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顧熙言聽至此處,哭得更猛烈,“你混蛋!” 縱然她早就明白這些話都并非出自男人真心,可一想到他為了氣自己,故意說出這般絕情的話來,她就再也不想原諒他。 “是我混蛋??墒?,熙兒,” 蕭讓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當年你偷走了我的心,一直霸占到現(xiàn)在,自己從未察覺也就算了,竟還想叫我棄夫下堂么?這又該當何論處?” 顧熙言抽噎著看他,美目里淚光點點,“你是無賴嗎?” 蕭讓伸手揩去她臉上的淚珠兒,“自從遇見你,就是了。” “熙兒,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好好愛你。這一次,無論生老病死,我再也不會放手?!?/br> 蕭讓握住美人的柔夷,輕啟薄唇,低頭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如最虔誠的信徒一般。 無邊黑暗里,無盡光明里,他都會握緊她的手,從今以后,再也不會放開。 顧熙言泣不成聲,傾身撲到了男人懷中。淚水漣漣而下,沾濕了她和他的衣襟,一時間竟分不清是誰的清淚。 那日夷山之巔,顧熙言受到的創(chuàng)傷太大,自打恢復(fù)記憶之后,又是一副逃避的模樣,蕭讓怕她把愁緒都郁結(jié)在心里,憋壞了身子,如今見她大哭著發(fā)泄出來,反倒放下了心。 不知過了多久,顧熙言才止了抽噎。她攀著男人的臂膀,扯著他的衣裳一角攥在手中,悶悶道,“我昨晚又做噩夢了……原來,夢中那個渾身是血的人并不是你,而是韓燁?!?/br> “我不怨你。那日懸崖上……你們各為其主,各有立場,不是他死就是你亡。我不忍心看著他墜崖,更不想看著你出事?!?/br> “只是我心里過不去,我忘不了那天他墜崖的場景。蕭讓,我總覺得欠他良多。這幾日,我在義診棚中拼命想多救些人,只求一個心安。” 蕭讓聽了這番話,垂眸看著她,“你是在替我贖罪嗎?” “你身為三軍將帥,立場如此,何來贖罪?!鳖櫸跹蕴а劭此?,“若非要有個名目,就當是替上一輩子的我報恩罷?!?/br> 上一輩子,韓燁對顧熙言所做的身后之事,蕭讓是知道的。他頓了頓,輕啟薄唇,道了一聲,“好。既然是報恩,我陪熙兒一起?!?/br> 前塵往事,他亦愧對她良多。 恩恩怨怨,錯錯對對,兩世因緣交織,早已讓人分不清是對還是錯,亦分不清是恩還是怨。 內(nèi)室里安置著冰雕,按理說是涼爽至極的,可兩人方才淚眼相對,傾訴衷腸,竟是連身上的衣衫都濡濕了。 蕭讓擁住身前的美人兒,薄唇在她眉心輕輕吻了吻,“嗓子都哭啞了。先換件衣裳,我叫他們上熱茶可好?” 顧熙言誠心不叫他舒坦,“我要喝玫瑰八寶茶。不要干玫瑰,也不要凍玫瑰,只要新鮮的玫瑰——你去泡?!?/br> 顧熙言對著男人哭了半晌,心中的委屈還在,故而此時使喚起蕭讓來,用上了十成十的嬌小姐脾氣。 這大夏天哪里來的新鮮玫瑰? 偏偏顧熙言這一身冰肌玉骨從小到大就是這么嬌慣出來的,蕭讓捏了捏柔若無骨的小手,心甘情愿的應(yīng)了,“好,我去找?!?/br> 這還不算,顧熙言抱著他的腰,得寸進尺,“還得喂我才是?!?/br> 她聲音里還帶著哭腔,就這么抬了一雙濕漉漉、亮晶晶的含波眼看他,蕭讓心頭軟的一塌糊涂,薄唇一笑,親了親她的眉心,“為夫領(lǐng)命。” —————————— 那日四皇子伏誅之后,蕭讓將元寧長公主的遺體存封在梵凈山的伽藍寺的冰窖之中,三日之前,舉行了秘密發(fā)喪。葬禮并沒有大cao大辦,只有蕭讓和顧熙言二人以及平陽侯府曾近身服侍的老奴才們。 那日破曉,趁著晨露熹微,蕭讓親自扶棺,自平陽侯府大門而出,一路行至京郊,葬于平陽侯府陵墓,和蕭讓的父侯合葬,生同衾,死同xue。 后來顧熙言才知道,原來隱翠峰上清心庵里的夢參師太便是蕭讓的生身母親,自己和婆母元寧長公主原來也曾見過一面,只是當時縱使相對卻不識,此生,顧熙言沒能向元寧長公主行媳婦之禮,便斷了這段婆媳的緣分。 顧熙言心中感慨不已,又聽丫鬟說了那日蕭讓回府之后抱著她的傷懷之狀,對蕭讓是滿是憐惜,就連看向男人的眼神兒里都多了三分心疼。 淮南王也終于有了音信。 那日演武堂中,蕭讓收到塞北來信。當日淮南王追殲烏孫余部到柔然境內(nèi),身中賊人暗箭,那箭上涂有劇毒,淮南王當即不省人事,滾下山澗。 幸好淮南王身上帶著暉如公主給的平安佩,那紅藍相間的平安佩乃是柔然王室的象征,淮南王在幽深的山澗昏迷之際,被路過的柔然族人看到腰間的平安佩,好心相救,這才撿回一命。 蕭讓當即傳令下去,“傳話給淮南王爺——剿滅烏孫余部后,速回京,不可久留速。朝中流言已紛紛,若再耽擱數(shù)日,只怕新帝疑心更重?!?/br> 前段時間,淮南王失蹤的消息傳到盛京,朝中流言四起,漸漸謠傳成了淮南王擁兵自重,在柔然徘徊多日,不肯回京。 眾口鑠金,三人成虎。就連新帝也多次追問淮南王的行蹤,分明是起了疑心。 新帝手握遺詔,在金鑾殿中閉門處理了大半個月的政事,終于把成安帝留下的一攤爛泥般的國事理了個干凈。淮南王尚在塞北,新帝雖然生了疑心,可也沒耐心再等下去, 八月初,新帝在朱雀門前舉行登基大典,祭拜過了天地,晚上又設(shè)宮宴,宴請文武百官。 禁廷之內(nèi),大幕落下。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朱紅宮墻深處,又是一次王朝更迭,人心變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粟粟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粟粟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卿、zero 10瓶;流螢不腐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08章 新后宴 新帝登基,在祭天大典上封潛邸時的太子妃吳氏為中宮皇后。 翌日,御花園的清溪池上,荷葉田田,碧波萬頃,中宮皇后在此舉行鳳宴,宴請貴女命婦。 數(shù)月以來,京中風波頻起,各府皆是掩門閉戶,行事、說話都謹小慎微,后宅的貴女命婦們也很久沒有舉行過宴飲雅集了。如今新皇登基,新后入主中宮,也算是天下大定,故而今日宮宴上,眾女眷皆是滿面喜色,言笑晏晏。 “一別數(shù)月,平陽侯夫人瘦了些!”定國公夫人親親熱熱地握了顧熙言的手,關(guān)切地問道,“聽聞侯夫人隨軍一路從江淮輾轉(zhuǎn)到夷山地界,期間路途遙遠,風餐露宿,定是受了不少罪!” 定國公夫人望著顧熙言的微微隆起的小腹,頗為感慨,“上次見面,還不曾聽聞平陽侯府有子嗣之喜,如今一看,夫人腹中孩兒都這么大了——可有幾個月了?” “快四個月了?!鳖櫸跹圆缓靡馑嫉匦α诵Γ跋惹耙膊⒉恢缿蚜撕⒆印⒎怯幸獠m著夫人?!?/br> 定國公夫人笑道,“這是喜事,我知道了自然是為你們兩口子開心的,怎會有怪罪之意!” 兩人一邊兒說這話,一邊兒行至湖上回廊盡頭的八角亭中,亭中坐著數(shù)十位貴婦,顧熙言和定國公夫人一一見了禮,回頭便看見暉如公主扶著婢女的手緩緩行了過來。 暉如公主的身孕已有六個多月了,孕肚十分明顯,她本就不算豐腴,如今整個人瘦了一圈,真真成了皮包骨頭的模樣。 顧熙言不禁大驚,忙迎了上去,“公主還懷著身子,怎會瘦成這樣?” 暉如公主苦笑了下,沒有說話。 “真是個喪門星,當初她從柔然嫁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有貓膩,淮南王爺怎會無故求娶?定是她把王爺迷得五迷三道的!” “人家可是堂堂柔然公主,你沒見識過她的武藝拳腳嗎?要我說,說不定她聯(lián)姻為假,jian細是真!” “聽說淮南王爺領(lǐng)重兵在外,遲遲不歸,你說會不會是……這兩口子里應(yīng)外合呢?” 八角亭中,議論之聲紛紛,幾位貴婦陰陽怪氣地低聲交談。 俗話說得好,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如今朝中流言紛紛,皆指向淮南王有狼子野心,以往對淮安王府心有不服的人便趁機倒戈相向,這真是墻還沒倒,小人就開始推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幾個碎嘴子的貴婦說話聲音不大,卻剛剛好傳入三人的耳中。顧熙言聽得滿腔怒火,當即轉(zhuǎn)身指了其中一位婦人道,“呂夫人慎言!若是我沒記錯,當年戰(zhàn)場上,還是淮南王爺把呂大人從敵軍埋伏里救出來的吧?如此救命之恩都還未報,呂夫人今天卻說這樣一番話,倒真真是連白眼狼還不如呢!” “你!”那婦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本欲反駁,可終究是不占理,只得灰溜溜地噤了聲。 暉如公主一手扶著孕肚,一手拉了拉顧熙言,“這呂氏和吳氏一向交好,吳氏嫡女如今是中宮皇后,你又何必為我出這一口惡氣?平白得罪了人家?!?/br> “那吳氏一家都是上不得臺面的小人,如今撈了個國丈的高帽子,這才過了幾天,就在盛京城中無惡不作,人人喊打!這樣墻頭草一樣的小人,得罪也就得罪了!”顧熙言拍了拍暉如公主的手,“以往公主沒少維護我,如今我又怎能眼睜睜的看著公主受辱、淮南王府受辱?” 暉如公主聞言,面上神色微動。 宴席開始,眾貴女命婦一一上前向新皇后行禮之后,才紛紛入席。 顧熙言扶著靛玉的手走下臺階,望著暉如公主,頗有些擔憂。 方才二人上鳳座前見禮,吳皇后說了好些陰陽怪氣的話,大抵是含沙射影地說淮南王爺和柔然勾結(jié),有謀逆之心。難免暉如公主多想。 “這吳氏和淮南王府上輩子就有些莊子田地上的過節(jié),如今不過是趁著王爺不在京中,逞一時口舌之快!公主莫要多想。”顧熙言低聲安慰道。 暉如公主臉上氣色并不是很好,勉強一笑,“我無事的。顧夫人還在那邊兒等著你過去說話,快去吧!” 今日新后宴,顧府女眷也在應(yīng)邀之列。顧熙言的嫂嫂杜氏懷胎已有九個月,臨近生產(chǎn),難免行動不便,再加上祖母顧江氏近來身子不大好,便也在家中養(yǎng)病,只有母親顧林氏一人前來參加新后宮宴。 顧熙言點了點頭,方邁著蓮步朝顧林氏落座的宴桌旁行去。 “你這孩子,懷著身子還走的這么急!”顧林氏忙起身攙扶自家女兒,嘴里數(shù)落道,“方才那鳳座前那么高的臺階,你就邁著大步子走下來了!為母看了,真是為我的外孫捏把汗!” “母親!”顧熙言笑道,“這才幾個月,哪兒就需要這么小心翼翼了?!?/br> 顧母嗔了自家女兒一眼,又道,“方才那可是淮南王妃?最近京中關(guān)于淮南王爺?shù)牧餮圆粩?,平陽侯府和淮南王府素來交好,你也要小心著些!?/br> 顧熙言道,“母親放心,淮南王爺忠心耿耿,絕不是懷揣謀逆之心的人。” “你心里有忖度便好?!鳖櫫质夏昧艘恢幻劢?,親自剝了皮兒,遞到顧熙言手中,嘆道,“雖說是清者自清,可是淮南王爺娶了這么一位異域公主做王妃,真真懷璧其罪!此番,只怕很難打消皇帝的疑心?!?/br> 顧熙言聞言,緩緩把一瓣蜜桔放到口中,沉默不語。 顧母見狀,也不愿叫顧熙言為了別人家的事兒太勞心勞神,又開口道,“侯爺最近可還忙著?若是有空,你們小兩口便一起回府吃頓飯。自打侯爺從夷山凱旋,咱們府上還沒給侯爺接風洗塵呢!” 上回顧熙言恢復(fù)了記憶,獨自回了娘家,只騙顧府說蕭讓身上擔負著京城戍衛(wèi)的重任,忙的脫不開身。 祖母顧江氏的哮喘之癥有愈演愈烈之勢,上次章臺會一別,兄長顧昭文回到家中,顧忌著祖母的身體,并沒有和顧家人詳細說小兩口的事兒,只含糊的說兩人生了矛盾,有和離的念頭。 故而上次回顧府,顧林氏和顧江氏拉著顧熙言細細問了和離的事兒,顧熙言沉思良久,終是道“不過是生了齟齬,一時沖動,才口不擇言的提了和離之事”。 這說法和蕭讓之前的說法倒是不謀而合,顧林氏和顧江氏聽了,半信半疑地又問了顧熙言隨軍的好多事情,才把憂心忡忡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顧熙言抿了抿粉唇,點頭道,“等忙完這兩天,我便和侯爺一起回家。侯爺昨個兒還說要上門拜見父親母親和祖母呢?!?/br> “自然以公事為重,先忙完這段時日也是不急的。”顧母笑道,“侯爺上回雖然沒和你一起回府,但后腳就差人送了許多補品之類的過來,還送了幾根百年老參,說是給你祖母養(yǎng)身子用。” “補品?”顧熙言一愣。 顧母狐疑地看著自家女兒,“你竟然不知道嗎?” 顧熙言略一深思,方反應(yīng)了過來,原是前兩天她躲著蕭讓不見,蕭讓背著她給顧府送的補品。 一陣暖流從心頭劃過,顧熙言忙道,“我竟是忘了這回事兒了,方才母親一說,我才想起來。” 顧母憐愛的把她鬢邊的發(fā)絲別到耳后,嘆道,“你夫君雖是英明神武的人物,可到底是凡胎rou體做的,他沒了父侯母殿在身側(cè),萬事都要自己拿主意、穩(wěn)大局,想來是不容易的。” 顧熙言聽了這番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當日送葬元寧長公主時的悲痛情景,不禁鼻頭一酸,“我會多多體諒侯爺?shù)?。?/br> “眼下京中大安,流民也有了居所,再過三日,京中義診也該停了?!鳖櫮缚聪蜃约遗畠?,笑道,“我在咱家門前出義診,原是是想著積德行善,為你嫂嫂腹中的雙生子和你腹中的孩子積點兒福報,沒想到你這孩子,明明懷著身子,還非要去義診處幫忙,竟還堅持了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