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看著她的臉，笑出了一臉的皺褶，“你上咱們這兒干撒呢？”

    “……”

    池月以前就知道他的眼神兒不好使，沒有想到現(xiàn)在他耳朵也不好了，嘆口氣，索性放棄了“自我介紹”，把行李包打開，塞了一些吃的給他。

    “陳大爺，拿回去給你家小孫子吃。”

    “唉……？”陳大爺?shù)氖滞ｎD了一下，把東西塞還她，“大孫子前幾天被他爸媽接走了。家里就我一個(gè)，人老了，牙口不好，咬不動(dòng)嘍……”

    “——”

    池月低下頭，看著他老樹皮一樣的雙手。

    默默地收好了東西。

    在她們這個(gè)地方，像陳大爺這樣的留守老人，很多。

    村里的人去外面打工也不容易，得有辦法的人家，才能接走孩子。一些沒辦法的，還得把孩子放家里讓老人帶。對(duì)這里的老人來說，帶孩子是負(fù)擔(dān)，不帶孩子是空虛。

    往家走的路上，池月想到了喬?hào)|陽的人工智能陪伴機(jī)器人。

    對(duì)于留守老人和留守兒童來說，陪伴機(jī)器人是個(gè)好東西。

    可惜，

    這些有需求的人。

    卻不是喬?hào)|陽的客戶群體。

    ——他們都買不起。

    喬?hào)|陽高貴的眼光，也瞧不到這里的市場(chǎng)。

    ……

    池月走走停停，臨近家門，望而卻步。

    “站外面干什么，回來了咋不落屋？”

    陽光很烈，背后那個(gè)人的影子就映在池月的眼前。

    她沒有第一時(shí)間回頭。

    “媽，你哪兒去了……”

    撲！一捆用繩子扎緊的枯枝落在她的腳邊，濺出一片浮灰。

    池月轉(zhuǎn)頭，看到母親蒼老的臉上，又多了幾條深深的溝壑。

    “媽……”

    “撿柴去了?！庇邙P用手指梳理了一下亂糟糟的頭皮，眼神不看池月，把那一捆柴拖到灶房外的柴堆上，“今天怎么回來了？不是說忙嗎？”

    “嗯?；貋砜纯础！?/br>
    池月把行李放下，幫mama搬柴。

    “這一批樹苗成活率，這么還是很低嗎？”

    “……嗯?！庇邙P應(yīng)了一聲，又像是沒有應(yīng)。

    她背回來的是柴，也是池月的心血。

    那一顆顆種下去又死掉的小樹苗。

    死了，就成了她們家的燃料。

    在家里的屋檐下，還堆放了很多這樣的柴。

    一堆一堆，

    越堆越高。

    于鳳心疼花掉的那些錢，把死掉的樹苗都撿回來，當(dāng)柴燒。

    母女倆悶悶地將桅下的柴堆碼整齊，許久沒有交流。

    在一個(gè)相當(dāng)漫長(zhǎng)的過程里，池月已經(jīng)整理好了情緒。

    “我姐呢？”她直起身，一邊找瓷盆洗手，一邊問。

    “屋里。不肯出門?！庇邙P邁入門檻兒，把簡(jiǎn)陋的木門推開一點(diǎn)，“東西拿進(jìn)來吧?！?/br>
    池月看一眼她的臉色，默默拿起自己的行李，進(jìn)屋。

    回來的時(shí)候，她買了很多東西，吃的，用的，穿的，很多都是本地買不到稀罕貨。

    可是，于鳳看她一樣一樣地往桌子上放，眼睛里沒有半分波動(dòng)。

    “上次跟你說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那些土地，他們要收回就收回吧，人家的地，人家愿意丟荒咱們也管不著。租不起，就不要租了。你好好在城里找個(gè)工作，找個(gè)男人，不要回來了——”

    “媽?！背卦聦⒁粋€(gè)包裝精美的盒子從行李箱里掏出來，塞到于鳳的手上，“這是小烏鴉讓我捎回來給你的，里面的餅干，全部是她親手做的，每一塊圖案都不同。味道還可以的，你嘗嘗……”

    烤餅干……

    親自做餅干……

    池月嘴里那個(gè)“小烏鴉”的生活，于鳳想象不到。

    但她知道，不是每個(gè)女孩兒都有任性的權(quán)力。

    于鳳眉心皺起，默默把餅干盒放幾上。

    “我在問你的事。”

    池月看著她的眼睛——那雙不知什么時(shí)候，變得渾濁的眼睛。

    “我去看看我姐。”

    她拿了些東西，逃也似的走了。

    ……

    jiejie池雁住的房間在最里面。

    一扇小窗子被陳舊的衣柜擋住，光線很暗。

    外面的陽光照不進(jìn)來，沒有開燈的房里，漆黑一片，因?yàn)槌Ｄ瓴煌革L(fēng)，潮濕的房子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霉味和腥味兒，悶得人喘不過氣來。

    池月站在門口。

    怔忡兩秒，尋著方向去拉燈繩。

    “誰？”

    一個(gè)女人的聲音隨著燈光響起。

    “不要開燈！”

    然后，就是她驚懼的叫喊。

    燈大開著，但瓦數(shù)低，也不太亮。

    剛從烈日驕陽下進(jìn)來的池月，一時(shí)適應(yīng)不了房里的光線，循聲望去，只能看到黑漆漆的一團(tuán)。

    不！一個(gè)影子。

    女人的影子。

    她沒有在床上，而是一個(gè)人縮在床腳，長(zhǎng)長(zhǎng)的頭發(fā)隨意地披散著，凌亂地?fù)踝×舜蟀霃埬?，身上又穿了件白色的衣服，像一個(gè)從黑暗里突然冒出來的女鬼。

    “不要開燈……關(guān)上……不要開燈……快把它關(guān)上……”

    她喃喃著，用手擋住光。

    池月走過去，蹲身扶住她的肩膀。

    “你怎么坐在地上……”

    熟悉的聲音，有安神的作用。

    女子怔了一下，慢慢抬頭。

    長(zhǎng)發(fā)下的臉，很清麗。

    看到池月的瞬間，她空洞的眼神里，閃過剎那的光彩。

    “月月，小月月……你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姐。”

    “……小月月，回來了？”

    池雁不停問，重復(fù)問，眼神呆呆地看著她。

    “是我回來了。姐。”

    池月也一次次回答，不厭其煩地回答。

    “去床上去，地上太涼了。”

    池月去扶她，手摸著她的肩膀，心里一涼。

    她太瘦了，身上全是皮包骨頭——

    池月沒有說話，將她拉上來坐在床沿，隨手掀開了床上的被子。

    “……”

    這床？

    池月愣住。

    床單上是一灘灘暗紅色的血跡。

    池月眼眶有點(diǎn)熱，手心卻是一片冰冷的薄汗。

    “你坐在這里不要?jiǎng)?，我去給你拿衛(wèi)生巾，你等我?！?/br>
    －－－－－－題外話－－－－－－

    不是每個(gè)女孩兒都有任性的權(quán)力……

    但我希望看我書的女孩兒們，終有一天，都可靠自己的本事任性。

    么么噠，今天坐灰機(jī)把頭坐暈了，就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