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蒙德點了點頭，說道：“其實是因為最近為了給她塑造形象，在她看見兔子要吃麻辣兔頭時，我們制止了她?！?/br>
    “……”

    尤利塞斯氣得兩眼通紅，他使上力氣掙扎。半個月以來，他就被關(guān)在這間書房里，好在他不是個坐以待斃之人，為了尋找逃走的機會，他有在好好用餐積攢力氣。但是王室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他這半個月的飯每一頓都是白水煮青菜。

    他桌子上擺著一束百合花，半個月里沒人換過，花瓣已經(jīng)枯萎了。

    他想讓人換一束新鮮的花過來，但他不敢開口。也許他一旦把這話說出口，國王陛下就會立即讓人把花撤掉，換一株夜來香過來。

    *

    在坐了半個月的輪椅，又拄了一禮拜的拐杖之后，克洛伊終于傷勢大好，可以甩脫這個玩意兒了。他發(fā)誓，下次打起來時絕對不跳樓，被人摁著墊底的感覺實在是太疼了。

    他發(fā)信約見魔神，并且很快就得到了回信。

    魔神表示樂意相見。

    克洛伊拿著信的手不自覺地抖，他自嘲道：“我真怕他覺得我身上還有哪里能騰出點空來刻印魔術(shù)回路，再抓我一次?！?/br>
    諾亞的傀儡坐在盒子里，說道：“事實上，他對你和愛麗絲展現(xiàn)出來的興趣，完全大過我掉的角……哦對，當(dāng)年我那兩個被你掰彎的哥哥，很快就要回到花園了。你千萬別被抓進來，他倆也許還念念不忘你的女——”

    剩下那個字還沒吐出口，愛麗絲就一把摁住了小傀儡。

    “你怎么討好小神女的來著？”愛麗絲拎著他的后頸，十分有興致地羞辱道，“吐個金幣看看，小精靈？”

    在入睡的時間到來之前，克洛伊帶著一只木匣，來到了日蝕之國邊境的河岸邊。

    他到達(dá)的時候，固定住面具的繩子忽然斷開，遮住他上半張臉的面具墜落進河流里?？寺逡练瓷湫缘乩吨弊诱诹苏冢S即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這張臉在這里沒什么好藏的。

    約定的時間一到，魔神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河的對面。他踩著河面，一步步地走過來。

    魔神洛佩茲對他伸出手：“本座還以為，你得到自由后，就一定不會再回來了。本座再想見到你，得親自找上門去?！?/br>
    “別誤會，我是來和你談一筆交易?！笨寺逡潦桦x地笑了笑，說道，“你把我想要的東西交給我，我欠你一份人情，怎么樣？”

    魔神嘴角勾起，他問道：“未來的天神的人情，可以等到你死后成神了再兌現(xiàn)嗎？”

    克洛伊說：“有興趣嗎？”

    見他主動承認(rèn)這一點，魔神忽然有些失望，問道：“你想要什么？”

    克洛伊明白他在為什么失落。魔神仍想著找回樂子，從他還未現(xiàn)身就要摘掉克洛伊的面具起，這一點意愿就顯露無疑。但是克洛伊現(xiàn)在的實力，并不是起初那個毫無還手能力的未完成的實驗品了，他拿不回這件玩具了。

    “傲慢之王的命?！笨寺逡琳f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不介意為此與你合作一次?！?/br>
    魔神終于有了興致，問道：“我記得你們的關(guān)系還不錯，但我還聽說，是你讓他重傷沉睡了三百年之久？你為什么不在三百年前讓他死透徹呢，給他留了命，如今卻又要來??？”

    克洛伊抬起頭，恨意漫上雙眼。

    “去年夏天，他害死了我最愛的人?！彼麘嵑薜?，“我最后悔的事，就是給他留下了一條生路?！?/br>
    諾亞的小傀儡正茫然地坐在木匣子里，他總覺得有哪里不太對。

    “你沒有這么熱血，克洛伊，你在撒謊?！蹦窠移屏怂澳阒粸榛钊吮M力，從來不會為死去的人動干戈，這是你冷漠的本性?！?/br>
    克洛伊咬了咬牙，攥緊了拳頭，他說道：“他玷污了我唯一的至親?！?/br>
    諾亞：“……”

    等等，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所以那天突然就動手，是為了這件事？

    還待在花園里的本體立馬跳下床收拾箱子，他此時才切實地感覺到了危機。他總覺得，在算計魔神的時候，克洛伊那家伙也許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他收拾箱子的動作忽然停住，他想了想，還是有哪里不對。

    大概是諾亞當(dāng)年拒絕戀愛拒絕上床的態(tài)度過于認(rèn)真，導(dǎo)致了他這方面的品格尤為可信。再加上前些日子他回到花園時，對這方面態(tài)度有些反?！溃绻娴暮蛯Ψ胶翢o牽連，別說半數(shù)財產(chǎn)，他連一枚金幣都不會送出去。

    結(jié)合諾亞那憎惡又嫌棄的態(tài)度，魔神從這話里理解出了另一層意思：“哦，讓他失去惡魔之角的，是他深刻厭惡著的人類？”

    克洛伊怒道：“閉嘴！”

    “是你的jiejie還是meimei？”魔神玩味地問道，“真是抱歉，我忽然想起來，她們?nèi)妓懒?。那么，是你的女兒，還是你隔了數(shù)代的孫女？純粹的人類，還是半人半精靈的混血？”

    克洛伊一瞬間就震驚了，這家伙怎么能一下子腦補出這么多東西？

    魔神洛佩茲了然地笑了：“看你這反應(yīng)，我似乎沒有猜錯？”

    諾亞把箱子塞回了床底下，他真想為克洛伊的精彩表演鼓掌。

    這么一鬧騰，魔神在對他命運的另一半追根究底時，就不會牽連到神女了。

    第61章

    半夜時分, 諾亞被奇怪的動靜驚醒。他翻了個身，準(zhǔn)備繼續(xù)睡。但隔著天花板傳來的聲音一直沒停過，就好像有人在地上打滾似的。

    他樓上住的是剛回來沒幾個小時的一位兄長。

    諾亞拿起掛在墻上的劍，準(zhǔn)備上樓去武力壓迫他哥。

    他上了樓才聽見，那間屋子里傳出來的□□聲和粗重的喘息。

    諾亞：“……”

    十分鐘后，諾亞孤零零地坐在自己臥室的地毯上沉默著。

    樓上的聲音還沒停，隔壁又響起了動靜。這回聽得就很清楚了, 什么污言穢語都有, 那些yinx蕩又下x賤的詞匯正在不斷地臟他的耳朵。

    諾亞從床上拽下一只枕頭, 絕望地抱著枕頭滾了一圈。

    *

    洛蕾塔把諾亞留下的唯一一件風(fēng)衣洗了。

    黑色的衣服泡進水里以后，整盆水都變成了紅色。洛蕾塔挽起袖子，在衣服上搓了兩把，怪不得摸著衣服有點黏，這得是流了多少血??？

    還沒等她研究出來怎么把這件衣服清理干凈, 神女殿下坐在樹屋后面洗衣服的事就已經(jīng)傳出去了。

    愛麗絲和艾拉文西亞一人拎一只手，把她一雙沾血的手從盆里撈出來了。戴維拿著一塊毛巾過來幫她擦手, 擦完以后毛巾一起放進盆里，讓跟著一起過來的精靈把盆端走了。

    洛蕾塔哭笑不得地伸出雙手, 問道：“你們是不是還要把我抬回樹屋？”

    從她那天晚上在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回來以后, 這些人就把她當(dāng)做易碎的陶瓷娃娃。她也就吃了兩三天的青菜豆腐，戴維就從外面請了人類廚師過來。她吃完飯要去洗干凈自己的盤子的時候，艾拉文西亞會順手連她的盤子一起收走。

    她偶爾睡在精靈樹下小憩一會兒，醒的時候人已經(jīng)在樹屋里面，周圍圍著一圈人, 讓她感覺自己下一刻就要病逝。

    她向克洛伊抱怨過。

    誰知道對方淡淡地給她來了一句：“您確實很不好養(yǎng)?！?/br>
    洛蕾塔知道，其實自己就沒有好養(yǎng)過。

    十四歲之前身體健康的時候，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她不會做家務(wù)活，從小到大只會拾掇自己，連個蘋果都要等著別人給她洗好了削皮。

    她如今好不容易想試著去洗個衣服，連盆都被搶走了。

    *

    洛蕾塔半睡半醒時聽見有人敲門，她睜了睜眼睛，就看到克洛伊拿著風(fēng)衣走進來了。她接過風(fēng)衣，應(yīng)該是剛剛用火烤過，壓在胳膊底下暖乎乎的。諾亞離開的數(shù)日以來，她終于感覺到了一絲心安。

    克洛伊看了看還沒有熄滅的燭臺，問道：“這么晚了，還不打算睡嗎？”

    “我很困，但是實在睡不著，煩心事太多了?！甭謇偎α诵?，“您呢，怎么還不睡？”

    克洛伊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也是煩心事太多了。”

    “我總覺得又回到以前的時光了，我病懨懨的，什么都做不了?！甭謇偎f道，“你們總是在背地里一邊搞小動作為我鋪路，一邊又把我排除在外?！?/br>
    克洛伊搖了搖頭，嘆氣道：“又猜出來了?！?/br>
    洛蕾塔的勾起唇角，金綠色的眼睛彎起，斂著一湖水光，笑意盈盈。

    “沒辦法呀，我無論如何，都不相信他會背叛我。”

    克洛伊沒說話。

    少女收起了笑容，說道：“我認(rèn)為我很失敗?！?/br>
    “我怎么會讓身邊的人，一個個地替我豁命呢？我以為我為守護而生，可我不止守不住你們，還要讓你們一次次陷入危境?！甭謇偎纯嗟匚孀☆^，說道，“我就連死，都會拖走我最愛的人?！?/br>
    克洛伊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年紀(jì)輕輕的，不要總是把‘死’字掛在嘴上?！笨寺逡琳f道，“我不知道你的存在是否有意義，但在此時就輕而易舉地下判斷，肯定是不對的。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到走完的那一刻，誰也不知道你的功過哪個更大。”

    洛蕾塔拉了拉他的袖子，說道：“我總覺得前路無光?！?/br>
    “你也曾信誓旦旦要改變世界。”克洛伊輕輕地戳了下她的額頭。“伊莎貝拉，只是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很多，而且又都不是什么好事，這才讓你覺得一切都糟透了?！?/br>
    事實上，就是一切都糟透了。

    從她知道她十四歲那一年成功活下來，讓克洛伊支付了怎樣的代價之后，她就一直在責(zé)備自己。別人又不欠她什么，憑什么要幫她到這種地步？

    還有諾亞，一個人見人怕的魔王，現(xiàn)在都被她給折磨成什么樣子了？命運被和神女綁在一起，對惡魔來說必然是很大的負(fù)擔(dān)。而她還偏偏為此高興著，她愈發(fā)覺得，她的愛情也許是種病態(tài)的情感。

    洛蕾塔皺著眉頭嘆氣的時候，忽然有什么在她脖子后面猛錘了她一下。她被嚇得幾乎要跳下床，伸出手在自己脖子后面摸了好半天，才從頭發(fā)絲里逮出了兇手。

    小傀儡坐在她手心里，也不知道是誰做的壞事，他的兜帽上被縫上了一對毛茸茸的黑色耳朵。

    “好久不見?！敝Z亞淡定地抬起手打招呼，頭頂?shù)亩溥€抖了抖。

    洛蕾塔兩只手掌一合，把他團進了手心里：“我真不知道這是個驚喜還是驚嚇，我都做好分手的心理準(zhǔn)備了?！?/br>
    克洛伊看了看手里破了個洞的木匣，挑著眉道：“這件小禮物能哄你入睡嗎，我的小公主？”

    “睡個屁！”諾亞鮮少地罵出了臟話，“十八歲的小姑娘，毛都沒長齊，怎么張嘴閉嘴就是死？”

    克洛伊：“口下積德，魔王……”

    “我忍了一年多沒罵過她，還不夠積德？”諾亞質(zhì)問道，“從小在蜂蜜罐子里被人哄著長大，真的養(yǎng)成小公主性格了？當(dāng)初傻兮兮地說著豪言壯語要拯救世界，現(xiàn)在遭遇挫折就要痛哭流涕感慨前路無光？世界圍著你轉(zhuǎn)嗎，你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

    洛蕾塔：“……”誰痛哭流涕了？

    “負(fù)面例子在萊拉城的時候還沒看夠嗎？對什么是你的錯，什么不是你能夠決定的，還是沒有半點數(shù)？”

    愛麗絲推開門撞進來：“你說誰是負(fù)面例子，找茬？”

    *

    好不容易轟走了這群人后，洛蕾塔終于得到了清凈。

    被這么一鬧，她心底的焦慮反而減輕了不少，這才是他們的常態(tài)。

    洛蕾塔一手支著頭，側(cè)躺著看那個背對著她、還在生氣的小小的傀儡。她伸手捏起傀儡頭頂?shù)亩洌嶂o他轉(zhuǎn)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