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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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空氣透著刺骨的涼,陸行州身上帶了些許酒氣,是送林又夕回家時沾上的。 沈黎倒是趴在他的背上睡著了,嘴巴微微張開著,看上去很是香甜。 沈妤接過陸行州的外衣,從浴室打來一盆熱水,一邊拿出毛巾給床上的沈黎擦臉,一邊輕聲說話:“今天我可嚇得不清,你要是不打電話過來,我還以為他是下了樓去?!?/br> 陸行州幫她把用完的水盆端起,放回浴室倒掉,語氣平靜:“我一開始也有些意外,如果不是林又夕看見,或許今天真的會出大問題。” 沈妤聽見他的話,忍不住嘆氣,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臉上顯得無奈極了:“這孩子總是這樣,從小就太有自己的主意,有時候,我也實在頭疼。” 陸行州見不得沈妤擔(dān)心,索性將她摟進懷里,拍著她的后背,低聲安慰:“孩子有正義感是好事,只是他現(xiàn)在的能力還沒有跟上理想。以后,我來教他格斗和拳擊,他現(xiàn)在八歲,得學(xué)學(xué)這些東西,我八歲的時候,已經(jīng)可以單手打槍了?!?/br> 沈妤聽見陸行州的話,抬起頭來,免不得有些驚訝:“原來哥哥說的是真的啊?他說你們陸家的男孩兒從小受苦,被當(dāng)成機器似的訓(xùn)練,看起來你小時候好像也沒少被欺負,怪不得打起架來跟個禽獸似的?!?/br> 陸行州覺得她的語氣實在可愛,也不在意,只挑起半邊眉毛,伸手捏住她臉頰邊一點細rou,低頭靠近,輕聲道:“你先生可不止打起架來像個禽獸?!?/br> 沈妤感到兩人身邊逐漸曖昧起來的氣氛,一時心中警鈴大起,連忙開口拒絕:“不要鬧了,姚之平那邊才來過電話,他說小奶奶前些天在家里摔了一跤,身體差了許多,她時常念著你,姚之平希望我們有時間可以回去看看,怕是老人家哪一天走了會有遺憾?!?/br> 陸行州臉上神情微微一愣,重新站直了身體,思考一瞬,點頭回答:“行,明天正巧我不用去學(xué)校,小黎也一起跟著我們過去吧?!?/br> 沈妤想想覺得可行,剛剛洗完了手里的毛巾,便感覺陸行州貼上自己的后背,臉上忍不住一紅,掙開陸行州的胳膊,索性小聲嘟囔了一句:“那…那今天就早些睡,不許動些歪腦筋,三十多歲的人了,怎么還是這樣不正經(jīng)?!?/br> 陸行州實在喜歡看她這般小女情態(tài),此時聽見她的話,不僅沒有回駁,反而接下她手里的毛巾,低聲附和,裝作洗耳恭聽:“陸太太教育的是,陸先生年過三十,已經(jīng)不是可以肆意縱情的年紀,長夜漫漫,唯能青燈古佛作伴?!?/br> 沈妤面露委屈,忍不住為自己聲明:“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可陸行州向來善于曲解旁人的意思。 何況他還十分鐘情于沈妤目如剪水、面紅耳赤的模樣。 于是,繼續(xù)搖頭感嘆,語氣越發(fā)真切傷感起來,最終沈妤被他惱得煩了,只得分出半張軟床給他。 一大早醒來,陸行州美人在懷,心無閑事,連樓下老頭老太太那些個打太極的曲子都顯得格外生動了許多。 沈黎一晚上也睡得挺好,早上高高興興起床,嘴里哼著學(xué)校里流行的歌曲。 可當(dāng)他得知了自己要跟著去往夕山,小臉一皺,便開始輕聲抱怨起來:“我不想去農(nóng)村,外面好冷,姥姥還說,農(nóng)村吃的東西不干凈?!?/br> 沈黎自小長在北城,被劉處長捧在手心里養(yǎng)大,去過最遠的鄉(xiāng)下是一年級學(xué)校春游組織的北城郊區(qū),但那也是作為旅游景點開發(fā)過的。 對于夕山那樣真正的農(nóng)村,他心中有些與生俱來的抗拒。 沈妤并不打算縱容他的嬌氣。 從車站出來,她拉著沈黎的手,看見等在路邊低頭抽煙的老刀疤,立即揮手輕喊了一聲,臉上露出格外溫柔的笑意。 沈黎一路上都不怎么高興,此時抬頭看見老刀疤一張可怖的臉,兩眼一黑,差點就要喊出一聲救命。 老刀疤提早得了姚村長的囑咐,特地穿著平時過年才穿的大衣,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低頭說話,連口音也刻意糾正了許多,唯恐嚇壞了孩子:“小丫頭你好啊?!?/br> 可到底還是出了事。 沈黎愣在原地,右腳在地上使勁一跺,顯然是氣極:“我是男孩子!” 老刀疤覺得稀奇,想著這城里的男娃娃竟然長得這樣漂亮,一時面露愧色,伸手去拍沈黎的腦袋瓜子:“對不起啊,爺爺眼神,咳,眼神不好。” 沈黎卻是不管他,抬手揮開老刀疤的胳膊,神情嚴肅無比,指著他身后的拖拉機,抬頭問沈妤:“mama,我們不會要坐那個東西進山里去吧?” 沈妤笑著點點頭,拉住他的胳膊往前走:“是呀,我們坐在后面,可以看見路上很多好看的風(fēng)景?!?/br> 沈黎不能上她的當(dāng),這破玩意四面漏風(fēng),開起來轟隆作響,坐在上面別說看風(fēng)景,只怕眼睛都要吹出淚來。 陸行州興許是看出了他的嫌惡,索性將人一把撈起,邁步走向那里的拖拉機,兩步跨上去,低沉聲說話:“既然你是個男人就不該害怕任何未知的環(huán)境?!?/br> 沈黎委屈得很,他這時倒是不希望自己是一個大人了,病懨懨地靠在沈妤身邊,小臉皺得很緊。 車子發(fā)動起來,等老刀疤坐進前面的駕駛座,回頭對他咧嘴笑了一笑,沈黎小臉皺成一團,終于沒忍住,趴在沈黎的胸前,開口抱怨了起來:“mama,我好難受呀?!?/br> 沈妤念他初次來到農(nóng)村,一時也沒有多問,只低頭摸著他的腦袋,小心安慰:“是暈車嗎?要不要來mama腿上躺一躺?” 沈黎眨巴眨巴眼睛,倒是不顯得虛弱:“唔,我不喜歡這里,我也不喜歡這個爺爺,他長得好嚇人,我想要回去和顧御林和李小茗玩?!?/br> 陸行州聽見他的話,“嘖”了一聲,臉上露出些許不悅的神情。 陸家是軍人家庭,陸與風(fēng)對于自己的兒子有如一個毫不特殊的士兵,不假辭色,嚴肅認真,而陸行州也繼承了他的意志,在他的認知里,陸家的男孩是沒有撒嬌的權(quán)利的。 于是他起身向前,伸出右手,將沈黎從沈妤懷中提拎起來,坐在他面前,聲音低沉地問他:“你作為一個男子漢,難道連這樣小小的苦都忍受不住?” 沈黎梗著脖子喊:“我…我才八歲!” 陸行州面無表情地回答:“是,你八歲。我在八歲的時候,可以一個人爬過一座山,一個人用刀子獵殺一頭羊,而你八歲,卻依然在逞能,在用離家出走發(fā)泄對親人的憤怒,在用撒嬌的方式逃避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昨天你被那些人抓住,如果你們林老師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你,你覺得自己現(xiàn)在會是在哪里?” 沈黎聽見陸行州低沉而冰冷的聲音,一時害怕,不禁低下了頭去。 他雖然從小就有一個解救蒼生的夢想,可他其實也沒有辦法否認,在真正遇見畏難的事情時,他是一點自我保護的能力都沒有的。 沈妤見陸行州臉上的表情嚴肅過了分,抿住嘴唇,忍不住有些心疼起自己的兒子來。 她輕輕拉扯陸行州的袖子,小聲說話:“小黎不像你從小接受訓(xùn)練,他從小被我父母養(yǎng)得精致,你…你得一點一點來。” 陸行州覆蓋住她的手掌,示意她放心。 沉默一瞬,重新開口道:“我從來不覺得一個人的弱小是一種錯,但如果一個男人不去嘗試,只知道怕苦怕累,還對周圍許多事情懷有偏見,卻是我不能接受的。這個世界有六十億人,除了你自己,還有許多努力活著的人,他們或許沒有機會接受你一樣的教育,沒有機會得到你一樣的關(guān)愛,但他們也是人,甚至是值得尊敬的人?!?/br> 沈黎生在城市,長在城市,他對于農(nóng)村的認知其實大多數(shù)來源于家中的長輩,那些話從不同人的口中說出,褒貶不一,添油加醋之下,難免也帶上了各種各樣主觀的情緒。 陸行州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擁有過多優(yōu)越感的人,所以此時一番話說出來,語氣很是嚴厲。 沈黎聽得難受,他大大的眼睛泛起一陣柔亮的水光,耳朵發(fā)著燙,咬住嘴巴不讓自己顯得可憐兮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