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一眼不錯的看著他，手卻沒有動，死死握著匕首，沒有進(jìn)前，也沒有退后，她腦中一片空白，竟然不知道該怎么辦。

    “你在等什么？”沈甫亭面上笑意越盛，握住她的手，還在逼進(jìn)，“很簡單，一下就結(jié)束了，對你來說不會是很難的事……你知道的，你現(xiàn)下若是不殺了我，往后的日子可不會好過，但凡我有一點(diǎn)的機(jī)會卷土重來，就不會放過你，這是個很好的機(jī)會……”

    他像一個良師益友諄諄善誘，一字一句都是實(shí)話，將利弊清楚的擺在她面前，仿佛她要?dú)⒌哪莻€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錦瑟只覺得被什么壓的透不過氣，她的手莫名開始發(fā)顫，他的手緊緊握著她，掌心還帶著血的溫?zé)?，沾染在她手背，讓她越發(fā)握不住刃柄。

    匕首已經(jīng)在他皙白的脖間上劃出一抹血跡，他還在用力，血沿著匕首低落而下，染紅了他的衣領(lǐng)。

    再用力一點(diǎn)能殺了他，解決了這個大麻煩，徹底消了她的心頭之恨，沒有了他，她甚至可以輕松地坐上六道之位，以后再沒有威脅，好處諸多……

    可她的手就是握不緊，顫抖著慢慢往下。

    “錯了，是這里……”沈甫亭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jī)會，握著她的手往自己的脖間而去。

    錦瑟嚇得心口大驚，瞳孔驟然一縮，猛地收回了匕首。

    他現(xiàn)下虛弱至極，她輕易便能將匕首奪回來，可卻像是花盡了全身的力氣，直往后一倒，癱坐在了地上。

    她下不了手！

    即便恨他封印了自己四萬年，她也下不了手去殺他，除了給他一頓鞭笞泄恨，再也做不出別的來！

    她從來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可現(xiàn)下卻連一刀都使不下去……

    兵敗如山倒，她輸了，這一場博弈她輸?shù)锰珡氐?，沒有半點(diǎn)余地。

    沈甫亭見她奪回匕首，忽而虛弱一笑，仿佛意料之中一般。

    那虛弱到聽不見的笑聲，聽在她耳里極為清晰，于她而言諷刺非常，她幾乎不敢看他，怕叫人一眼就知曉了她是個雷聲大，雨點(diǎn)小的做派。

    他虛弱得只剩下一口氣，面上一片溫和無害，如同一個病弱的斯文公子，很是不解，“不知妖尊為何下不了手，這可是個大好機(jī)會……”

    錦瑟牙關(guān)緊咬，猛然站起身，輸人不輸陣陰狠道：“若是這么容易就讓你死了，又如何能消我心頭之恨，我要你活著，茍延殘喘的活著，看我如何做六道的主人，而你永遠(yuǎn)都是摒棄在六道之外的怪物?！?/br>
    沈甫亭聞言沒多大意外，只是如同陳述事實(shí)一般，“你做不到?！蹦禽p描淡寫的樣子像是篤定了她根本不可能。

    她一時心頭火燒的極旺，還未開口。

    沈甫亭卻又輕輕哦了一聲，似乎想到了什么，“或許也可以，你不是有你的小白龍嗎，靠著那個玩意兒，說不準(zhǔn)……還真能把你扶上位?！彼掗g輕飄，就像再說一個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事實(shí)。

    錦瑟見他這般輕視，一時心恨的咬牙切齒，猛地將匕首擲到地上，“你不用冷嘲熱諷，本尊做事從來不需要幫襯，即便不費(fèi)一兵一卒，也能奪下六道，你等著瞧好了，本尊會讓你后悔，封印我四萬年！”她猛地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往外走，身子如虛影一般瞬移而去，消失在眼前。

    沈甫亭輕咳幾許，靜默不語看著她離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他慢慢垂眼，靜看著自己滿身的血痕，許久，皙白的玉面上慢慢浮起一抹笑來，眼中卻沒有半點(diǎn)笑意。

    幽深的地牢里頭太過灰暗，一道陰影籠在他的面容之上，明明是個面若冠玉的無害公子，卻莫名顯出了幾分莫測的古怪意味。

    第84章

    錦瑟怒氣沖沖出了妖牢，瞬間便到了業(yè)障海，抬手為爪，朝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施展法力。

    浩瀚妖力猛然沖天而去，直沖海底，沉在海底酣睡的山龜被突然提起，整只龜從深海之中吸到了岸上，一陣海浪拍打而來，混亂之間看見了錦瑟，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錦瑟收回衣袖，慢悠悠命令道：“你該干活了?！?/br>
    山龜才回過神來，邪魅冷峻，“女人，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zhàn)我的底……”它話還未說完，便被看不見的妖力猛然扇了一巴掌，腦袋直偏向了另一處。

    頭上的包好不容易消平，臉上又腫起來，山龜邪魅的神情微微僵硬，“有話好好說不行嗎，總是動手多難看？”

    錦瑟踩著它的腦袋上了龜殼，“帶我出去?！?/br>
    山龜無聲的詛咒她了幾句，慢吞吞伸爪。

    一道煙霧轉(zhuǎn)瞬而來，寂斐出現(xiàn)在了她面前，“你要離開？”他微微一頓，繼續(xù)道：“你將沈甫亭關(guān)進(jìn)了妖牢里，可是準(zhǔn)備要?dú)⑺俊?/br>
    錦瑟聞言眼中神情冷了幾許，不以為然道：“我用妖鞭剔除了他的仙力，他如今不過是尋常小仙，不成威脅，不需要再去理會。”

    寂斐沒想到她這么快就轉(zhuǎn)變了心思，轉(zhuǎn)念一想瞬間便明白了，面上露出幾分了然，“你想起來了，確實(shí)是他封印了你四萬年罷？”

    錦瑟顯然不想再提起這件事，她微微一甩袖，業(yè)障海旁突然出現(xiàn)了四只狐貍，變幻成人形，乃是風(fēng)花雪月四人。

    風(fēng)花雪月見錦瑟召他們出來，當(dāng)即恭敬請安，“奴才叩見主子?！?/br>
    寂斐面色有些不好看，這四個男子風(fēng)姿模樣太招眼，一看就知道是以什么路數(shù)博上位的。

    錦瑟很滿意四人的禮數(shù)，轉(zhuǎn)頭看向寂斐，“如今是奪天界的最好時機(jī)，惡靈以我的血滋養(yǎng)，雖被打散了干凈，但能量場四散而去還能尋到幾絲氣息，我去尋一尋，這四個人便留給你，有事盡管可以吩咐他們，其他的事情你不必cao心?！?/br>
    寂斐聞言一滯，他自然知道自己很難再得到她的信任，這四人便是留在他身邊的眼線，這般明白的做派顯然是在警告他。

    不過他并不后悔，只要將沈甫亭這個心頭大患除掉，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他心中略一思索，身形騰空而去，翩然落在風(fēng)花雪月四人面前，沖她恭敬行了一禮，“寂斐靜等妖尊大好消息。”

    山龜看向寂斐，邪魅一笑，“大王，龜兒~……嗷！”

    錦瑟一腳踩在山龜?shù)哪X袋上，“走了?！?/br>
    山龜扭過頭，一路咒罵著往海里頭爬去，游進(jìn)漫無邊際的大海之中，速度極快，拼死拼活地將她這個煞神，以最快的速度送離了業(yè)障海。

    到了岸邊，錦瑟又踩著它的頭，慢條斯理跳下。

    山龜咒罵不休，一路罵來，口吐白沫不已。

    陶鈰在海岸邊等著，先頭他去引開沈甫亭，不想寂斐卻借機(jī)將她帶回了妖界，他辛辛苦苦追到這處，卻苦于業(yè)障海隔著無法渡海，便只能在此守著，沒想真讓他等著了，一時滿心驚喜上前喚道：“錦娘！”

    錦瑟抬眼便瞧見了陶鈰，如今一朝想起，往日的人自然也都記了起來。

    看見陶鈰也沒有興致，當(dāng)初若不是他說什么談情說愛很是有趣，她也不至于找上沈甫亭，心中生惱自己，難免多幾分了遷怒，當(dāng)作沒看見一般往前走去。

    陶鈰一眼就瞧出她的不歡迎，只得將心頭里的話擱下不提，先行跟上。

    她走了幾步，見陶鈰還要跟著，不由轉(zhuǎn)身看去，“你跟著我，可是還要我賞你什么？”

    陶鈰聞言一喜，當(dāng)即上前，“確實(shí)是你給了我壽數(shù)，讓我成了半妖，對不對?！?/br>
    “我不過給你五百年罷了，練成半妖是你自己的造化，與我無關(guān)?！卞\瑟無所謂道。

    “你為何要幫我，你那時不是和沈大夫在一起嗎？”陶鈰心中期盼著答案，卻不敢問出口。

    錦瑟聽見沈甫亭便滿心不悅，根本不想再提及，“我既然說了要送你大禮，那自然會送，難道你不喜歡？”

    陶鈰苦笑幾許，他說不出喜歡還是不喜歡，誠然，誰不想長長久久的活著，可一個人委實(shí)寂寞。

    他更想要的是一個人心中有他，真真正正的愛他，哪怕這個人是妖。

    那些妖不都是這樣說的嗎？

    那只妖會舍得用自己的法力渡給一個人五百年的壽數(shù)，這是逆天改命，極損道行，除了愛慘了他，誰又會犧牲這么多，只為讓他活下來。

    他等了這么多年，就是為了一個答案，如今見到她，卻又覺得什么答案都不重要，她早就用行動證明她愛他，只是他當(dāng)初不懂珍惜……

    陶鈰四萬年前本就是人精，四萬年后更是了不得，又了解錦瑟的性子，笑而上前，“錦娘，我們許久未見了，你一個人未免無趣，不如我和你一道，沿途替你找些樂子，也免得一個人無聊？”

    這倒是一語中的，她如今的心情確實(shí)不好，帶一個人在身旁逗趣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至少可以不讓她再去想沈甫亭那檔子事。

    她想著便沒有拒絕，轉(zhuǎn)身往前走去。

    陶鈰會心一笑，隨后跟上。

    暗無天日的城里清冷荒涼，偌大的城應(yīng)有盡有，卻是人煙稀少，住在里頭的人籠統(tǒng)加起來也不及一個村落多。

    長街上只看見幾個打著燈籠匆匆走過的行人，明明是白日，天色卻暗的如同黑夜一般。

    老婦人正坐在門口發(fā)愣，費(fèi)不起燈油，只能坐在外頭，偶爾來往有行人的燈籠照過，比起屋里的黑暗要好上些許。

    錦瑟一路連過幾城皆是黑夜，白日卻無太陽，黑夜卻無月亮，古怪非常。

    她緩步走到老婦人身旁，“這天暗了多久？”

    老婦人見她問起，抬頭看了一眼天，直長嘆一聲，“有三年光景沒有見天日了，這里沒有白日，莊稼都種不活，人走的走，散的散，全都去別處避了難，你們也快走罷，莫要在這不祥之地耽擱?！?/br>
    一旁過路人見錦瑟一個小姑娘，不由停下提點(diǎn)了句，“沒用的，我從西面逃來的，也是一片灰暗，現(xiàn)下已經(jīng)蔓延到洛城了，這天日怕是犯了邪祟，逃到哪里去都一樣，逃不了的。”

    錦瑟看向天空，沒有一絲光線透下來，烏漆抹黑一片。

    平地忽起一陣怪風(fēng)，城中的人察覺到古怪，熟門熟路的躲進(jìn)了屋里，根本不敢出來，沒有光亮，灰暗就是可怕，永遠(yuǎn)像是有什么東西藏在里頭。

    陶鈰上前勸道：“這處煞氣極重，我們還是先行離開為好?！?/br>
    “你怕嗎？”錦瑟轉(zhuǎn)頭看向他，笑盈盈問道。

    陶鈰聽在耳里，散漫一笑，“你都不怕，我又何來的怕？”

    “那你可要小心一些，從凡人練成半妖可不容易~”錦瑟話中帶著壞意，突然抬手而去，衣袖中的繡花線猛然伸出，直通天際。

    天際是一片沒有盡頭的黑暗。

    陶鈰不明白她的舉動，那繡花針帶線長長而去，延長半響過后，突然停住。

    難道是頂?shù)教炝?？?/br>
    陶鈰大惑，可下一刻便證明了不是，那繡花線瞬間分成了數(shù)十縷，往最柔軟的黑暗處扎去，天際的烏黑竟然開始挪動。

    須臾之間，天際慢慢露出了天光，城里頭的人察覺到了日光，紛紛探出，見真是陽光，一時欣喜若狂。

    錦瑟收回繡花線，飛身而去追上黑團(tuán)。

    “錦娘，危險！”陶鈰心中一驚，當(dāng)即追去。

    有人見狀驚呼連連，“活神仙下凡啦，神仙救我們來了?。?！”

    那一大團(tuán)烏黑逃得極快，不過霎那之間便躍了千里之外，分散成七只，分頭逃去。

    錦瑟幽幽一笑，當(dāng)即伸出繡花線，往七個方向而去，一只都不放過。

    那繡花線凝結(jié)著巨大妖力延長而去，瞬間綁住了一團(tuán)團(tuán)漆黑玩意兒，一并往地上砸落而下，發(fā)出了巨大的轟隆聲，仿佛山石砸落而下，引的地動山搖。

    魑魅魍魎魈魃魋七煞瞬間被摔懵逼了。

    其中一大只黑團(tuán)回過神來，直沖著天空怒吼，“何方混賬膽敢在吾等面前放肆，吾等怎么了，如今也不過是吸吸人間的怨氣，已經(jīng)夠委屈吧啦了，還想吾等做甚？！”

    錦瑟緩緩落下，“本尊以血為養(yǎng)惡靈，如今惡靈不在，你們既因它的煞氣而生，就該替它為我效勞?！?/br>
    陶鈰隨后落下，見到山野中央疊成一大團(tuán)一大團(tuán)的黑玩意兒，一時分不清楚是什么物種，太黑了，難怪這天上太陽都照不下來？

    魑魅魍魎魈魃魋當(dāng)即怒吼出聲，這種陰煞的大禍物可不是開玩笑的，更何況是七只疊在一起，這山野塞下它們之后何其狹窄，直擠的慌。

    疊在下頭的那只怒吼一聲，橫沖直撞硬生生擠了上來，“吾等食日月吃天地，想要我等效勞，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命！”

    可惜它身形太過龐大，猛地一下撞翻了一旁幾只，震的如地龍?jiān)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