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帶著毫不掩飾的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侍衛(wèi)們：“你們在鬧什么？”

    守衛(wèi)們一瞬間就安靜下來，誰也不敢吭聲了。他們小心翼翼地退開兩步，對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鞠躬。

    守衛(wèi)匯報道：“殿下，這個人類又在四處亂走了。”

    諾亞看了看一臉無辜的人類少年，目光又在摔暈在地上的侍從和被勒到口吐白沫的紅色鴕鳥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感到了些許無語。

    他遣散了這些人：“各回各的崗位，別在休息時間吵鬧?！?/br>
    金發(fā)少年在守衛(wèi)們離開后，松了一口氣。

    他規(guī)規(guī)矩矩道：“謝謝您替我解圍?！?/br>
    諾亞不理會他，而是四處環(huán)顧著花園。魔王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他邁開步子，徑直走向灌木叢。

    “您——”金發(fā)少年慌亂地邁開步子跟上去，他想阻止這位魔王。

    鐵鏈聲又一次響起，嘩啦嘩啦的。

    諾亞扒開灌木叢，接住了迎面而來的一棍。

    他回頭對著少年說道：“別做多余的事，你早該收起你那泛濫的善良了，克洛伊?！?/br>
    第27章

    諾亞放開木棍，側(cè)過身給兩名少女讓出一條路：“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br>
    他撂下話后，就當(dāng)做沒看見愛麗絲和塞西莉亞，轉(zhuǎn)過身直接走了。愛麗絲執(zhí)著地盯著金發(fā)少年。對方回以一個溫和的笑容，就拖著鎖鏈跟上了諾亞的腳步。

    愛麗絲小跑著跟了上去：“喂，等等！”

    塞西莉亞驚呼道：“愛麗絲！”

    諾亞聞言停住了腳步，回過身來，打量過跑來的少女，問道：“你就是愛麗絲？”

    塞西莉亞捂住了嘴。

    愛麗絲是戴維·西德尼精心培養(yǎng)的繼承人一事，對惡魔來說從來不是秘密。

    作為一個精靈，她年紀(jì)還小，正是不成熟的時候。戴維總是指望著她快點長大，也許隨著年齡的上漲，小姑娘能不天天給他惹麻煩出來。

    但她的天賦并不會與年齡掛鉤。

    日蝕之國的主君打敗了龍，而愛麗絲遲早有一天會比戴維·西德尼更強(qiáng)大。她的魔法主要是幻術(shù)，在她獨特的運用之下，幻術(shù)總會去戳中人心最柔軟最疼痛的記憶。因此，她被稱為自省的明鏡，魔法也被賦予了獨特的名字——“鏡”。

    愛麗絲會是個比戴維·西德尼更讓人棘手的存在。

    因為愛麗絲驚人的死纏爛打的厚臉皮，也許她尊貴的身份也要占據(jù)一些原因，她有幸與魔王諾亞一起喝一壺茶。

    諾亞對精靈的領(lǐng)土沒興趣，他最近忙著別的事，打仗只會讓他更加忙碌。所以他沒把愛麗絲闖入花園的事戳破到魔神那里，邀請她喝茶的做法反倒有些息事寧人的意味。

    餐廳里只有三個燭臺，微弱的光芒襯得這里更加陰森了，偌大的一張長桌邊只擺上了兩張椅子。諾亞和愛麗絲各自占據(jù)一張椅子，穿著白衣的金發(fā)少年只能站著——他沒有資格坐在這里。

    女仆端茶上來的時候，金發(fā)少年要幫忙接下來，卻被巧妙地避開了。

    他尷尬地低下頭，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到遠(yuǎn)處。他不敢離諾亞太近，他知道這個脾氣很壞的魔王討厭他，趨利避害是他的本能。

    愛麗絲也很尷尬，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向諾亞要求道：“麻煩加椅子，要兩張?！?/br>
    諾亞點了點頭，侍從們就去找椅子了。

    愛麗絲說：“我想認(rèn)識他，所以您可以讓他不要站那么遠(yuǎn)嗎？”

    諾亞喝著茶，說道：“人類的質(zhì)子?！?/br>
    他頓了頓，又說：“他有主了……”

    愛麗絲端著茶杯的手一抖。

    等等，有主是什么意思？

    “他是魔神身邊的人，你想要的話，我沒法做主。”諾亞解釋道，“你可以通過你的家長，給魔神發(fā)一封信……”

    年少的愛麗絲相當(dāng)直白：“他的眼睛很漂亮，我很喜歡他。”

    她站起身，走到少年面前去。

    愛麗絲問道：“克洛伊，這是你的名字嗎？”

    *

    洛蕾塔顯然沒想到面前這人也在故事當(dāng)中，她一言難盡地看著克洛伊，很難把呼風(fēng)喚雨的大魔法師和魔神身邊囚禁的少年聯(lián)想在一起。

    克洛伊笑了笑，說道：“您可以理解為，您的眼睛也很漂亮?！?/br>
    洛蕾塔艱難地表達(dá)感謝：“承蒙夸獎……”

    她忽然就很好奇，問道：“在那時候魔王就很討厭您嗎？”

    “是的，他非常討厭我。如果我的主人是他，一定會在成為質(zhì)子的第一天就被擰掉頭?！笨寺逡粱貞浀?，“我也很討厭他，所有的仇我都記得，所以后來我把他打進(jìn)棺材里躺了三百年?！?/br>
    洛蕾塔：“……”蓄意報復(fù)？

    “開玩笑而已?！笨寺逡梁芸炀透淖兞苏f法，“對我而言，生活在惡魔身邊的日子就是一場揮之不去的噩夢。”

    而愛麗絲就像是黑暗中的光亮。

    她是個身份尊貴的小公主，被戴維·西德尼養(yǎng)成了一副不諳世事、直來直去的天真模樣。她坦誠地對蒙難的少年表達(dá)了善意，喜歡得坦坦蕩蕩、毫無陰霾。

    洛蕾塔抿了抿唇，她每次想起眸色，就想要問一問克洛伊這件事。

    她想知道，她與這位大魔法師究竟存在著什么關(guān)系。

    一切都太巧合了。她不相信，圣城的主人會僅僅因為魔王的請求和她的身份，就對叛國之人伸出援手。

    *

    愛麗絲在幻境中蹲下身，摸了摸鏡子中的人。

    鏡面里的三個人各自立場不同，諾亞在防備，克洛伊始終很緊張。只有身處敵營的愛麗絲還開開心心，甚至試圖勾搭走在這時除了漂亮外還未展現(xiàn)出任何特殊之處的克洛伊。

    兩把椅子搬來后，應(yīng)該是諾亞的刻意指使，女仆長尼婭坐到了其中一張椅子上。另一把椅子自然就是給塞西莉亞的，于是愛麗絲發(fā)現(xiàn)，她中意的小少年還是要站著。

    克洛伊也很尷尬，不過他對此習(xí)以為常，不高興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

    愛麗絲走到一邊去，拍了拍侍衛(wèi)的肩膀，指著自己的椅子道：“請過去坐下?！?/br>
    侍衛(wèi)：“……”

    這一瞬間，餐廳里被死一般的詭異氛圍籠罩了。

    尼婭默默地站起身，退到她該站的地方去。侍衛(wèi)不止沒有去坐，還退了好幾步，恨不得離開這間餐廳。而塞西莉亞也察覺到了不對，起身走到了一邊。

    于是整間餐廳里，有一張長桌、三個燭臺和四把椅子，但是只有魔王獨自坐在桌子一頭，看起來好像被孤立了一樣。

    下人們咽了咽口水，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敢這么給諾亞難堪的人。

    諾亞抬起眼，面無表情地看著愛麗絲。

    女仆尼婭敏銳地發(fā)現(xiàn)魔王握著杯柄的手比之前要用力一些，這代表著他們的王開始煩躁了?？傊?，諾亞的心情很不好，他可能會用暴力解決問題。

    塞西莉亞拉了拉愛麗絲，示意她看諾亞的眼神。

    愛麗絲直白道：“你用不著這樣生氣，我只是不愿意，明明有椅子空著，卻有這么多人還疲憊地站在一旁無法休息?！?/br>
    諾亞放下了杯子。

    他的聲音很低沉，聽起來陰森又冰冷。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行徑會為他帶來什么？”諾亞說道，“我確實拿你沒辦法，但我可以換個人來發(fā)泄怒火。我有千百種手法折磨他，讓他受傷、疼痛、生不如死?！?/br>
    話語未落，克洛伊就顫抖了一下。金發(fā)少年縮著肩膀，金綠色的眼睛里滿是驚慌與恐懼。

    數(shù)百年后通過幻境回憶起往事的愛麗絲摸了摸脖子，不由得摸著脖子感慨道：頭還在，真好。

    她其實有點記不清那時候她是怎么惹火到諾亞的，友誼是個玄妙的東西，任誰也想不到第一次見面就搞得劍拔弩張、負(fù)面印象爆棚的兩個人后來能一起談笑。

    *

    諾亞握著白骨鐮刀掄過半圈，精靈敏捷地躲過，他背后的那堵墻卻遭了殃。磚石擂起的墻壁上出現(xiàn)了一道劃痕，劃痕之上的那部分斜向下劃去，倒塌時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他們剛打起來沒多久，就雙雙掛了彩。

    戴維腰腹間有一道剛添的傷痕，要不是他退避及時，應(yīng)該會被攔腰砍斷。

    諾亞嘴角掛著新紅，白皙的臉頰上有個很明顯的鞋印。

    又一輪交手之后，戴維擦著嘴角，和魔王拉開了距離。

    諾亞的實力下降很明顯，三百年前被克洛伊重創(chuàng)的傷應(yīng)該是好不了了，而掉角則讓他流失了大半的魔力。

    這給了戴維存活余地。

    如果換成以前，戴維連碰到他的衣角都不要想。

    三百年前的諾亞實力強(qiáng)悍地如同怪物一般，如果不是克洛伊這個意外變數(shù)，世界就會永遠(yuǎn)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傲慢之王的時代將成為永恒。

    戴維永遠(yuǎn)忘不了日蝕之國被這個惡魔攻破的那一天。

    頭生雙角的惡魔在焚毀一切的火焰中掐著少女的脖子，黑龍被他折斷雙翼，墜落在地上凄厲地嘶吼。精靈之王無力反抗，他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fā)生，維持了一生的高傲與尊嚴(yán)第一次遭受摧折。

    第28章

    餐廳靜默又恐怖的氣氛終于被打破了。

    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哭著跑過來，圍巾不知道是本來就沒系好，還是被扯掉的，長長的尾巴快要拖到地上。仆人慌張地跟在她背后，和小女孩一起跑進(jìn)餐廳里。

    諾亞更加不耐煩了，問道：“怎么了？”

    小女孩對他的情緒仿若沒有感知，她拉住諾亞的衣服，抽泣道：“小叔叔，你能不能教我罵人？”

    諾亞：“……”

    他還從來沒有聽過這么奇怪的要求。

    “你得先對我解釋清楚，瑞拉?！敝Z亞嫌棄地掰開小孩抹過鼻涕的手，接過女仆遞來的手帕，用力地擦著自己的衣擺。

    瑞拉哭著說道：“他們都會罵人，但我不會，所以他們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