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黑的長發(fā)以銀冠束在頭頂，在腦后垂下一個發(fā)尾，露出英氣的眉宇。再往下，是銀白耀目的錦袍，那錦袍用的料子看起來極好，袖口和襟口繡著暗色花紋，腰帶是黑色帶紋章的，束住他健痩的腰身，肩頭還掛了藏青的披風(fēng)。

    山間有風(fēng)，吹得披風(fēng)獵獵作響，讓他看起來純?nèi)皇且粋€英姿勃發(fā)、意氣飛揚的少年俠客！

    肖讓看出了她的眼神，“怎么了？”

    沈意很小聲地說：“這就是，你的新造型？”

    她的聲音跟蚊子似的，他根本沒聽清，卻從口型猜出了她的意思，得意一笑，“差點忘了正事。怎么樣，是不是很帥？小爺現(xiàn)在是‘一劍動山岳，六水望長安’的少俠謝長生——哎，我的劍呢？”

    他找到自己的劍，在鏡頭前顯擺似的一晃，沈意只來得及看到劍鞘上浮凸的花紋。

    是很帥。

    沈意看著神采飛揚的少年，心情有些復(fù)雜。四天前，他還穿著衛(wèi)衣在學(xué)校外的跳舞機和人斗舞，四天后，他已經(jīng)變成了策馬佩劍的江湖俠客，活在一個她根本不知道的世界。

    關(guān)越越說的沒錯，同樣是高三考生，人和人的命真是不同。

    肖讓正得意洋洋，忽然眼前一黑，有人從后面一把將他的披風(fēng)掀起來，兜頭就蓋上去。肖讓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一邊掙扎一邊問：“誰！誰偷襲本少俠！”

    “少俠，您入鏡了。吳導(dǎo)讓我來請您挪一下位置?！?/br>
    肖讓把披風(fēng)掀下來一看，原來是現(xiàn)場導(dǎo)演，男人笑嘻嘻地看著他，而更遠(yuǎn)處，吳導(dǎo)坐在監(jiān)視器后，看他的神色有點無奈。

    肖讓吐吐舌頭，“抱歉抱歉，我這就躲開哈?！?/br>
    今天劇組在這一帶出外景，他剛才就在附近打電話，還以為躲得夠遠(yuǎn)了，沒想到繞來繞去，居然又遠(yuǎn)遠(yuǎn)的被鏡頭帶到了。肖讓還沒犯過這種錯誤，一時有點尷尬。

    他往旁邊撤，現(xiàn)場導(dǎo)演卻跟了過來，“哎，你怎么不去車?yán)镄菹?？我看這組鏡頭得一個小時才能拍完，你不用在這兒等著，去睡一覺，后面就全是你的戲了?！?/br>
    肖讓是主演，又是明星，有自己的專屬保姆車，統(tǒng)籌排戲時也會盡量把他的戲排在一起，避免他在現(xiàn)場等太久不高興（他的工作時長也容不得這么浪費）。但完全不等也是不可能的，通常這時候大明星們都會去車?yán)镄?，要拍了再過來，不會在外面干站著。

    肖讓剛剛確實想去保姆車，不過接到沈意的消息就忘了，站在一邊和她聊了起來。想到這兒，他瞥了一眼手機，被導(dǎo)演鬧了一下，他差點把手機都丟了，還好視頻還沒掛。

    導(dǎo)演也看到了亮著的屏幕，誰知視線剛瞟過去，肖讓立刻捂住了屏幕。警惕的模樣反而激起了他的好奇，“在和誰聊天??？神神秘秘還看不得了，不會是……你喜歡的女生吧？”

    男人語氣調(diào)侃。肖讓一聽這話，不知為何竟瞬間慌亂，下意識道：“胡說什么，我在和人談工作。工作上的事，夏導(dǎo)您也要看嗎？”

    夏導(dǎo)當(dāng)然不可能去看。不過他本來只是隨口一說，沒有當(dāng)真，肖讓要是正常反應(yīng)也就過去了，可看著男生一副心虛的樣子，他挑挑眉毛，臉上浮現(xiàn)出一種心照不宣的了然。

    工作？就他剛才看屏幕那表情，會是工作就有鬼了！

    好不容易趕走了夏導(dǎo)，肖讓終于重新看向屏幕，沈意還在那里，想到剛才的話都被他聽到了，他小聲說：“不好意思啊，我跟這導(dǎo)演挺熟的，之前合作過一次，他就總愛開我玩笑……”

    他一邊說，一邊懊惱。怎么偏偏就被夏導(dǎo)看到了呢？換了劇組別的任何人都不會來開他這種玩笑。

    沈意會怎么想啊……

    正忐忑不安，忽然聽到沈意問：“你旁邊就是拍攝現(xiàn)場嗎？”

    這一次依然沒有寫字，她直接問了出來，聲音還是小小的，像小貓似的，他艱難地聽清了。

    肖讓愣了下，才發(fā)現(xiàn)沈意臉頰微紅、微咬下唇，表情有股強裝的若無其事。

    他立刻明白過來，配合地說：“是。我就在附近。他們正拍著呢，你想看看嗎？”

    沈意點頭，肖讓于是把模式從自拍換成拍攝，只見他果然身處一片樹林中，前方是一塊空地，放置著三腳架、攝像機、軌道等器材，兩個做著和肖讓類似武俠打扮的演員正在拍攝中，他們的表情都很投入，男人抓住女人的手，兩人正激烈地爭執(zhí)著什么。

    與之相對的卻是鏡頭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圍了二十來個工作人員，全看著他們。

    沈意不關(guān)注八卦，上了高中后連電視都很少看，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拍攝現(xiàn)場的樣子，不免又是新鮮又是好奇，拿出本子寫道：現(xiàn)場原來有這么多人嗎？這樣也能演進(jìn)去戲？

    她如果被這么多人看著，緊張都緊張死了，搞不好連臺詞都忘了，更別說演戲了。

    “當(dāng)然了。現(xiàn)場什么時候人都這么多的，有些大場面幾百人都有可能。演員就是要克服這些困難啊?！毙ぷ屨f。

    頓了頓，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補充，“還有，這些畫面和我剛才的造型都是絕密哦，你可不能把它泄露出去，否則我會被宣傳jiejie談話的?！?/br>
    沈意點點頭，腦中卻閃過一個想法。

    這些是不能外泄的，他給她看了，是不是意味著……他已經(jīng)挺信任她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沈意忽然寫道：所以，你接了武俠劇。我看到你的粉絲都很驚訝，大家還以為你要接另一部校園劇。

    “這個啊，本來是要接那部校園劇的。你知道我年紀(jì)也差不多了嘛，工作室從幾個月前就在給我選我的第一部 男主戲，但滿意的太少，要看劇本，還要看檔期、制作班底，一通篩下來就沒幾個了，那部校園劇是當(dāng)時相對最合適的?！?/br>
    當(dāng)時最合適的，后來不合適了嗎？

    肖讓說到這里頓了頓，“后來，就遇到這個劇本了。他們本來是要找另一個演員的，但那邊合同沒談攏，就又找上了我。我基本上是一看完劇本就決定了，我要演這個戲。這是我的角色?！?/br>
    他說這話時，鼻翼微微翕動，眼神里閃爍著炙熱的光，像男孩子發(fā)現(xiàn)了珍藏的游戲機、限量版球鞋，又是興奮，又是躍躍欲試。

    沈意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忘了寫字，小聲說：“可是，她們說，武俠現(xiàn)在不容易紅……”

    “我不在乎那些?！毙ぷ尰氐煤芸?，“我還很年輕，對我這個年紀(jì)的男演員來說，我已經(jīng)夠紅了，不用功利心太重。我現(xiàn)在更希望的是可以演我喜歡的角色，在拍攝中多學(xué)習(xí)、多領(lǐng)悟，精進(jìn)演技，那才是我應(yīng)該做的。我經(jīng)紀(jì)人也同意。”

    頓了頓，“而且，我從小就喜歡看金庸，演一次大俠是我職業(yè)生涯的目標(biāo)之一，我不允許我錯過這次機會！”

    男生在最后還是露出了少年的天真孩子氣，沈意卻沒有嘲笑的意思。

    她只是想著，原來，他也有這么認(rèn)真的時候啊。

    雖然在學(xué)習(xí)上一塌糊涂，但在他的熱愛的事情上，他會這么清醒、這么理智。

    這時候的他，就像她最初對他的印象，像一個大人。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肖讓說：“所以，你還沒回答我呢，我的造型好不好看？我昨天剛跟我媽吹了牛，說我這次的造型小女生見了都得被迷倒！你呢，有被迷倒嗎？”

    被、被他迷倒？

    沈意瞪他一眼，很想潑一瓢冷水過去打擊打擊這個囂張的家伙，最后卻還是在本子上寫道：很好看。等照片放出來，你的粉絲一定會很驚喜。

    女生舉著本子擋在臉前，雙眼明亮，透著真誠的贊美。

    肖讓看她半晌，忽然悶笑出聲，像是忍了很久，終于忍不住了，“我剛才就一直想說，其實你可以收起視頻頁面，在對話框里打完字再點開，不用這么費勁舉著本子。你知道你現(xiàn)在像什么嗎？你特別像那種視頻求捐款的聾啞小孩兒，‘叔叔阿姨幫幫我吧?！叶枷虢o你打錢了真的！”

    沈意：“……”

    她一把將本子丟回桌上。她就知道她不該好心！她就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陳瑤瑤：老師！我舉報！班長上課時間公然聊視頻，帶頭違反紀(jì)律！

    第20章

    班長大人生氣了。

    肖讓立刻端正態(tài)度，裝模作樣咳嗽一聲，剛想說點什么找補一下，那邊卻傳來悠長的鈴聲，“下課了？”

    準(zhǔn)確地說，是放學(xué)了。

    原本就是上午第四節(jié) 課，大家都迫不及待想吃飯，老師還不在，所以下課鈴一打響，眾人就如猛獸出閘一般沖了出去。沈意看著一眨眼就跑得沒影了的同學(xué)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么玩了一節(jié)課！

    難怪書上都說，偷懶的時間過得格外快！

    “小意，愣著干嘛，趕緊的啊，再不跑一會兒吃飯沒位置了！”楊粵音在前面喊。

    關(guān)越越也在等著她。沈意看著她們倆，忽然一陣心虛，手忙腳亂把手機藏到桌肚里，“我、我中午有點事兒，要出去一趟，就不去食堂了……你們?nèi)グ?，別等我了。”

    楊粵音驚訝，“什么事兒啊，怎么沒聽你說。要我陪你嗎？我們也可以一起出去吃?！?/br>
    “不用不用不用！”沈意連忙說，“你們趕緊去吧，一會兒沒菜了！你今中午不是想吃咖喱雞塊嗎？那菜得用搶的，快去，別管我！”

    她邊說邊緊張地看著楊粵音，生怕她還不死心，一定要過來陪自己。要是被她看到手機，她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為什么大中午不吃飯，躲在這里和肖讓視頻……

    好在楊粵音經(jīng)過短暫抉擇，覺得果然還是咖喱雞塊比較重要，丟下一句“那你當(dāng)心點哈”就拉著關(guān)越越跑走了。教室里人走了個干凈，沈意這才輕舒口氣，拿出了手機。

    一低頭就看到了肖讓，他在屏幕那邊悶聲發(fā)笑。沈意疑惑問：“你笑什么？”

    因為大家都走了，這句話她沒有再控制音量，聲音出口的瞬間不由感慨能自由說話的感覺真好。

    肖讓：“我笑，原來躲躲藏藏的不止我一個?！?/br>
    沈意想到剛才他差點被導(dǎo)演看到手機的經(jīng)歷，也覺得有點相似，也忍不住笑了。

    窗外響起了音樂聲，是校廣播站的廣播開始放了，沈意從座位上站起來，透過窗戶往外看，只見人群如潮水般涌出教學(xué)樓，朝同一個方向奔去，可謂壯觀。

    “不過，你不去吃飯沒問題嗎？不餓嗎？”肖讓問。

    餓……當(dāng)然是餓了。

    腦力勞動本來就容易餓，高三學(xué)習(xí)任務(wù)又重，每天上午第四節(jié) 課都是最煎熬的時候，基本都得準(zhǔn)備點餅干零食及時補充才能撐下去。

    沈意剛才拒絕和楊粵音她們一起去吃飯是下意識的，這會兒肖讓問了才忽然反應(yīng)過來，等等，她拒絕的時候他都聽到了，那么，這件事落入他眼中是什么樣子？

    她為了跟他視頻，連飯都不吃了……

    沈意只覺得有血瞬間沖上臉頰，連耳朵都紅透了。肖讓看向她的神情里透著猶豫遲疑，似乎想問又不好意思問得太直白，讓她越發(fā)窘迫。張口結(jié)舌好半晌，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答案，立刻抓救命稻草般抓住，“我……我沒撒謊，我中午真的有事兒。班上的事兒，要出去打印一點東西，所以，我可以一會兒在外面吃。不用跟大家擠……”

    “真的？”肖讓猶不確信。

    “真的！”沈意堅定點頭。

    “那就好。”肖讓這才松了口氣，“我怕耽誤你吃飯。”

    沈意不敢再接這個話題，拿著手機走到教室后面，借著來回走動平復(fù)心情，肖讓的目光卻被一個東西吸引。

    因為沈意把手機拿歪了一點，鏡頭也跟著歪了，他瞥到一側(cè)的教室后黑板。之前那里都是畫的黑板報，現(xiàn)在卻有了一些變化。

    “周遠(yuǎn)，南京大學(xué)……”

    他輕聲念道，沈意愣了下才明白他是在念后黑板上的字，跟著回頭。

    “那是大家的高考目標(biāo)嗎？”肖讓問。

    確實是大家的高考目標(biāo)。

    高一開學(xué)時，學(xué)校就組織學(xué)生填過理想大學(xué)，高三又來了一次。而且這次不僅填了表格，為了更好地激勵同學(xué)們，喬蕊還讓每個人把自己的目標(biāo)寫在了后黑板上。

    沈意學(xué)著肖讓那樣把模式換成了拍攝，鏡頭對準(zhǔn)黑板。只見光滑如鏡的黑板上，黑板報被擦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彩色的粉筆、不同的字跡，寫滿了全班三十幾個人的心愿。

    沒有規(guī)定的格式，所以除了中規(guī)中矩的“姓名 大學(xué)”，更多的，是一句句、一聲聲仿佛從胸腔中發(fā)出的吶喊。

    “我發(fā)誓！我一定要考上浙大！”

    “中傳！等著我！老娘明年夏天就來找你！”

    “徐麗娜沖鴨！為了江大！你可以的！”

    “我宣布！楊粵音和首師大鎖了！鑰匙被我吞了！誰也別想分開我們！”

    “只要考上同濟，就再也不用被我媽折磨！七中，老子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