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自眼眶里簌簌落下，一股悲傷欲絕的痛自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父王，是歌兒不好，是我的錯……”

    秦朝歌兀自喃喃，卻也知道，傷心哀憐在此刻，在這個人面前，已經(jīng)毫無作用。

    她手掌翻轉(zhuǎn)，掌心匯聚一團(tuán)冰紫色的鳳啼花，花朵的顏色逐漸大盛，似是要燃出熊熊的烈火，秦朝歌口中快速念出心咒，拼盡全力將這朵鳳啼花使出十分的凌厲之氣，朝著蕭景域的心口攻去。

    青云劍的劍在鋒觸到花兒的一瞬，崩裂出美艷無雙的紫色冰凌，將殿內(nèi)映出仿若白日的明亮，隨即被蕭景域的青云劍砍的破碎。

    秦朝歌吐出一口鮮血。

    蕭景域俯身看她，捏著她尖尖的下巴，很不屑的樣子，“就憑你，也想與我同歸于盡？”忽然他的神色又變得溫和的很，言笑晏晏的模樣，但是笑意卻不達(dá)眼底，“歌兒，你別著急去死，我留你的命，還有用處?！?/br>
    “蕭景域，我父王待你不薄，你為何……”

    “歌兒……”蕭景域打斷她的質(zhì)問，不以為然道，“成王敗寇，自古以來皆是如此，秦王暴虐，我不過是順應(yīng)天意，取而代之而已?！彼闹讣鈸嵘纤摪兹缬竦拿骖a，自姣好的眉眼輕輕撫至纖細(xì)的脖頸，指尖逐漸發(fā)力緊握，看著她滿滿漲紅的臉，涼薄地笑道，“這十年里，你也算對我盡心愛慕了，若你不是秦王之女，憑借你的姿容，或許還能成為我的寵姬……可惜了……”

    “歌兒，你始終逃不出我的手心，你或生或死，全在我一念之間?？旄嬖V我，王璽在哪兒？”

    “我不……知……”秦朝歌不敵他力，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此后秦朝歌被囚禁在寢殿里數(shù)月，日夜只點一盞幽藍(lán)不滅的燈火。蕭景域告訴她，那燈油，是由鮫人淚摻了人的精血煉成的，而那血，是從族兄的心口剜下來的。

    她日日盯著那點燈火，腦海中涌上來的全是年少的時光。

    記得幼年聽人說起過，人在快要死的時候，才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往事，很多原先記得的，不記得的，在死之前一樁樁一件件都會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走馬觀花似的，看完她活過的一生。

    父王死了，族兄們也死了，原先忠心于王族的臣子們經(jīng)過一番殘酷血洗，或以死殉葬，或俯臣新主，已經(jīng)一派凋零。原先屬于大秦王族的巔峰盛景，早就不復(fù)存在了。秦朝歌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但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那一刻早一些，再早一些來臨。

    蕭景域攻克王城之后，踩著大秦王族將士的累累白骨，登上了權(quán)利巔峰的寶座。他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殘暴至極。

    不，也許他從來都是這樣的人，只是在她面前，他一直都帶著一副溫和親善的面具。

    蕭景域登上了寶座，但是坐的并不安穩(wěn)。他出師不正，又是聯(lián)合異域之賊逼宮奪位，雖然他采取暴權(quán)鎮(zhèn)壓的策略，竭力清洗前朝勢力，打壓異己，重塑王權(quán)。但外有勁敵虎視，內(nèi)有佞臣橫行，再加上天不降甘霖，大地干旱數(shù)月，禾畜不結(jié)，民不聊生，那些指責(zé)他德不配位的聲音便漸漸鎮(zhèn)壓不住了。

    他急迫地需要找到王璽，來證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臨御下。

    蕭景域在逼宮之后，在秦王宮殿搜到了王璽，但是大秦王族的王璽，從來不是一塊冷冰冰的玉器。

    大秦歷代帝王在登位之后，都會取一滴心頭血浸入王璽之中，象征著自己的命運(yùn)與王族國運(yùn)融為一體，這些精髓才是王璽的真正珍貴之處，也是王權(quán)之上的承載者。

    異域巫師占卜出王璽的精髓附著在秦朝歌的身上，但是這些精髓好似認(rèn)了主，即使蕭景域在囚禁她的這數(shù)月里，使了一切手段磋磨逼問，甚至用巫術(shù)探識秦朝歌的神識，可除了見她一日一日地快速枯萎下去，也找不到一絲一縷關(guān)于王璽的蹤跡。

    就好像她當(dāng)真不知曉王璽下落一樣。

    最終，蕭景域沒有耐心再等待下去了，他聽取了異域巫師的諫言，在昭示天下的旨意上，給秦朝歌安了一個命格邪穢的罪名，把所有的天旱、戰(zhàn)亂、不平、暴亂，都?xì)w因到她身上，只有將她祭天，才可平天怒，熄民怨。

    在知曉這個旨意的那一刻，秦朝歌覺得分外可笑，當(dāng)初命格尊貴五匹容色名動大秦的朝歌殿下，竟然會以這樣的下場死去。但她決定不必掙扎，只要能早一點兒死去，頂著什么名聲又有什么可計較呢，反正，當(dāng)初最最疼愛她的那些人，都已看不到她了……

    不過很快，她就能再次見到他們了。

    秦朝歌一步步踏上天祭臺的最頂端。

    蕭景域使了傳音之術(shù)，涼薄的聲音從她耳邊掠過，輕輕拂過發(fā)絲，“歌兒，莫怪我，要怪只怪你是秦族公主，有你在一天，我的王朝便不能安穩(wěn)。若你乖乖告訴我王璽在哪兒，我還能饒你一命。”

    她心里已然痛到麻木，固執(zhí)地不肯再回頭去看一眼蕭景域籠在旒冕下神色不明的面孔。

    她的身子騰空的那一瞬，她聽見蕭景域的最后一句話，“歌兒，你可知，我是冥殿之人……”

    秦朝歌痛到麻木的神經(jīng)，頓然清醒。

    冥殿……冥殿……

    蕭景域，你竟是冥殿之人。

    怪不得你能順利攻克大秦王族傳世幾百年的王城，輕易顛覆王族江山，怪不得，你曾費盡心機(jī)地接近我。

    只恨我，識人不明，錯付心腸。

    秦朝歌滿心滿腑的悔和恨。

    可這一世，已經(jīng)錯的一敗涂地。

    若有來生，蕭景域，若有來生，我定要雪恨前恥，復(fù)這殺身滅族之仇，那樣生不如死的悲痛、悔恨，也合該讓你好好嘗嘗……

    她的身子似是開至靡荼的花瓣，點點垂下來，一直往下墜落、墜落……

    似是有梵音遙遠(yuǎn)地傳來，一遍遍吟唱著聽不清楚的經(jīng)言。

    真累啊，她沉沉地睡了過去……

    忽然，一片柔軟的云朵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