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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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著叛軍進(jìn)城搶劫,無人理會桓彝的人頭,桓溫帶走父親的人頭,殺他父親的有兩個人,將軍韓晃和縣令江播。是這兩人一武一文,將桓彝騙到包圍圈斬首。 桓溫背著父親的人頭,沖到臺城,去尋兩個殺父仇人報仇,卻無意中救了被叛軍沖散的南康公主。 桓溫輕描淡寫的講述這些困難,一滴眼淚都沒有,好像經(jīng)歷這些痛苦的人是別人。 講完后,王悅駕車到了太極殿,把桓溫和南康公主都送進(jìn)去了,桓溫還在再出去,被王悅阻止,“你要干什么?” 桓溫道:“殺韓晃還有江播,他們兩個是殺我父親的首惡。叛軍只顧著搶財務(wù),他們不會殺我?!?/br> 王悅說道:“這么多叛軍,你知道兩個仇人在那里?何況這兩人若對你有所防備,你根本近不了他們的身就命喪黃泉,你是家族長子,有寡母和弟弟meimei要照顧,不要魯莽行事,你跟我們在一起,我發(fā)誓,會幫你完成復(fù)仇?!?/br> 桓溫心道,這人自稱是曹駙馬,他應(yīng)該說話算數(shù),便沒有再堅持,留在太極殿和眾官員們在一起。 外面一片混亂,太極殿是唯一的避風(fēng)港。 王導(dǎo)抱著小皇帝坐在龍椅上,七歲的皇帝有五十來斤,王導(dǎo)的腿都被坐麻了。 尚書令卞壸問道:“王公,下一步該怎么辦?” 方才蘇峻命令叛軍退出太極殿,大臣都曉得還是王導(dǎo)的面子大,都指望王導(dǎo)。 王導(dǎo)把小皇帝放在身邊,揉了揉麻木的大腿,“先等蘇峻叛軍搶完臺城吧,等狼吃飽了,他們才會走的?!?/br> 桓溫少年意氣,又背負(fù)殺父之仇,根本不懂王導(dǎo)的處世之道,聞言大怒,說道:“難道就這樣坐以待斃嗎?什么都不做?” 王導(dǎo)脾氣好,不和少年人計較,點點頭,“是的,這個時候什么都不做,就是什么都做了。以不變應(yīng)萬變,我們打不過叛軍,只能等勤王的軍隊,庾亮剛剛逃出去,召集勤王軍隊需要時間,北方郗鑒大軍又在守護(hù)兗州,和后趙石勒作戰(zhàn),一時半會也趕不回來。如今能夠用金錢救命,已經(jīng)很不錯了?!?/br> 桓溫背著父親的頭顱,和諸位大臣一起等到了天黑,外面終于慢慢安靜下來了。 咚咚咚! 又有人拍門,王悅把門打開,蘇峻進(jìn)來了,對著龍椅上的王導(dǎo)和小皇帝一拜,“我的兄弟們已經(jīng)把東西捆扎完畢,但是騾馬皆不夠,需要借一些人手,把財寶運走,王公和荀公等老臣就不必去了,其他年輕一些官員幫幫忙,每人都出一份力,今晚就能搬完?!?/br> 群臣: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群臣破口大罵: “豈有此理!” “有辱斯文!” 蘇峻把臉一沉,“不要給臉不要臉,我已經(jīng)盡力保住各位性命了,也阻止手下殺人,連軍人都只是投降不殺,他們不能痛快殺人搶女人,人總要圖些什么。如果連錢財都不能痛快享用的話,連我也控制不住他們,你們就等著屠城吧!” 群臣正要再罵,王導(dǎo)一抬手,“好了,四十歲以下的官員辛苦一趟,我會記住你們的功勞,等以后……每個人官升一品?!?/br> 迫于蘇峻的強橫,還有王導(dǎo)的承諾,年輕官員們只要放下身段,屈尊當(dāng)搬運工。 前所未有事,竟出大晉朝。 王悅的年齡也在其列,也要跟去,蘇峻阻止了,“不用勞煩曹駙馬,曹駙馬在太極殿好生安撫皇上,我并無不臣之心,實在是弟兄們窮瘋了,看到臺城金山銀山更瘋,我也管不住啊?!?/br> 官員成了農(nóng)名工,連夜搬運重物,叫苦不迭,稍微停下歇一歇,就被叛軍用皮鞭抽打,形同奴隸。 搬到天亮,臺城就像被洪水洗刷似的,干干凈凈。 太極殿里,百官又累又餓,快要熬不下去了。 蘇峻又來了,王導(dǎo)問:“你們什么時候退兵?庾亮早就跑了,你們在建康城即使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他的?!?/br> 蘇峻呵呵笑道:“勞煩各位挪一個地方,帶著皇帝去石頭城,兄弟還要搬太極殿的好東西?!?/br> 最終連太極殿也不放過。 熬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jìn),群臣連罵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石頭城類似洛陽的金墉城,是個堡壘似的小城池,簡陋粗糙,但是比臺城要堅固一些,也能有個吃飯睡覺的地方,適合打持久戰(zhàn)。 于是王導(dǎo)抱著皇帝上了牛車,帶著百官搬到石頭城去。 車廂里,小皇帝扛不住已經(jīng)睡在王導(dǎo)懷里,王悅說道:“蘇峻占了臺城,恐怕不僅僅是為了財寶,他對太極殿那張龍椅有所圖謀。” 王悅見得太多,先是滿足財富,再后來財富也滿足不了,當(dāng)皇帝是終極目標(biāo)。 王導(dǎo)瞇縫著眼睛打瞌睡,“走一步算一步,現(xiàn)在打不過人家,又不能撕破臉,我們唯一能做的就保住性命等待,等清河公主去前趙找劉曜借兵,攻打后趙,石勒被迫班師回朝,郗鑒才能空出手來救駕勤王?!?/br> “我們得表示出聽話的態(tài)度,才能讓蘇峻以為我們毫無反抗之心,畢竟他要當(dāng)皇帝,坐穩(wěn)皇位,依然需要我們士族給他抬轎子,他手下那些大字不識的流民怎么可能當(dāng)官治理國家?都兩百年了,都是這樣過來的,鐵打的士族,流水的皇帝。” 王導(dǎo)現(xiàn)在就指望清河搬救兵了。 王悅閉目養(yǎng)神,盤算著清河現(xiàn)在應(yīng)該到了何處?北方天氣冷,她有沒有受寒?頭疼病復(fù)發(fā)了沒有? 想過個安穩(wěn)日子怎么就這么難,渾身傷病還要拖著病軀北上搬救兵。 百官到了石頭城,王導(dǎo)家族在烏衣巷有王謝兩家的部曲保護(hù),叛軍打不進(jìn)去,一些弱一些的家族擔(dān)心家人安危,干脆把家眷都接到了石頭城,荀崧的妻子就牽著七歲的幼子荀羨來了。 荀羨長得和jiejie荀灌小時候一模一樣,雌雄莫辯,玉雪可愛,又口齒伶俐,很快就被百官所喜,都贊荀崧會養(yǎng)兒女,女兒灌娘是聞名遐邇的女英雄,這個小兒子一看將來就不得了。 蘇峻果然有不臣之心,時不時往石頭城送些糧食給士族來示好,以拉攏士族他見荀羨可愛,就抱起荀羨,放在膝蓋上,給他喂食糖塊。 潁川荀氏是老牌士族,蘇峻討好荀家。 荀羨道謝,笑著吃下。 等蘇峻一走,荀羨就收起笑容,對老父親荀崧說道:“方才我若得一利刃,足以殺賊!” 荀崧聽得瞠目結(jié)舌:乖乖,簡直又養(yǎng)了一個灌娘! 荀崧捂住荀羨的小嘴,說道:“勿妄言?!?/br> 中二少年桓溫子在角落里低聲嘆道:“連個小孩子都比大人有血性。蘇峻來拉攏士族,士族也不言辭拒絕,想必又琢磨擁戴新君了,士族有家無國,無論誰當(dāng)皇帝,他們都有官做……這樣的話,我的父仇何時能報?” 桓溫低聲嘟囔,都被王悅聽了進(jìn)去,注意到了這個獨特的少年。 王悅遞給桓溫一個胡餅。 桓溫?fù)u頭,“我不吃逆賊送來的食物?!?/br> 王悅騙他,“這不是蘇峻送的,是王公的家人從烏衣巷送來的?!?/br> 桓溫這才肯吃。 王悅又給他一匣子石灰,“把人頭放進(jìn)去,都快臭了?!?/br> 桓溫道謝,將父親人頭用白布包裹,腌在匣子石灰中,睡覺就放在腦袋下當(dāng)枕頭,連做夢都在念叨著兩個仇人的名字,“韓晃,江播……” 建康城里,蘇峻占據(jù)了皇宮臺城,不是皇帝,勝似皇帝,完全忘記了勤王的初衷是誅殺jian臣庾國舅,保護(hù)小皇帝。 現(xiàn)在蘇峻成了比庾國舅還jian的jian臣,坐在太極殿的龍椅上,俯瞰終生。 當(dāng)皇帝的感覺真好??! 蘇峻本打算帶著兄弟們搶一筆就跑,退回江北繼續(xù)當(dāng)個割據(jù)一方的梟雄,反正這些錢夠用了,但是現(xiàn)在,蘇峻野心膨脹了,他不滿足當(dāng)?shù)胤綏n雄,他想當(dāng)皇帝。 當(dāng)皇帝,就需要士族們的支持。 蘇峻命手下不要沖進(jìn)士族的房舍搶劫,還每天往石頭城送食物,把荀羨抱在膝蓋上逗弄玩耍,每一次荀崧都要事前檢查七歲小兒子身上是否藏有兵器,就怕他真的要捅死蘇峻。 蘇峻在太極殿了搶到了國璽,發(fā)布了大赦令,除了庾亮全家以外,全部都赦免無罪,以緩和和士族的關(guān)系。 然而士族并不會這么容易被蘇峻的一紙赦令收買,他們還在觀望——觀望外頭勤王的軍隊能不能打敗蘇峻。 士族們還在強撐,期待勤王隊伍早日到來。 王導(dǎo)王悅期待清河搬救兵給郗鑒解圍。 桓溫苦練武藝,在心里把“韓晃江播”兩個仇人的名字念了千萬遍。 在眾人期待之下,初春之時,終于有了轉(zhuǎn)機(jī),逃出去的庾亮居然洗心革面,聯(lián)合了溫嶠陶侃等老臣,集結(jié)出了第一支勤王軍隊,朝著建康城攻打過來。 第194章 不越雷池一步 庾亮為什么沒有只顧著逃走,還在短時間內(nèi)就召集樂意一支可以和蘇峻作戰(zhàn)的勤王軍隊? 因為庾亮混到高位,絕對不只是靠著庾太后的裙帶關(guān)系。 在很久很久以前,庾亮也是一個天真純潔,相貌出眾,才華和魄力令人欽佩的好少年,青少年時期積攢的人脈和人情都還在,所以能夠這么快逆風(fēng)翻盤。 且說庾亮逃出建康城之后,首先投奔被他排擠出臺城、去江州當(dāng)刺史的顧命大臣溫嶠。 溫嶠好好的七大顧命大臣被打發(fā)出去,心中當(dāng)然憋著火。 這還不算,當(dāng)蘇峻叛軍攻打建康時,溫嶠要出兵救援,卻被庾亮給壓了回去。 庾亮怕溫嶠回建康城奪權(quán)啊,所以以小皇帝的名義,命令溫嶠在江州按兵不動,并且強調(diào)說“足下不過雷池一步也。” 啥意思?雷池是江州邊陲的一個小城名字,意思是說你就好好在江州待著吧,不準(zhǔn)越過雷池這個地方跑到建康來勤王,否則就是無召謀反。 久而久之,這句話也成為一句成語,叫做“不越雷池一步”。 溫嶠能夠怎么辦?他只能聽話,任憑蘇峻攻打建康城。 所以,當(dāng)庾亮跑來江州找溫嶠救援的時候,溫嶠恨不得把庾亮打一頓,“庾國舅!如今國難當(dāng)頭,皆因你的貪婪而起,你還不準(zhǔn)我?guī)П锐{,你就是大晉的罪人!” 庾亮哭道,“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后悔不迭,但悔之晚矣,你就是把我殺了,也改變不了蘇峻占領(lǐng)建康城,挾持皇帝的現(xiàn)實。為今之計,只能放下怨恨,團(tuán)結(jié)一心,起兵勤王。” 溫嶠諷刺道:“你不是說不準(zhǔn)越雷池一步嗎?” 庾亮忙說道:“以前的都不算數(shù)了,你盡管帶兵越雷池?!?/br> 溫嶠說道:“你我同是顧命大臣,先帝托孤,要我們七人共同輔佐皇上,可是你一天天都做了些什么?你用攝政太后的權(quán)力,排擠這個,趕走那個,七個顧命大臣,只剩下你和無權(quán)無勢的卞壸。如果你不是需要卞壸這個塊遮羞布,估計連他都要趕走。你無情無義,將江山社稷玩弄手掌之上,你的話,我一句都不相信,萬一等我?guī)П竭^雷池,你就宣布我是無召離開鎮(zhèn)守之地的叛賊,然后殺了我,接管軍隊怎么辦?” 不是溫嶠多疑,而是庾亮把信用快要作沒了。 庾亮哭道:“我從此改過了,求你給我一次機(jī)會。你我年輕的時候就是好朋友了,你喜歡賭博,每次在賭船上輸?shù)镁猓B衣服都給人了,你就站在船頭,對我大呼‘卿可贖我’,我每次都幫你還錢,把你贖回家,這樣的事情有多少次?” 溫嶠低聲道:“沒有一百也有五十次?!?/br> 別看溫嶠現(xiàn)在老實忠厚的樣子,年輕的時候非常皮,除了賭錢,他還喜歡美人,他有個寡居的堂姑帶著女兒來洛陽,想找一戶好人家把女兒嫁了。 這個表妹長的非常漂亮,母女兩個暫時住在溫嶠家里,溫嶠就動了春心,對姑姑說道:“我?guī)捅砻谜业搅撕萌思?,門第官職相貌人品都很好?!?/br> 姑姑忙問:“是誰?” 溫嶠遞上玉石妝臺當(dāng)做聘禮,“就是我。我想娶表妹。” 新婚夜,晉朝的習(xí)俗是新娘拿著一炳扇子遮面,并沒有什么紅蓋頭之說,表妹拿開遮面的扇子,看著表哥溫嶠,笑道:“果然是你?!?/br> 誰沒年輕過呢。 庾亮又問:“我給你還了那么多賭債,可要你還過?” 溫嶠說道:“沒有?!焙觅€的人根本存不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