臉平靜。 待莊錦虞聽說了這事情,也并沒有要插手的意思,只吩咐管事王妃要做的事情不必通過他,直接聽從便是。 管事這才安心去了。 隔兩日姜荺娘才抽出空來回了薛府里去。 薛老太太知道她府里的事情,與她說道:“想當(dāng)初你父親那樣待你,你如今這樣做,是否值得?” 姜荺娘道:“沒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你叫我弄死他也是不可能的,讓他與那姨娘在府外抱著幼子哭天抹地污了瑾王府的名聲,只怕也難聽得緊,倒不如召進府里來,徐徐解決?!?/br> 薛老太太到底不是她,也無法替代她去做出決定,只好隨她去了。 她轉(zhuǎn)而又告訴姜荺娘:“你先前與四丫頭要好,不如去看看她?!?/br> 姜荺娘問:“四jiejie怎么了?” 薛老太太道:“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兒,身子骨似染了不好的毛病,你二舅母去了寺廟里拜了又拜,她偏久病不愈,好在司空先生留在了府里照應(yīng)著她,不然也是棘手得很?!?/br> 姜荺娘聽著前面尚且驚疑不定,以為薛桂瑤得了什么疑難雜癥,再聽到后頭,竟隱隱察覺出那么一絲怪異。 她過去看望對方,見薛桂瑤仰在榻上,除了面色蒼白,并無不妥。 “你好端端的,怎就病了?”姜荺娘問道。 薛桂瑤輕咳兩聲,與她眨了眨眼,低聲道:“也不知怎么的,最近動不動就會暈倒,幸而司空先生回來的極是,不然我也不知道我還有沒有的救了。” 姜荺娘看著她,愈發(fā)懷疑,“你竟不肯與我說實話?” 薛桂瑤道:“我說的就是實話,meimei還是少問的好,若是知道的太多,指不定到時候你也是有連帶責(zé)任的?!?/br> 她說了這話姜荺娘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嘆了口氣,只低聲問道:“這樣做當(dāng)真值得?” 她才問出了口,才想起來自己才在薛老太太哪里被問過這話。 薛桂瑤道:“人各有志,我又豈能輕易認(rèn)命,若是這回再不行,我也就死心了?!?/br> 她說完又與姜荺娘擠眉弄眼。 姜荺娘不解,卻看是司空越進了屋來。 他仍是那副平靜模樣,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來。 姜荺娘亦不知道他會去而復(fù)返到底是因道義,還是與薛桂瑤有那么一絲牽扯。 然而薛桂瑤趕她走的意圖實在明顯,她也只好起身出了屋去,不再打攪他二人。 她回頭看去,實在不知他二人會走到哪個地步。 等她回了王府之后,在后院的姚姑姑又特意過來告知她一件事情。 待姜荺娘過去,卻見春黛被人綁著,正等候她回來發(fā)落。 姜荺娘坐下,又讓人去請姜承肄過來。 姜承肄一進屋便瞧見這陣仗,有些不解。 “這是怎么回事兒,好端端的怎么將春黛綁了?” 姚姑姑解釋道:“今日伺候阿檀少爺?shù)哪虌屪影l(fā)現(xiàn)春黛拿辣椒捏碎了塞到阿檀少爺口中不知意欲何為……” “我沒有,老爺,那是我親生的兒子,我怎能害他,你可別信她們的話。”春黛哭道。 姚姑姑又叫來膳房一人,那人卻指認(rèn)是春黛去了膳房拿了辣椒。 姜承肄驚疑不定得很,姜荺娘便與他道:“父親,春姨娘是被逮個現(xiàn)行,想來若她們的話是真的,她手指上還有辣味,不如父親過去看看。” 姜承肄臉色微沉,見春黛將手藏在懷中,上前便扯住她的手腕,嗅到了那股嗆鼻味道。 他著實不敢相信。 春黛臉色煞白,卻說不出辯解的話來。 姜荺娘見事情說的差不多了,便令人放開了春黛,又與姜承肄道:“不管怎么說春姨娘都是父親的人,還是交由父親處置?!?/br> 她說完便領(lǐng)著一大家子下人離開。 屋里只余下春黛與姜承肄。 春黛動了動唇:“老爺,我……我真的就是想叫她們以為阿檀病了,將阿檀還給我……” 姜承肄忍無可忍地甩了她一個耳光。 “你這個賤婦,連我兒子都敢害?” 那可是他唯一的兒子。 春黛被他打的嘴角帶血,心內(nèi)凄惶。 那是他的兒子難道不是她的嗎? 她又想起姜荺娘的話,恍恍惚惚又明白過來。 那不是她的兒子。 在他們眼中,她只是個賤婢人罷了,姜承肄落魄的時候,她在他身邊自然有一席之位,可如今姜承肄有了瑾王府做倚仗,只怕日后娶妻也不在話下,她的兒子又怎么可能是她的兒子? 她越想越發(fā)后怕。 一直到夜里頭,春黛都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起身披了件衣服,想要去求一求姜承肄,卻走到他窗子底下聽見屋里異樣的動靜。 春黛哪里能不熟悉這種動靜,只在窗紙上戳了個洞往里看去,看見床上模糊的影子,整個人都似掉進了冰窖之中絕望。 她頓時想起白日里見過姜承肄身邊伺候的兩個丫鬟,膚白貌美,杏目妖嬈,沒曾想他這么快就勾搭上了…… 春黛抱緊自己,慢慢回了自己屋里去,從包袱里翻出個紙包出來,這才下定了決心。 只等天一亮,守著阿檀的兩個奶媽昏昏沉沉醒來,發(fā)覺房門大開,門口有一截斷香落在地上,而屋里的孩子卻不見了。 她們大驚失色忙將事情告訴了姜荺娘。 等姜承肄聽到這消息的時候直接驚得昏闕過去了,他瞪著眼睛,失去意識前,只看到了姜荺娘那張毫無波瀾的臉。 不知何時,姜承肄再度睜眼醒來,卻隱隱覺得這一切都極不正常。 姜荺娘親自端來藥喂他,他卻從床上坐起,看著姜荺娘冷聲問她:“你說,這一切是不是都是你故意的?” 姜荺娘唇角的笑,因他這話減淡幾分。 姜承肄驀地抬手拍翻了她手中的藥碗,指著她大口喘息。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如今瞧我的目光只怕與瞧見路邊的乞丐沒甚兩樣,你施舍可憐我,根本就沒有把我當(dāng)做個父親!” 姜荺娘立在床邊,冷冷地看著他。 “自你母親去世那日起,我便仿佛一直套著一只枷鎖,就是因為你母親為我犧牲得太多,所以不管我怎么做這輩子都對不起她,也不能有其他選擇,但凡我有一點做不好,就成了個負(fù)心漢,就要被人指指點點,可是這天底下誰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他紅著眼,似乎也再忍不下去。 “我是不愛你母親了,也是不想過苦日子了,而你……你也不過是你母親的女兒,你何曾在意過我的想法,為我著想過半分,我喜歡春黛,便是因為春黛才能令我感覺自己是個極重要的人,荺娘,你一直都心疼你母親,你可曾心疼過你的父親?”他看著她的模樣頗是譏諷。 他說出這些來,料想她是個無動于衷的人,她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樣,仍是一言不發(fā)。 這時莊錦虞忽然走進屋來,姜承肄見狀頓時也覺有些尷尬。 莊錦虞卻與姜荺娘道:“你出去吧,我亦有話想與岳父說?!?/br> 姜荺娘微微頷首,看也不再多看姜承肄一眼,轉(zhuǎn)身出了門去。 姜承肄冷著臉,卻聽莊錦虞道:“岳父不必焦急,孩子我已經(jīng)派人找了回來?!?/br> 姜承肄的表情才有了幾分變化,“春黛人呢,她也找回來了嗎?” 莊錦虞道:“未曾找回,她見王府的人追去,便丟下孩子自顧逃生去了?!?/br> 姜承肄聞言閉了閉眼。 春黛是個什么樣的人他一早比誰都清楚,只是他卻不愿她這么快就揭穿了真面目。 “孩子找到就好……”他的聲音里充斥著滿滿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