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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閨中媚(重生)在線閱讀 - 第78節(jié)

第78節(jié)

    那年扶荔山上,花開燦若瑤華,落霞迷映澗壑。

    漫天花海之中,恍然有一清雋少年郎含笑對她道,“我叫韓燁,字玄明?!?/br>
    她手里捻著一朵桐花,笑意盈盈地看他,“熙兒叫你玄哥可好?”

    ……

    當(dāng)年垂髫弄影照清池,爭挽桐花兩相知。葉新影細(xì),露重柳枝。如今夜久春恨多,卻道對面何人,可曾相識?

    腦海中少年的清雋臉龐和眼前男子的面容漸漸重疊在一起,顧熙言如夢初醒,輕啟朱唇道,“難道……難道你竟是玄哥???”

    韓燁面上神色大動,伸手撫上美人兒瑩白的臉頰,語氣無比輕柔,“熙兒終于想起了么?”

    顧熙言從小體弱,自打會吃飯那日起,便日日服著各色湯藥。五歲那年,京中小兒多生天花病癥,顧熙言也未能幸免。她被傳染了天花之后遲遲不愈,顧父顧母別無他法,只得將愛女送到扶荔山的外祖膝下醫(yī)治。

    林氏一族隱居扶荔山上,顧熙言的外祖林淵微雖然杜絕和官宦貴族之家的往來,卻常常無償醫(yī)治周遭山上的山民病患,常常被山民贊為“藥師菩薩轉(zhuǎn)世”。

    然而,規(guī)矩是人定下的,就會有被打破的那一天。

    當(dāng)年韓燁呱呱落地之際,便被太醫(yī)診出患有天生的心疾。當(dāng)時林氏一族已經(jīng)歸隱山林,韓國公托人百般打探,親自求到林氏山門之前,在山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林淵微出山,將尚在襁褓的韓燁接入扶荔山上看診。

    韓燁在扶荔山中養(yǎng)病,一養(yǎng)便是兩年。林氏一族整天如散金一般,用珍藥奇方為他將養(yǎng)著,這才堪堪穩(wěn)住了心疾病癥。

    可是造化弄人,韓燁那心疾是自打娘胎里帶來的,本是無治之癥,就算得到林淵微這等圣手的醫(yī)治,終其一生也只能憑著藥吊著性命。

    兩年之后,韓燁被韓國公府接下山去,從此讀書騎射,看似與其余孩童無二,其實卻是完全憑藥物撐著一口氣力。

    韓燁十歲那年,在騎射場子上突然舊疾復(fù)發(fā),從馬上暈厥倒地,韓國公府將其連夜送往扶荔山上,這一養(yǎng),便又是整整兩年。

    因緣際會,造化弄人,韓燁便是此時遇到了同在山上養(yǎng)病的顧熙言。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當(dāng)時顧熙言正是愛笑鬧的年紀(jì),整日跟在一襲白衣的少年郎身后,如此日復(fù)一日,兩人耳鬢廝磨,不知不覺之間漸漸成了病友玩伴。

    在山景水秀之地將養(yǎng)了整整三年,等顧熙言體魄康健了些,方得了外祖的準(zhǔn)許返回盛京之中。

    然而當(dāng)時顧熙言年紀(jì)尚小,腦海里那段幼時記憶縹緲又模糊,只恍惚記得有位少年郎玩伴,并不曾以為這是段男女情愛的開端。

    而韓燁呢?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顧熙言已經(jīng)在少年的心里情根深種,也許是兩人執(zhí)手相看花海的時候,也許是兩人在屋檐下躲雨的時候,也許是兩人共飲湯藥的時候……

    離開扶荔山后,韓燁回到盛京城中,托人百般打探,京中各家貴女都沒有名叫“林熙兒”之人。

    派出去的心腹一波又一波,偏偏帶回來的消息都是“查無此人”,如此數(shù)年過去了,韓燁只能將一腔過往壓在心底,從未在人前提起過。

    韓國公一族百年來皆盤桓江南、淮南一代。后來,韓燁領(lǐng)兵在江淮兩地歷練了整整六年。一次進(jìn)京述職的機(jī)遇,他竟是在馬球場上偶遇了眾貴女中的顧熙言。

    馬球場上驚鴻一瞥,勾起了心底未熄滅的記憶。韓燁本想等六年結(jié)束回京之后,差人去顧府提親,不料成安帝賜婚顧熙言和蕭讓的圣旨卻提前一步出了禁廷。

    韓燁愛不能得,滿心苦痛,深思熟慮之后選擇了成人之美。

    后來,韓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段氏之女,如此日日相敬如賓,貌合神離地過了數(shù)年。

    再后來,韓燁聽聞平陽侯寵妾滅妻,將顧熙言囚于柴房之中,百般折磨。又聽聞平陽侯夫人和顧府門客暗通款曲,聲名狼藉。

    從始至終,他都將那份深情按在心底,努力扮演好一個不動聲色的旁觀者的角色。

    如此數(shù)年過去了,顧氏不忍心自家女兒受此折磨,差了顧熙言的長兄顧昭文拍開了平陽侯府的大門,不求寬恕,只為顧熙言求一紙和離之書。

    韓燁聽聞此事,早早準(zhǔn)備好了上門說項的媒人和整整六十四擔(dān)聘禮,就等顧熙言的一紙休書下來,他便即刻上門求娶。

    不料,蕭讓只道“顧熙言生是蕭家的人,死是蕭家的鬼”,竟是絲毫不松口放人。

    心底的記憶塵封多年,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陡然熄滅,整整六十四擔(dān)聘禮只因這一句話便化為了泡影,韓燁心中悔不當(dāng)初,只嘆自己可笑、可憐。

    直至兩廂戰(zhàn)亂,起義軍攻入盛京城中,韓燁派人連夜趕到平陽侯府,不料柴房之中,顧熙言已經(jīng)慘死于叛軍刀下。

    韓燁悲痛欲絕,連夜從前線趕回盛京,從蕭讓的貼身侍衛(wèi)流云手中搶下顧熙言的尸首,將其安葬于扶荔山下。

    那方香墳孤冢面朝萬里桐花,身后是千里杏林——這是她當(dāng)年最喜歡的漫天花海。

    最后的結(jié)局,他被蕭讓一箭射落崖下,墜入滔滔江水中,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一朝重生,他不愿再嘗愛而不得的滋味,他不會再將她拱手讓人。

    ……

    回憶如潮水般涌上來,顧熙言望著眼前的清雋男人,心中所想就這么脫口而出,問了出來,“玄郎的心悸之癥如何了?當(dāng)年扶荔山一別數(shù)年,可有再犯?”

    韓燁望著她,眸中有萬千情絲,卻久久沉默不語。

    話一出口,顧熙言才察覺這問話里似是含著情意綿綿,此情此景,實在是不太合適。只見她小臉兒一扳,斥道,“當(dāng)年我外祖父破例救你,如今你卻恩將仇報,擄我至此,真真是那忘恩負(fù)義之徒!”

    韓燁定定望著她道,“我是對不住他老人家?!?/br>
    “但我也不后悔把你弄到這兒來?!?/br>
    顧熙言見他這副偏執(zhí)的模樣,不禁滿懷郁結(jié),冷冷道,“世子滿口‘你’、‘我’,未免失了體統(tǒng)。還請世子放尊重些,稱我一聲夫人罷?!?/br>
    韓燁眸色微沉,“上一世我錯過太多,曾天真的為他人做嫁衣,我本欲成全你的因緣,沒想到到頭來卻害了你,將你置于平陽侯府那等窮兇極惡的虎狼之地。這一世,我實在不想與你涇渭分明,哪怕是口頭上親近些,也是極好的?!?/br>
    “那是上一世!這一世之事與上一世大有不同,你不也看到了嗎?蕭讓如今對我很好,我們二人琴瑟和諧……”顧熙言簡直和他無可爭辯,脫口而出道,“我夫君橫掃千軍,英勇無匹,你就不怕他親自來找我嗎?!”

    韓燁聞言,眼眸中的纏綿情意瞬間散去了大半,兩手俯身撐在床榻上,直直望進(jìn)她的眸子里,“天下之大,我韓燁要想藏匿一個人實屬易事。一時半會兒,任他蕭讓怎么找,也是找不到你的,熙兒大可放心?!?/br>
    “——你!”顧熙言聽著這張狂之語,胸脯上下起伏不定,簡直要被氣得背過氣去。

    兩人正僵持之際,一將領(lǐng)于門外高聲道,“眾部下皆已待命,恭請世子移步南書房議事。”

    “熙兒剛醒,身子尚虛弱,不妨多存些氣力罷。”韓燁仍是月朗風(fēng)清的模樣,微微抬了手,一群侍女便捧著數(shù)例膳食魚貫而入。

    顧熙言冷著臉,將頭扭到一旁,又聽他道,“這處園子居所依山傍水,四季景色因時而異,最是怡心養(yǎng)人。熙兒不妨平心定氣,先梳洗停當(dāng),用了膳食,晚些時候,我親自帶你逛逛。”

    那廂,一名婢子上前到顧熙言身旁,躬身斂眉道,“婢子服侍姑娘梳洗?!?/br>
    顧熙言正滿心郁結(jié),這時聽見那婢子聲音里的吳儂軟語之腔,心中不禁一陣怪異,略略思索片刻,終是突然驚懼地抬頭:“韓燁!此地不是盛京!?你把我關(guān)在哪里了!?”

    男人身姿如瀟瀟束竹,聞聲側(cè)身回首,面上微微一笑。

    “江淮,楚州?!?/br>
    注:桐花的花時寓意盈虛有數(shù)、由盛轉(zhuǎn)衰,花語是“情竇初開”。

    作者有話要說:韓燁亦是可憐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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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出逃

    淮南王府。

    “王爺只帶一條錦被怎么會夠用,還是再帶兩條為好!冬日里穿的厚衣裳也要多帶些才是……”

    正堂花廳的地上擺著數(shù)口描金胡桃木箱子,只見暉如公主皺著柳眉,一手扶著纖腰,一手翻看著箱籠里頭的行裝。

    明日,一眾公侯伯爵便要啟程奔赴江淮之地鎮(zhèn)壓“叛黨”,今日一大早,淮南王李肅便去安康堂里和淮南老王妃請了安,等回到正堂里,便看到暉如公主正指著丫鬟婆子往箱籠里添著各類東西。

    淮南王李肅大步入花廳,拉著暉如公主坐在黃花梨木的椅子上,親自奉上一盞明前龍井,“這些瑣事叫丫鬟婆子們?nèi)ッΡ闶橇?,公主懷著身子,萬一被這些雜物磕著碰著了,可怎生是好!”

    “再說,這些衣物被褥太過繁重,本王是外出打仗,又不是去露營!自然是不必帶了?!?/br>
    暉如公主美目一凜,“本宮是懷了孩子,又不是生了大??!有什么動不得的?李肅,本宮之前說要隨軍跟你去淮南,被你一口回絕了個干干脆脆,你說!你是不是早就嫌本宮煩,不想看到本宮了!”

    懷了身子的夫人難免易怒,易焦慮?;茨贤趼犃诉@話算是沒了轍,忙把人拉到懷里,連聲哄道,“沒有影兒的事兒!本王日日見公主還看不夠呢,又怎會覺得厭煩?”

    “本王知道公主武藝高超,可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公主肚子里懷的是我淮南王府的長房嫡子,本王視你們母子為掌上珠、心頭rou,實在不敢叫公主冒一絲一毫的險!”

    暉如公主聽了這話,過了半晌才悶悶道,“孩子已經(jīng)有三個月了,太醫(yī)說若無意外,冬天便剛好能出生了?!?/br>
    淮南王聞言,伸手撫上暉如公主的小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還請公主向孩兒說一聲,本王此行快去快回,定能在冬天之前趕回盛京,親自迎孩兒的誕生。”

    暉如公主看著眼前的男人,“哼”了一聲,“若是王爺?shù)綍r候趕不回來,我可定要和孩兒偷偷地說王爺?shù)膲脑?!?/br>
    淮南王伸手將暉如公主擁入懷中,“本王答應(yīng)公主的事,何時曾變過卦?”

    兩人鴛鴦交頸許久,暉如公主方想起來顧熙言的事兒來,問道,“平陽侯夫人可有音信了?”

    淮南王眉間涌起一抹憂色,“盛京城中翻來覆去找了十來回了,印著平陽侯夫人面容的畫像也下發(fā)到各路府上了,一連數(shù)日過去了,竟是毫無消息傳回來?!?/br>
    暉如公主聽了這話,亦是滿面擔(dān)憂,“那伽藍(lán)寺的地界就那么奇?難道平陽侯夫人還羽化成仙了不成!平陽侯爺和夫人感情甚篤,前段日子南余山上兩人好不容易消了芥蒂,如今竟是逢此禍?zhǔn)?!真真是上天無眼,硬生生地將這愛侶分離兩隔!”

    淮南王搖頭道,“別提了!平陽侯府逢此禍?zhǔn)?,早就亂成了一鍋粥。蕭彥禮那廝更是一顆心都隨著平陽侯夫人去了,自打那日平陽侯夫人失蹤、又逢禁廷宮變,到今時今日,蕭彥禮已經(jīng)是整整數(shù)日未曾合眼過了!”

    暉如公主道,“侯爺逢此變故,想必是如五內(nèi)俱焚,萬箭攢心一般,王爺還是要多勸勸侯爺為妙。”

    淮南王面上有些不忍,“本王是該勸他接著找下去,還是勸他不要再找下去!?平陽侯府是什么天潢貴胄的人家?那賊人膽敢在伽藍(lán)寺劫走侯府主母,如此一去數(shù)日了,侯府上連個勒索信都沒收到,擺明了拿賊人不是為著而錢財來的!而是奔著侯夫人的人去的!本王能想到這點,他蕭彥禮會想不到?。窟@天下之大,若是刻意想將一個人藏匿起來,要想尋覓,又談何容易!”

    暉如公主聞言,沉思許久,終是長長一嘆。

    ……

    自那日顧熙言被劫到此處,細(xì)細(xì)數(shù)來,已經(jīng)過去了五六日了。

    韓燁此人心細(xì)如發(fā),不禁待顧熙言關(guān)懷備至,體貼入微,更是一早便將顧熙言的諸多喜好摸了個十成十。

    屋子里頭的諸多陳設(shè)都是顧熙言慣用的風(fēng)格,且不說花瓶里頭每日新鮮的花卉都是顧熙言喜歡的品色。就連送來的衣裳都是顧熙言喜愛的顏色和料子。

    周身服侍的丫鬟婆子更是對她恭敬非常,除去平日里必要的服侍外,甚至都不敢抬眼多看顧熙言的玉容一眼。

    顧熙言身在其中,雖說衣食住行上沒受到一絲一毫的委屈,可心中卻萬般煎熬——明明她滿懷歸心似箭,韓燁卻苦心積慮的為她布置了一個華美的金絲牢籠,想把她牢牢豢養(yǎng)在籠中。

    ……

    午膳時分,丫鬟們捧上一應(yīng)吃食,細(xì)細(xì)看其菜色,皆是依著顧熙言的胃口做的佳肴膳食。

    大丫鬟碧云上前躬身道,“請姑娘用膳。”

    這丫鬟碧云是韓燁派來服侍她的,與其說是“服侍”,倒不如說是“監(jiān)視”更貼切些。

    顧熙言扔了手里頭的一卷閑書,美目一抬,“沒胃口。今日我這腳踝痛的厲害,不如先敷一敷藥包,再用膳罷?!?/br>
    下首的幾個丫鬟聽了這話,皆是面面相覷,一言不發(fā)。

    碧云聞言,思索片刻,方應(yīng)了聲“是”。

    原是顧熙言被擄至此地的第三天,韓燁依言帶了顧熙言出屋逛園子,不料兩人逛完園子正欲返回之際,眾目睽睽之下,顧熙言竟是滑下臺階,將左腳腳踝扭傷了。韓燁當(dāng)即把人抱在懷里,一路匆忙地回了屋中。大夫來看了顧熙言腳踝扭傷的癥狀診,為其配了一副藥包,需每日將藥包冰敷在腳踝扭傷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