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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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牛兄弟,請?zhí)嫖乙ㄒ煌肭逅?,一把刀,一塊凈布?!?/br> 都是尋常物件,取之也無妨,鐵牛當(dāng)即吩咐了人去尋,片刻工夫,沈甫亭要的東西便擺在了眼前。 沈甫亭拿著一碗清水看向眾人,“各位所說的不老酒不過就是假象,一碗清水也可以制成你們口中所說的不老酒?!?/br> 人群中當(dāng)即發(fā)出一聲嗤笑,“不可能,不老酒怎么可能用清水就可以做成!你知道我們族中有多少垂垂老矣的人嗎,你看我們哪一個像是老者?想要騙人也不找些好點(diǎn)的借口,真把我們當(dāng)成傻子看待嗎?!” “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你們別想逃脫罪責(zé)!” 沈甫亭淡笑不語,伸手拿刀放在火上輕烤,片刻后,拿過白布擦拭干凈,在怪物身上割了一道口子,接了一滴血在碗中,微微晃勻。 又將碗中清水抹了少許在族長蒼老的額間面皮上,那一塊皮膚瞬間變化,慢慢恢復(fù)了皙白,變得飽滿有彈性,甚至沒有一道褶子。 村民見狀驚愕不已,紛紛上前細(xì)看才確定不曾眼花,不過片刻間,那皮膚又開始慢慢腐朽,竟比剛頭還要蒼老褶皺。 一眾村民瞠目結(jié)舌,左右相顧,皆是滿眼不可置信。 “這……這怎么可能……?!” 沈甫亭見他們看得清楚,才放下碗,一邊拿過凈布擦拭了手,一邊平靜開口,“你們的族長是人,亦不是人,他是被怪物的血沾染的人,和怪物心意相通,算是一只披著人皮的怪物,這怪物的血能讓你們維持表相一段時間,可也不過表面功夫?!?/br> 他話間輕描淡寫,仿佛這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般輕巧,“養(yǎng)活怪物需要人rou,而你們要容顏不老,你們的族長便想了個“好”法子……” 他話中并未點(diǎn)明,村中頓時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可即便是再蠢笨的人也聽得懂他話間的意思。 怪物吃的便是剛生下來的嬰孩,而他們拿自己的骨rou生養(yǎng)了怪物。 阿澤用怪物的血給了他們短暫的幻覺,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愛戴和族長無限的權(quán)力。 鐵牛面色瞬間蒼白,不由后退了幾步,“這些都是真的?!” “我沒有必要騙你,我們剛頭若是想要離開這里,你們根本攔不住,在此地耽誤不過是想要將真相告知你們罷了?!鄙蚋νぴ掗g平靜,一旁的火把映得他玉面若隱若現(xiàn),眉眼似含仙者的悲天憫人,又似無情無感的淡漠。 “不可能!不可能!那我的孩子是被這些東西吃了嗎?!”人群中一個男子突然崩潰大叫,引得人群中一片sao動。 沈甫亭坦然看去,“你們?nèi)羰遣幌嘈?,接下來不碰這些酒,自然會恢復(fù)原來的模樣?!彼@樣的人根本不屑于說謊,那磊落平靜的做派叫人不得不信服。 鐵牛腿間一軟,猛地跪倒在地,眼中盡是難以置信。 為了不老酒,他獻(xiàn)上了七個孩子,整整七個! 哪一個不是心頭rou,他還有一個軟嫩嫩的女兒,剛出生的時候,抱在手里幾乎都沒什么重量,他舍不得便藏了一陣,最后還是獻(xiàn)了出來,那時她都會對自己笑了,那小眼兒水汪汪的,看著心都要化了…… 家中的妻子也早早瘋癲了去,他到如今妻離子散,原本以為是為族中大事盡一份力,卻不想到頭來竟是這么荒唐的騙局! 村中幽幽起了低泣聲,他一時難掩悲戚,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我不相信,這不可能,你一定使了什么障眼法!這絕對不可能,阿澤不可能這樣騙我們!”許是眼前的事實(shí)太過殘忍荒謬,人群中還是有人不信。 “凡人不可能長生,容顏也會老去,由生到死乃是尋常,時辰到了,塵歸塵,土歸土,半點(diǎn)不由人?!鄙蚋νぴ掗g低沉悅耳,掩不住的磁性,聽在耳里無端叫人把持不住。 他拿過火把,緩步走到酒窖外頭,隨手將火把扔進(jìn)酒窖,火舌順著酒缸上蓋著的黑布燎過,入了酒缸火光一下放大,竄到了房梁之上,噼里啪啦一陣響動,巨大的火光沖天而去,映得這一處亮如白晝。 里頭的血腥味被陣陣酒香和煙熏蓋掩過,沒有人能想到里面會有這么多無辜的嬰孩死于非命。 悲傷難過,驚恐害怕,最后通通歸于絕望,再有人不信也架不住眼見為實(shí),真相再殘酷也要吞咽下來。 “所求過多才有所苦,與其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世上,倒不如順其自然,死者已矣,善惡皆有所歸,各位好自為之?!?/br> 山中的清風(fēng)緩緩拂過,火光映得眼前人面若冠玉,眉眼清雋,若說公子顏如玉,不及風(fēng)姿世無雙。 皮相惑人,骨相更甚,面容可以隨著年歲模糊淡去,可一個人的氣度風(fēng)華永遠(yuǎn)不會隨時間淡去。 錦瑟靜靜看著滿天的火光,視線落在沈甫亭身上,一語不發(fā)。 第15章 一場火燒了整個酒窖,連同里頭的嬰孩,冤魄安息歸于平靜,這荒僻的畸形村落再也沒有了所謂的青春不老,只有無限的悲痛和絕望。 鐵牛趕著牛車領(lǐng)他們一路去了鎮(zhèn)上,一路上默然不語,到了快要別離時才開口,“多謝恩人與我們道明真相,若是……若是能早些遇到你們該有多好……” 可惜沒有這么多若是,每一步走來都不會有回頭路,他們愚信,將假的當(dāng)成了真的,將怪物當(dāng)成了神仙,甚至相信他們獻(xiàn)出去的孩子會記在神仙的薄子上,得了好功德,也成了神仙,沒想到…… 或許還需要許多時間才能平復(fù)這一場愚昧無知帶來的絕望,而有些傷口永遠(yuǎn)都不可能隨時間復(fù)原。 春日陽光大好,萬物復(fù)蘇,一切都是初生的美好,可他離去的背影卻與春日格格不入。 眾人也從這一場令人身心俱疲的禍?zhǔn)戮忂^勁來,在鎮(zhèn)上尋了一家客棧安頓下來。 這鎮(zhèn)上麻雀雖小,卻也五臟俱全,許是趕上了市集,販夫走卒穿行長街上,吆喝叫賣聲不斷,沿街?jǐn)傋愉佉宦范?,望不到盡頭。 河岸上還搭了戲臺子,上頭咿咿呀呀唱著戲,隔不遠(yuǎn)處還有雜耍班子,里里外外圍著人,和荒郊村落的灰暗寂靜完全是兩個世界。 葛畫稟見外頭熱鬧,當(dāng)即開口張羅,“既然來了這處,不如我們先休整一日再啟程回京,反正這里離京都也不過大半日的光景就到了。” 紀(jì)姝聞言當(dāng)即點(diǎn)頭,受了這么大的驚嚇,自然不敢再在屋里呆著,大家在一塊才覺安全。 葛畫稟見紀(jì)姝應(yīng)允,又看向兩個不合的,伸手替二人倒酒,“錦瑟姑娘,沈兄你們以為如何?” 沈甫亭伸手扶過酒盞,“隨葛兄安排?!?/br> 錦瑟聞言輕哼一聲,以手托腮看向沈甫亭,意味深長,“沈公子還真有閑情雅致,肩膀上難道沒有掉塊rou嗎?” 她縱橫妖界這么多年可從來沒做過打手,昨日被他逼得清除了這么多障礙,又怎么可能輕輕揭過,不折騰他一番可實(shí)在說不過去。 沈甫亭眼簾微垂,隱約顯出幾許危險意味,端起酒盞一口飲下,才微微抬眼看向她,眼中神色已然盡斂,“姑娘掛心?!?/br> 錦瑟聞言不語,視線微微下移落在他的肩膀上似笑非笑。 紀(jì)姝見二人情形,一時也忘了村中的可怕血腥,面色微微沉下。 葛畫稟見他們沒有再那樣劍拔弩張,還以為是同生共死之后,大家都成了患難之交,感情自然不同于往日,卻不想座中只有他一人是這樣想的。 夜幕降臨,戲臺子上依舊連軸轉(zhuǎn),到了夜里街上反而更加熱鬧,摩肩接踵,來往應(yīng)接不暇。 一行人出了客棧,往街上閑逛而去。 錦瑟很少去人多的街上閑逛,瞧得眼前琳瑯滿目,不知不覺便離了隊。 葛畫稟見她走得遠(yuǎn)便不自覺跟著照顧些許,他本就尚武,一個姑娘家能將外家功夫練得這般如火純青,必然吃了不少苦頭,放眼京都,又有哪一個女子有這般本事,叫他如何不另眼相待? 沈甫亭走著不快不慢,漸漸便和他們一行人拉開了距離。 紀(jì)姝不由停下腳步,走到他身旁,見他停在一匹半人高的雕木馬,不由開口笑問,“公子可是喜歡馬?” 沈甫亭確是愛馬之人,可即便有興趣也不過是看一眼,畢竟這么大的馬雕不好帶,他素來是個不喜麻煩,再喜歡的東西,若是帶來諸多不便,也會避之。 他微微頷首,“雕馬的人想來也愛馬,才能雕得這般栩栩如生?!?/br> 攤販見著沈甫亭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個出手闊綽的主兒,連忙笑著上前,“公子好眼力,這馬可是雕工一流,從邊疆那處流進(jìn)來的寶物,您看要不要帶一件兒?!?/br> 若是尋常人必然會順著喜好勸之,紀(jì)姝何其聰慧,一眼就看出他即便喜歡,也不愿意平白添這個麻煩,便開口笑語,“我們再看看別的罷?!闭f著沖沈甫亭做了個眼神示意快走,模樣多了幾許女兒家的活潑和俏皮,很是招人眼。 沈甫亭聞言一笑,隨之一道往前而去,小販又多叫賣了幾句,見這生意做不成,只得作罷。 紀(jì)姝不想這么快上前與他們匯合,便慢慢放緩了步子,路過一脂粉攤子就近停了下來,拿起攤子上的銀簪子端看。 沈甫亭看了眼攤子上的東西,難得看不懂什么是什么。 紀(jì)姝見他這般不由開口揶揄,“公子想來不曾見過這些胭脂水粉罷,這些都是我們女兒家涂在面上的東西?!?/br> 沈甫亭掃了一眼沒什么興趣,聞言客套笑言,“確實(shí)不曾見過。” 紀(jì)姝聞言掩唇輕笑,笑過后忽而又想起什么,“公子去了京都可有久留的打算,還是說要回家中繼續(xù)做大夫?” “此去京都乃是游玩不會久留,家中事務(wù)繁雜,我也不過是尋了時機(jī)脫身須臾罷了?!鄙蚋νぬ谷换氐?,似半點(diǎn)不覺做大夫有什么不妥。 紀(jì)姝聞言眼中眸光微微閃爍,臉上的笑也淡了幾許,她這樣的世家斷沒有可能嫁給一個大夫,況且他似乎并無大志,甚至都沒有進(jìn)宮做御醫(yī)的打算,便是再好又能如何? 可這人風(fēng)姿太盛,叫她斷了心思又不舍難受,真真是個磨人的禍害! 她失態(tài)過后,復(fù)又看向手中的簪子,“這簪子真好看,雖然做工有些許瑕疵,但卻不乏新意?!?/br> “姑娘喜歡就帶了罷,就五錢銀子,實(shí)惠得很?!睌傊魇莻€嬸子,從來沒有見過紀(jì)姝這般好看又出挑的姑娘,見她舉止衣飾皆是不凡,自然也知曉不是買自己這處東西的人,一時緊張的話都說不利索。 身后的雙兒連忙上前欲要付錢,可伸手摸了袖子,才發(fā)現(xiàn)錢袋子忘記拿了,一時慌里慌張看向紀(jì)姝,“小……小姐,奴婢忘記帶銀子了……” 紀(jì)姝心中本就不爽利,聞言不由冷了俏臉,“雙兒,你為何總是心不在焉,若是再如此,便自己回紀(jì)家去?!?/br> 雙兒一時嚇得面色都白了,“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再奴婢給一次機(jī)會,往后奴婢一定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模 ?/br> “姑娘莫要?dú)鈵?,不是還有這位公子在嗎,情郎送東西可不是常有的事?”嬸子見著二人越覺登對非常,少不得語氣曖昧。 “不是,你誤會了,我們是朋友……”紀(jì)姝聞言面色微紅,笑著將簪子放回去。 嬸子見狀當(dāng)即拉了下臉來,合著站了這么久,連一根簪子都不買,白擋了她后頭這么多生意,正要開口寒磣。 便見沈甫亭伸手摘下腰間墜著的玉佩,開口解了圍,“在下身上也沒有帶銀錢,便以這塊玉佩換之,不知掌柜可否行個方便?” 這有什么不方便,這玉佩一看就是價值不菲,來換一根五錢銀子的簪子,傻子才不樂意! 嬸子忙伸手去接,“方便方便,哪能不方便,公子還要什么盡管挑,便是這桌上的全給你們也無妨!” 便是桌上的全給,也不及玉佩一毫,紀(jì)姝如何不知道這其中價值,連忙伸手阻止,“這可使不得,太不值了?!?/br> 沈甫亭倒沒什么所謂,“這玉佩不過尋常物件,在我眼中與簪子并沒有什么區(qū)別,紀(jì)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拿一塊玉佩換五錢銀子的簪子,若是尋常人來做多少是在逞強(qiáng),可他做來偏偏就是風(fēng)雅之事。 哪個女子不喜歡這樣的男人? 紀(jì)姝聞言不由笑開,當(dāng)即取下了頭上的寶蝶鑲玉簪,換上了簡樸的銀簪,抬眼看向他,眉眼頗有女兒家的嬌羞,“好看嗎?” 一個聲音突兀闖了進(jìn)來,似替沈甫亭回道:“好看?!?/br> 二人一道看去,便見錦瑟站在不遠(yuǎn)處靜看著他們。 葛畫稟見沈甫亭和紀(jì)姝站在一塊兒,神情頗有些似若有所思。 紀(jì)姝眼中的笑瞬間淡下,劃過一絲懊惱,她竟因小失大,反將葛畫稟推遠(yuǎn)了去。 錦瑟緩步走近,看了一眼紀(jì)姝發(fā)髻上的簪子,“沈公子好眼光,送的東西也很討女兒家歡心,只不知有沒有我的份?” 沈甫亭聞言倒沒有拒絕的意思,“在下先前弄臟了錦瑟姑娘的衣裳,不知現(xiàn)下再用一件衣裳做賠可好?” 區(qū)區(qū)一件衣裳就想打發(fā)了她,未免想的太簡單了些。 錦瑟聞言輕笑一聲,細(xì)白嬌嫩的手指向了紀(jì)姝發(fā)髻上的簪子,“衣裳就不必了,我瞧著這根簪子很是討巧,你便將這根簪子送給我做賠禮罷?!?/br> 沈甫亭聞言看向她默然不語,這般挑事的要求自然不會應(yīng)允。 紀(jì)姝面色微僵,連神經(jīng)大條的葛畫稟也感覺到了這詭異的氣氛,想要開口緩和,又不知該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