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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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給官差做就行,你來做什么,不累么?” 宋宜搖頭,傻呵呵沖他一笑。 他一愣,這笑并不牽強,靈芝的事在前,按理她應(yīng)該笑不出來。她似是知道他所想,輕聲道:“沒關(guān)系的。她這事,意義不一樣?!?/br> 沈度低低“嗯”了聲。 她笑得并不違心,越過這個話題,答了他方才的問題:“官糧沒了,我去找那幫糟老頭買了些,正好要叫人運過來,干脆就跟過來看看。說真的,那幫糟老頭也太難纏了,我忍不住想叫官差直接揍他們一頓?!?/br> 沈度被她逗得一笑:“都談好了,明日賑災(zāi)銀到,他們開倉,眼下不必心急了?!?/br> 宋宜“嗯”了聲。 他從身后拿出一袋蓮蓉酥:“昨日買的,腳程慢,也不知還新鮮不?!?/br> 宋宜訥訥接過來,仰頭去看他,小心翼翼地握在手里。 他忽然道:“不是讓你聽話,好生待著,又cao這些心。” 宋宜很認真地說:“我想幫幫你。你以前不也說,我要是不聽話了,你自然會幫我善后的?何況我今天雖然沒聽話,但也沒闖禍啊?!?/br> 沈度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笑。 宋宜先是沒反應(yīng)過來,隨后明白過來他定然是想起了當日他這么說的后半句是——既然勞他善后了,他自然得討點賞。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手一僵,見沈度看著她,趕緊將他手甩開,哆哆嗦嗦往馬車上一爬,喚車夫趕緊跑了。 沈度被她丟下,倒也沒生氣,反倒是看著疾馳而去的車輦,笑出了聲 第二日劉昶的賑災(zāi)銀一到,富商開倉放糧,各地紛紛仿效行之,隨后南方各府征糧北上,竟然當真將這場波及七府的大旱給收服了。中間宋玨來信提過一嘴英國公施壓的事,也沒細說,想來是被他擺平了,沈度也沒怎在意。 吏部的調(diào)令在孟冬時分到來,沈度有些遲疑地握著那張紙回了后院,不知該怎么給宋宜說。他尋了一圈沒尋到人,見書房掌著燈,推門進去,見她一手調(diào)藥,視線還落在案上的話本子上,一手伸出去翻了個頁。 他看得發(fā)笑,將東西隨手往案上一放,接過藥碗替她調(diào)汁:“有這么好看么?” 宋宜抬眼看他,她受不了藥的苦味,他便想盡了法子為她調(diào)出來一味糖,加進藥汁中,恰恰能將苦味蓋過去,又不至于影響藥效。 她目光無意中落在他身前那張紙上,拿起來看了看,道一聲:“恭喜啊,翰林院編修到戶部侍郎,七品小官到三品大員,五年多了,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恭喜侍郎大人入閣?!?/br> 沈度把藥碗遞給她,她閉著眼一口喝盡了,沖他笑笑,見他還是有些發(fā)悶,趕緊起了身:“等我會啊?!?/br> 她繞到最里邊的書架上,尋到一個匣子,將她當日收作聘禮的那枚玉扳指取出,小心翼翼地捧回來,輕輕套回他拇指上:“大人這是終于可以回京了,高興壞了?” 沈度低頭看了那玉扳指一眼,又抬眼瞧她,她正掰著手指頭數(shù)數(shù):“回京之后,先去看看爹,爹月初回京了。然后要去看看大嫂,嫂嫂上月底又添了個小侄女,不過聽說小侄女身子不太好,得好好想想備些什么禮。還要讓宋珩再去給我買趟蓮蓉酥,上次那味道,我想了好些時候,你上次買回來的……嗯,不新鮮了。” 沈度目光變了變。 宋宜意識到危機,趕緊將那張破紙一扔:“不是,我又說錯話了?!?/br> 沈度兩步追上她:“晚了?!?/br> 第63章 隆冬時分,梅園里幽香陣陣,貴妃一人安安靜靜地立了半晌,隨后屏退了左右人,往梅園深處走去。她走進去,孟添益正在里頭候著:“娘娘來了,老奴已恭候多時了?!?/br> “督公有何事找本宮?”貴妃斜覷他一眼,語氣冷淡。 “娘娘說話爽快,老奴也不賣關(guān)子了。太子自賑災(zāi)之時被收監(jiān)國之權(quán),至今陛下仍沒有松口的意思,朝中政事由老奴和內(nèi)閣共理,但老奴終究是個沒根的東西,必然要找個倚靠?!?/br> “倚靠?”貴妃嘆了口氣,“去歲朝宴之后,陛下就不常召本宮了,本宮還無處去尋倚靠呢。” 孟添益默了默:“這不是娘娘的本意么?表面上失了圣心,實則陛下對娘娘倒沒了戒心?!?/br> 貴妃嘆了口氣:“沒了戒心,也沒了扶一把的心,本宮倒懷疑當初做錯了。” 孟添益寬慰道:“如今陛下對太子動著怒,七殿下勝算大太多了,娘娘不必憂心。更何況,為表誠意,老奴向娘娘透露一個消息。陛下如今不常召娘娘,不僅是因為當日之事,更是因為,陛下的身子……不大行了。” 貴妃一愣,回想起早幾個月前她被召入宣室殿的情形來,心下已經(jīng)是信了這消息。 “老奴送折子到宣室殿時親眼所見,潘成瞞得緊,太醫(yī)院那邊口風也緊?!泵咸硪嫘πΓ澳锬锸莻€明白人,如今陛下對太子甚是不滿,將宣室殿里原本縱著太子安插的人手全剔干凈了,也沒有再賜大權(quán)的心思。若是此刻添上一把火,必有奇效。” 貴妃冷笑了聲:“督公賣主的本事倒是不小,再怎么說,司禮監(jiān)掌印十一年,督公爬上這個位置七年,向太子投誠也六年了。如今說棄就棄,倒是干脆利落?!?/br> “說句不中聽的,有奶就是娘?!泵咸硪嫘πΓ饧毜穆曇艄蔚萌硕ぬ?,“太子閑著四月有余,吏部如今被御史臺盯著肅清風紀,半點閑錢拿不出來。而戶部,自從把太子插進去的蛀蟲清掉,剩下的多是娘娘和侯爺?shù)娜?,更不用說新侍郎來后,明面上減輕了賦稅,可實際上戶部的虧空卻漸漸填滿了,日后必當富余。老奴又無子女,別的都看不上,獨獨想賺些銀子。日后新皇登位,也好回鄉(xiāng)頤養(yǎng)天年?!?/br> “督公覺得本宮會信么?”貴妃目光落在一側(cè)的臘梅上,花蕊泛著一絲鮮艷的鵝黃,她垂眼看了眼身上的素凈衣衫,兩相對比,心里閃過一絲厭惡。 “敢來投靠娘娘,自然要帶點誠意的。方才那點不夠的話,老奴再送娘娘一個消息?!?/br>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貴妃沒出聲,似在辨他話中真假,他接道:“去歲朝宴,二公子的事,娘娘就算心里其實不想討個公道,但想必還是想知道到底是誰所為的吧。” 貴妃看向他,眼神里淬了寒涼,冰渣子瘆得慌。 “太子所為?!泵咸硪婵戳搜圻h處的含元殿,輕輕嘆了聲,“當時出來頂罪的那位宮女,想必娘娘還有印象,畢竟陛下直接讓人杖斃在娘娘宮門前了?!?/br> 貴妃神色果然變了幾變。 他接道:“這宮女還有個meimei,當時作為頂罪的條件被放出宮了,老奴方才著人將她送進娘娘宮里了。娘娘審問過后,吩咐老奴一聲,老奴自然會為娘娘處理干凈?!?/br> “督公就沒參與么?”貴妃嘴角勾起一抹笑。 孟添益好一會沒出聲,她卻不再想知道答案了,笑道:“這份大禮,本宮收下了。七殿下就是年紀還小,否則本宮也不會如此孤立無援,更不會淪落到需要督公相助的地步。” 孟添益賠笑稱是。 貴妃又望了這滿園梅樹一眼,忽地想起來一事,帶了求證的意思:“當日圍獵之時,宋宜那丫頭的事……是你做的吧?司禮監(jiān)和東宮的關(guān)系,看來果然不僅僅是歸附那么簡單啊。” 孟添益沒追究她是怎么知道的,老實答道:“娘娘聰慧,確實是老奴所為。當日事情若成,定陽王那會手里還握著虎符,怕是早就不將太子掀下臺不罷休了。只可惜太子是個拿不上臺面的,關(guān)鍵時刻半途而廢,不然這一天,早就該到了?!?/br> 貴妃冷笑了聲:“督公好手段?!?/br> “謝娘娘夸獎。娘娘其實也不必為二公子的事情難過,若是那夜沒出事,定陽王大功還朝,又哪能饒得了他和侯府呢?定陽王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若非這罪不至死的人莫名其妙丟了性命,靖安侯府當日怕還有一番波折呢,說起來倒是樁好事了?!泵咸硪嫘α诵Γ澳锬飳嵲诓槐貫榱四讣胰藗?,七殿下才是娘娘最終的倚靠。陛下當年也在微時,當日的太后能想到后來的無上榮耀么?” 貴妃點了點頭,并不避諱。趨利避害,人之常情,孟添益這人背后的心思是什么,她不在乎,她現(xiàn)在手下缺人,只要能為她所用,日后卸磨殺驢也不遲。 “娘娘只需將戶部好好捏在手中,別忘了老奴要的東西就行。剩下的事,老奴自會替娘娘料理干凈?!泵咸硪胬湫σ宦?,“老奴還會盡快為娘娘送上一份大禮?!?/br> 貴妃笑笑:“那本宮可就拭目以待了?!?/br> 孟添益恭謹行了個大禮,她又道:“說起來,戶部新來的那個侍郎倒是個好事之徒,攪得整個戶部雞犬不寧。督公既然有誠意,不妨幫本宮料理了?!?/br> 孟添益失笑:“娘娘說沈度?他如今可是定陽王府的姑爺,不太好收拾?!?/br> “督公誠意不夠?!辟F妃拂袖,往出口方向走去。 孟添益在身后道:“娘娘會錯意了?!?/br> “怎么?”貴妃頓住腳。 “這位侍郎大人,當日曾參過太子一本,后來又搶了太子的女人,膽魄不小?!泵咸硪胬湫α寺?,“太子向來小心眼,定不會饒過這人。敵人的敵人,可為朋友?!?/br> “宋玨可在為太子做事?!?/br> “世人都趨利避害,這位侍郎大人更是有眼力見的,不然憑什么出京不到兩年,回來就能做到侍郎之位。” “那就交給督公了,既然陛下身子不大行了,諸事盡快?!辟F妃伸手折了枝臘梅,“若事情能成,督公想要的,本宮加倍奉上?!?/br> “謝娘娘厚愛?!?/br> 孟添益默默注視著貴妃出了梅園大門,素色衣衫在雪地里一閃而過,不見蹤影。他回過神來,伸長脖子遠遠望了眼這森森宮墻,露出了個詭異的笑容。 孟添益隨即出了宮,派人在朱雀大道上攔下了沈度,引了他進酒樓。 等沈度入二樓廂房,孟添益先一步開了口:“大人竟然肯來,我倒是沒想到。” “督公相邀,豈敢不來?”沈度同他客氣了一句。 “從前定陽王那位千嬌萬寵的獨女同大人成了親,可在京里被笑話了不少時日。沒想到,不到兩年,大人這一回來,局勢竟然已經(jīng)大變。 哪怕父親是定陽王,可畢竟被貶成了庶人,還得了御賜的‘行為乖張,有違禮法’八字,換到尋常人家,只得削了發(fā)做姑子去了,哪能料到如今竟然也是閣臣之婦了,當是一樁美談。” 沈度最不愛聽的大概就是有人非議宋宜,可今日他沒動怒,只是冷冷看向孟添益:“督公貴人事多,遠道而來,有話不妨直說?!?/br> 孟添益堆著笑,哪壺不開提哪壺:“只是終究不得再入皇城一步,大人每日早朝,想必卯時就得起身從外城入宮吧,如今大人倒有要成京中笑柄的意思了?!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度不說話,靜靜把玩著手中的茶杯,連半點眼神都沒賞給他。 孟添益挖苦了人半晌,結(jié)果正主壓根不理他,只好尷尬地收了笑:“大人同夫人膽敢頂著天子之怒成親,想必伉儷情深,大人定不忍尊夫人如此一輩子吧?” “內(nèi)人如今自在得很,不必督公掛懷?!鄙蚨葘⒛潜愚D(zhuǎn)了兩圈,手上帶了點力道,指腹隱隱發(fā)白。 孟添益收了玩笑心思:“敢問大人當日在北郡可曾炸掉了一個黑市?賣的是什么東西,大人心里清楚。” 沈度點頭。 孟添益道:“大人針對太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明人不說暗話,不如結(jié)個盟如何?” 沈度冷笑了聲:“同督公還是同貴妃娘娘?” “大人果然心思通透,當?shù)闷鹬怯码p全四字?!泵咸硪嬗H自替他斟了杯茶,“說是貴妃也可,說是我也行,重要么?” 沈度搖頭:“不重要。督公要我做什么?” “當日在北郡,大人雖然將整個黑市一鍋端了,但依大人的行事風格,我不信大人沒扣下人證物證?!泵咸硪嫘α寺?,“太子在京中有屯火|藥,至于為何需要這么多錢,因為北衙兵力不夠,定陽王又軟硬不吃,七大營他實在拉不過來,所以在養(yǎng)私兵。 這些大人想必心里都有數(shù),我跟了太子這些年,好些事是我替他料理的,我也一清二楚。證據(jù)我出一半,大人出一半,折子大人上?!?/br> 沈度嗤笑了聲:“督公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日后還可繼續(xù)逍遙,我卻被推出去做了冤大頭,我還不至于這么蠢?!?/br> “大人這話說得過假,大人對太子的敵意,別人不知道,可當年大人上過參多少太子同黨的折子,我掌著印,比別人清楚。雖然大人做得不大明顯,但終有一日,陛下會知那些人都是太子同黨。等真到那一日了,大人的日子未必比太子好過,不如先下手為強?!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督公圖什么呢?太子依仗著司禮監(jiān),督公好好跟著太子不是正好么?” “人心里都總有點執(zhí)念,沈大人不也是么?”孟添益注視著他,似要看進他心里似的。 這目光令他沒來由地覺得一陣惡心,他起身:“此事若是一擊不成,日后就難辦了,督公別急功近利?!?/br> 孟添益干笑了聲:“這可不是急功近利,大人此刻回京,正是趕上了好時候。都到現(xiàn)下這地步了,無論做什么事都是一場豪賭,賭的就是人心罷了。大人不是好賭之徒,可這場局,大人不得不下賭注?!?/br> 沈度頓住腳步,沉默了好一會,道:“督公說得對,賭的是人心,不如……先來賭一賭東宮和圣上的心。我先下注,東中二宮,必然最先沉不住氣?!?/br> 孟添益目光落在他那枚玉扳指上:“歡迎大人入局?!?/br> 第6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