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亞猛地站起，拔出了墻壁上掛著的劍。

    但在下一刻，他卻發(fā)現(xiàn)，精靈之王不是貿(mào)然闖門，而是被仆從領(lǐng)進來的。

    愛麗絲還在等她的果汁，全然沒想到自己會在惡魔的地盤上，等來自己的監(jiān)護人。她愣愣地站起來，望著看起來很生氣的戴維，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戴維走進來，把一封蓋著惡魔之角蠟印的信摔在桌上。

    戴維一字一頓地說道：“替我向你父親道謝，傲慢之王?！?/br>
    在戴維把愛麗絲帶走之后，諾亞才拿起那封信，拆開讀起來。讀到一半，他就憤怒地把信紙揉成一團，手上燃起一團火，將紙張燒成灰燼。

    他一只手撐著桌子，竭力勸自己冷靜。

    愛麗絲進入惡魔的地盤，走的是他的人在守的那一道門，從頭到尾，魔神都不該知道他這里有一位?？筒艑Α?/br>
    他身邊有叛徒……

    但這并不是最重要的，諾亞清楚魔神的手段，魔神絕不會就這么算了。

    他拉開餐廳的門，外面沒有侍衛(wèi)，只有兩個看起來地位不低的惡魔。

    其中一個冷笑著道：“親愛的弟弟，這是□□，你被禁足了?！?/br>
    *

    戴維一路把她拎回了精靈樹下。

    “愛麗絲，你是不是瘋了？”他摁著少女的肩膀，怒火正在不斷地發(fā)酵膨脹?！澳阍趺茨苋ツ欠N地方，你差點把命搭進去你知不知道？”

    愛麗絲輕輕地拍了拍戴維的手臂，勸道：“哪有那么危險？快放手吧，君上，我肩膀快被您按折了?！?/br>
    “你不明白。”戴維放開了手，失望地看著她?！澳踔Z亞是個惡人，你與他交朋友。魔神洛佩茲是個小人，你偏偏要搶奪他最喜愛的玩物。人類克洛伊是個骯臟的奴隸，你卻喜歡……”

    愛麗絲打斷道：“他不是！”

    “是好是壞，我看一眼就知道！魔王諾亞壞事做盡，但他的心很掙扎?！彼瘩g道，“克洛伊很干凈，他的靈魂在發(fā)著光，明亮、鋒利又柔軟。我一見到他，就知道他是特殊的?！?/br>
    “愛麗絲，你把世界想象的太美好了。”戴維的怒火全數(shù)澆熄，他對面前的這個少女，心中只剩下失望了?！澳阒溃愕男袨闀硎裁春蠊麊?？”

    接下來的半年，噩耗不斷傳來。

    大陸西部的一個不大不小的國家血流成河，愛麗絲記得，那是克洛伊的母國。如果克洛伊沒有成為質(zhì)子，他本該承接王位，成為一位賢明的國王。

    雷恩王國的克萊鎮(zhèn)爆發(fā)了疫情，疾病不知從何而來，卻在短短一夜之間，讓鎮(zhèn)民家破人亡。王國為了防止疾疫擴散，將染病的人全數(shù)燒死，在短短一月內(nèi)，便控制住了疫災(zāi)。

    克萊鎮(zhèn)的領(lǐng)主，從前與精靈的關(guān)系還不錯。

    精靈的領(lǐng)地邊緣也是頻頻出事，死傷不斷。

    愛麗絲手背抵在額頭上，她近來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塞西莉亞伸手替她整理亂糟糟的發(fā)絲，卻被少女躲開了。她嘆了口氣，看著已經(jīng)涼透的飯菜，勸說道：“愛麗絲，吃些東西吧?！?/br>
    “抱歉，我沒胃口?！睈埯惤z搖了搖頭，起身離開了。

    *

    那天休息的時候，愛麗絲發(fā)起了高燒。

    卡羅爾本來是要找她換書，沒想到進了房間，就看到坐在床邊、滿臉通紅的愛麗絲。她印象中，這個meimei一直都是活蹦亂跳的，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樣子。

    廢了好大的力氣，卡羅爾才把meimei拖到床上。

    “禮服放在哪里？明天接見雷恩的使臣，我替你去。”卡羅爾探了探少女的額頭，拿著從盥洗室找出來的毛巾，用魔法做了一盆冰塊出來?！澳阍龠@樣下去，還沒等君上拿定換候選人的主意，你就要先去見天神了?！?/br>
    愛麗絲病怏怏的，她啞著嗓子問道：“是我做錯了嗎？”

    卡羅爾原本想回答你當(dāng)然錯了，但她看著這樣的愛麗絲，不得不去正視這個問題。

    “不，你沒錯。但是這個世界，并不會因為你善良你正確，就站在你這一邊?！笨_爾淡淡地說道，“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br>
    走出樹屋之后，卡羅爾輕輕說道：“對不起?！?/br>
    她聳了聳肩膀，打起精神，敲響了旁邊的門。

    “塞西莉亞，我想去散散心。”在開門之后，她親昵地拉住了塞西莉亞的手腕?！澳隳懿荒芘阄易咭惶?？”

    塞西莉亞高興都來不及，欣然答應(yīng)：“有幸奉陪，愛麗絲?！?/br>
    *

    時隔半年，魔王再一次見到了他的客人們。

    諾亞半躺在沙發(fā)上，捧著一卷書，懶散道：“你還敢來？”

    “愛麗絲……”塞西莉亞咬著牙拉了拉旁邊的人，她也沒想到，這散心散著散著，就一路到了惡魔的地盤上來了。

    “來和你絕交，見一見就走了?！笨_爾抱著手臂問道，“克洛伊和瑞拉呢，我想和他們道個別。”

    如果愛麗絲在場，一定會對卡羅爾知道“瑞拉”的存在感到驚訝。

    諾亞晃了晃手上的書，隨口說道：“都不在。”

    沒想到，下一刻瑞拉就推開了門，已經(jīng)一百多歲的惡魔少女撲進卡羅爾懷里。瑞拉正要抬起頭打招呼，但她晃了晃神，疑惑道：“愛麗絲……jiejie？”

    諾亞丟開書，他聞到了蔓延開的血腥味。

    “愛麗絲？”塞西莉亞驚恐地望向好友。

    諾亞一劍擲過來，鋒利的劍刃穿過了卡羅爾的身體，而她卻毫發(fā)無損。

    精靈少女的身影晃了幾下，徹底消失在原地。失去支撐的瑞拉一頭栽下，諾亞及時地扶住她，把人翻過來之后，動作徹底僵住了。

    貫穿了瑞拉的心臟的匕首上刻有金色的銘文，柄上鑲嵌著一顆湖綠色的寶石，寶石內(nèi)部隱約發(fā)著金色的光芒。

    塞西莉亞慌亂地轉(zhuǎn)過身逃走了。

    諾亞握住匕首，他的手掌立刻被灼傷了。這把匕首是有專門的用途的，經(jīng)過銘文的雕刻和魔力的注入后，擁有著強大的力量。如果惡魔被它貫穿了心臟，會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

    “塞西莉亞！”愛麗絲慌慌張張地跑在日蝕之國的邊地上。

    她還沒退燒，臉上仍然紅紅的。

    就在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的時候，像是忽然有什么預(yù)感似的，她感覺腳下的高臺崩塌，一下子踩空了。驚醒過來之后，她就看見窗邊夾著一張小小的紙條，說要去給她采漿果吃，署名是塞西莉亞。

    愛麗絲推開屋門，敲了敲旁邊的門，沒有人回應(yīng)。日蝕之國的邊地不安定，愛麗絲總有一種不妙的預(yù)感，她急急忙忙地就跑出來了。

    “塞西莉亞——”

    無人回應(yīng)恰巧印證了她的不安。

    忽然，愛麗絲就聞到了血的氣味。

    不過一會兒，她又聽見了馬蹄聲。諾亞騎著獨角獸飛掠而來，他手上握著一人多高的鐮刀，獨角獸的背上還放著另一個人。

    愛麗絲愣住了，她撕心裂肺地喊道：“塞西莉亞！”

    諾亞在她面前停住，把尸體丟了下來。

    少女身體的余溫尚在，但胸口那個血rou模糊的空洞卻在證實著，塞西莉亞已經(jīng)死了。她的心臟被生生的挖出來，兇手是誰已經(jīng)明了——諾亞的手掌上是剛剛干掉的血。

    諾亞舉起鐮刀，直直地指向愛麗絲。

    茶發(fā)少女顫抖著把尸體抱起來，她抬頭看著諾亞，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她曾有一雙綠色的眼睛，如同春日的湖面，反射著粼粼的波光。可是此刻，這雙眼睛蒙著塵土，看起來灰撲撲的。

    諾亞放下了鐮刀，他怔怔地問道：“殺死瑞拉的不是你？”

    愛麗絲張了張嘴。

    沒有人回答他的疑問。

    諾亞便自己回答了：“不是你……”

    愛麗絲扔開了尸體，抱住自己的頭，壓抑不住地尖叫起來。

    *

    那一天，日蝕之國從邊地蔓延開一場大火。

    愛麗絲行走在滔天的蒼紅色火焰中，腳下踩過的地方，都一瞬被大火燃盡，原本發(fā)著光的花海，只剩下焦黑的余灰。她失去了神智，漫無目的地踏過日蝕之國的土地，飛禽走獸逃離不及，精靈們發(fā)出痛苦的嘶喊聲。

    鏡之幻境，從來都是虛假與真實相互混淆。

    很早之前，戴維抱著滿嘴口水的她，曾有人對他說過這么一句話：“她如果想做壞事，又有誰攔得住她？”

    諾亞在精靈樹下與戴維開戰(zhàn)。

    不過短短的半小時，精靈之王就失去了還手的能力。

    諾亞在他眼皮底下，抓出了藏在樹后的少女。他扼著卡羅爾的脖頸，將少女舉起來，手上緩緩地施力。

    “不，不——”戴維伸出手，卻被一根鐵管釘穿了胸膛，固定在地上動彈不得。

    愛麗絲帶著火焰緩緩地行來。

    兩百年前，她在聽見那句話后，轉(zhuǎn)頭就把口水蹭在了戴維的衣服上。

    ——她如果想做壞事，又有誰攔得住她？

    小小的女孩抬著頭，伸手去拽他的頭發(fā)，含糊不清地說道：“你——”

    愛麗絲在看見他后，就止住了腳步。她茫然地看了看趴在地上的戴維，又望向自己腳下的火焰。

    她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諾亞扼斷了卡羅爾的脖頸。

    第34章  32

    任誰也沒想到，諾亞單槍匹馬踏過日蝕之國那天，他只殺了兩個人。而死傷過半的精靈，都是毀在愛麗絲手上的。

    鏡之魔女的外號由此而來。

    對精靈而言，愛麗絲就是個魔女，她甚至比魔女更要可怕。

    *

    愛麗絲被送出幻境之后，已經(jīng)沒有支撐自己的力量了。她趴在地上，滿頭銀白的雪發(fā)鋪開，在黑暗中異常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