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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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村長不愛聽,這玩意兒攥在手里不如村里的半畝三分地來得實在。 姚之平也沒怪過他,他對自己的爹倒是很少生出什么奇特的憂慮來。 他似乎認命地知道,自己是農(nóng)民的兒子,粗俗與卑微才該是生活常有的形態(tài)。 但他并沒有意識到,他眼里這個卑微而粗俗的爹,也是和這世上每一個普通的農(nóng)民有那么點兒不一樣的,他有不為人知的私欲,也有不與人說的理想,即使那理想在許多人眼里甚至夠不著‘理想’的格調(diào),但它固執(zhí)地生長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而這一切,姚村長同樣不會跟自己的兒子說起。他生而是父親,在兒子面前,許多話注定只能說給自己聽。 陸行州被這位內(nèi)斂實在的老父親當成了學成歸國的高級知識分子。 他老人家在晚餐桌上,一律不喊陸行州的名字,統(tǒng)一用“陸教授、陸科學家”代替,而沈妤,則被晉升為“教授家屬”的行列。 晚飯后,老村長興致未減,蹲了茅坑就要帶陸行州和沈妤去看村里新建的大廣播站,陸行州答應下來,沈妤看起來歡欣雀躍,就連姚之平也一并跟了過來。 姚之平說,他爹好久沒有這樣開心了。 站在未完工的石灰臺上闊膀揚聲,極力地描述著這里建成后的盛況,像生活充滿了希望。 說到最后口干舌燥,老村長蹲下身來抖了抖手里的煙桿子,問陸行州:“陸教授,我們村頭還有一個文化站,你要是有空,也可以來坐坐。一般有節(jié)日的時候,這里就會擺一排大紅桌子,這邊放老于家的幾頭大黃牛,后面放幾只羊,這邊,哦對了,這邊全放豬,陸教授你要是來了,到時候就站在豬里! 沈妤聽見他的話,整個人笑得前俯后仰。 她為了表現(xiàn)出自己作為“教授家屬”的積極性,當天晚上就去了文化站。 她也不和那些婦女同志們說話,她得表現(xiàn)的有些清高,精心挑選出一本磚頭厚的外文書,往窗邊上一坐,低頭沉思,享受一個知識分子被人艷羨的過程。 老刀疤過來得晚了,看見沈妤顯然有些意外,他是來打麻將的。 身邊的老太太是村里有名的破裁縫,此時她竟沒有在罵架,而是神情溫和地摸牌感嘆:“哎,果然教授的對象就是不一樣,不光長得好,連看的書都是外文的,幺雞!” 她對面坐著的女人年紀還輕,一晚上興許牌運不好,神情哀怨,有些亂了心思:“我明天一定得把那本書拿來摸一遍,最近我這手氣可實在讓我睡都睡不下去。” 老刀疤一聽這話可不得了,大膀子一甩,開口就喊:“我來我來!” 他想到自己今天摸了好幾下沈妤的手,一時便覺得體內(nèi)金光四溢。 陸行州跟著姚之平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回來,走進文化站的平房,打眼就看見沈妤在那里裝模作樣。 他走過去,面色平靜的在她身邊坐下,低頭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書,靠在她耳邊,有些疑惑地問:“你看這個?” 沈妤臉上一紅,卻不愿意露了緊張,咬著嘴角,底氣不足地回他:“我…愛學習不行嗎。” 陸行州又看了一眼沈妤手里的書,點頭表示同意:“可以,就是沒想到沈小姐品位這樣的…高深?!?/br> 沈妤一聽這話,臉上又忍不住開心起來,眼睛眨巴眨巴兩下,看著他問:“真的,你也這樣覺得嗎?” 陸行州沒有回答,只是指著那書的封面,用他低沉的嗓音讀了一遍,十分好聽,帶著男人天生的暗?。骸爱斎皇钦娴摹R驗橐话銇碚f,不會有女人在晚上讀芬蘭版《挖掘機裝配手冊》的?!?/br> 沈妤“哐當”一聲將手里的書掉在地上,然后猛地站起來,像是白白受了委屈,指著陸行州的臉“你”了好一陣,終于沒能你出個所以然來,扭頭一哼,往姚之平家跑了。 這下,幾張牌桌上的女人又有了新的人生啟迪。 “陸教授和太太怎么像是吵架了?” “胡說,陸教授和陸太太怎么會吵架,他們是在互相學習?!?/br> “陸教授走的時候帶走了那本書?!?/br> “可憐見的,這兩口子晚上睡覺都是在討論知識?!?/br> “那他們啥時候整事兒呢?!?/br> “教授從不整事兒?!?/br> “那他們怎么生娃?” “種出來?。 ?/br> 第11章郝漂亮 好在陸行州此時沒有聽見婦女同志們真情的贊嘆。 他拿著磚頭一樣厚重的手冊決定離開,走出文化站,路上的燈光已經(jīng)相繼滅了,他的步子走得并不慢,只是沒有燈光,剩下頭頂一點兒零星的月色,影子難免越走越長。 沈妤此時已經(jīng)洗完澡從后院里出來,臉上還蒙著水汽,皎潔皮膚,一雙半月似的眼。 她身上穿的,是姚之平母親箱子里唯一一件綢緞小棉袍,花色有些老舊了,看著卻很喜慶。 秋衣的領子從棉袍里竄出來,包裹住細長的脖子,只遮了一半,另一半還在燈光下裸/露著,映襯出發(fā)絲上滾動的水滴,白得刺眼。 陸行州將書放在身后,低頭跨步繼續(xù)往前走。 沈妤開口喊住他的名字,乍一聽,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細小的手指拉扯住棉袍的衣角,眼神透露著一些小心翼翼:“我半路摔了跤,手肘磕破挺大一個口子,這得怪你,你不能和我說那樣的話,我聽不得,你知道的?!?/br> “好?!标懶兄莶⒉簧瞄L安撫女人的情緒,所以此刻,他索性也就只說了這一個字。 沈妤得到他的回答,突然變得高興起來,仿佛剛才文化站里的一幕從未發(fā)生過。 她抬起頭,眼里開始有些格外的期許:“我身上穿的是趙阿姨的衣服,姚之平說我個子小,穿起來頭有些大,我覺得他其實眼神不好,陸行州,你說我的頭大嗎?”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此時語氣有如一個撒嬌的孩子,就連“陸行州”這簡單的三個字都透著股格外的親密勁兒。 陸行州低垂著眼睛,往后退開半步,眉頭不著痕跡地皺起。 他的嗅覺在夜晚總是十分的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