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將事宜仔細(xì)囑咐了一遍，才稍稍放下心來。躺在床榻上閉目養(yǎng)神。

    心中又不由暗自嘆息，果然是多活了一世的人，行事也終于變得穩(wěn)妥謹(jǐn)慎些了。換作是前世的恣意驕縱的她，無論如何也不會有心思去料理這些瑣碎事宜的。

    她要出宮的這件事情，只告訴了最近身的這三個侍女知曉，清歡殿里的其他宮人們，即使這一兩日里見不著她，大抵也不會猜測到她的蹤跡到底如何。

    如今清歡殿里即使還不能做到像銅鑄一般滴水不漏，想來各路勢力安插在這里的眼線暗釘也不會太少了。

    禍起蕭墻，朝歌前世時挨了太多的明刀暗刃，如今又是重生在暗流狂涌的動蕩始端，她孤葉成舟，手里暫時還沒有抓住有用的稻草，所以心中才更加忐忑和迷茫吧……

    朝歌的思緒一會飄到以前，一會飄到過往，不知不覺間竟也睡了過去，只是睡的不很安穩(wěn)，期間香芷過來給她蓋上薄衾，放下幔帳，又熄滅了幾根寢殿內(nèi)的燭火，才又輕輕退了出去。

    香芷的動作很輕，朝歌迷迷糊糊地也感覺到了，只是依舊閉著眼睛，沒有出聲。

    這一夜睡眠，夢得又深又雜。

    第二日醒過來，朝歌才發(fā)覺自己竟出了一身的悶汗。

    昨夜是香芷守在小榻上，聽聞了朝歌起床的動作便趕了過來，見著這一身的汗也覺奇怪，道“殿下的清歡殿里是王宮里最涼爽的所在了，又養(yǎng)了雪域冰蠶消暑，怎么悶出這樣多的汗，連寢衣都是濕漉漉的。”

    香芷過來扶著朝歌起身，關(guān)切地問“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奴去傳太醫(yī)來瞧瞧吧?！庇謫玖藷崴M(jìn)來。青鴛也打了珠簾進(jìn)了寢殿，服侍朝歌起身。

    朝歌還有些怔怔的，只微微搖頭道“不必了?！?/br>
    直到她整個人浸進(jìn)了兌了玫瑰汁子的黃梨木浴桶里，氤氳著濃郁花香的熱水汽一下子讓她渾身都松懈下來，朝歌才慢悠悠回了神。

    朝歌看青鴛，問道“三王兄那兒怎么說？”

    青鴛笑盈盈地輕聲回道“奴昨晚已經(jīng)去傳話了，三殿下特地說了讓您只管放心，一切都安排妥當(dāng)了?！?/br>
    朝歌便點(diǎn)點(diǎn)頭。

    在熱水里浸浴了約一刻鐘后，朝歌才覺得渾身的乏力都消退了下去。香芷和青鴛服侍著朝歌起身。

    先是用柔軟的絲綢巾緞將身上的水珠部吸除，再包裹住了漆黑如瀑的青絲，慢慢擦干頭發(fā)。

    等到換衣、梳發(fā)、上妝等一系列流程弄完，已經(jīng)卯時末了，天光大亮。

    小宮女們已經(jīng)擺好了早膳，就設(shè)在寢殿外間的臨窗圓桌上。桌上還擺了幾碟子精致的點(diǎn)心，一看便知是玉泊的手藝。

    朝歌吃了一盞雞絲燕窩粥，并兩只蔬菜包，便叫撤了膳席，轉(zhuǎn)身回了寢殿。

    小宮女們等閑是不能進(jìn)入朝歌的寢殿的。朝歌坐在妝奩前，對鏡褪下發(fā)髻上慣簪的九尾鳳銜珠流蘇金步搖，換了一支嵌圓珠的掐絲海棠花的金平簪戴上。

    方才梳發(fā)時，朝歌還有些怔忪，因昨日已經(jīng)吩咐了要出宮，不必大妝，香芷便也只是按照她平日的喜好，梳了簡單大方的流云髻，簪戴了慣用的首飾。

    她這回出宮，即便無需刻意打扮的清淡普通，扮作權(quán)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反而更合適些，值錢的衣飾倒還無妨，但像九尾鳳簪這種禮制內(nèi)有嚴(yán)格規(guī)制的首飾，象征著超然的身份地位，等閑是絕不可違制的。

    香芷她們在她身邊侍候久了，一應(yīng)首飾衣衫只管憑她的喜好便好，哪里又有不能穿戴的？自然會不察這些細(xì)節(jié)。

    便是朝歌自己，也是經(jīng)歷了前世的那些事情之后，才會對這些細(xì)節(jié)的事情上留意。

    朝歌慢慢打量著自己的衣衫，今日穿的這身淺煙霞色寶瓶紋妝花緞子的衣裙倒還很合適，配了織金絲的同色腰帶，掛了一塊羊脂玉的玉牌，和一只水藻紋的香囊。

    那三味傍身的藥物，就是藏在這只香囊里的。

    香芷已經(jīng)把早收拾好的衣飾包袱取了過來，還有玉泊一早下小廚房親手做的幾樣點(diǎn)心，也包了一個食盒來。

    朝歌看了不由好笑……她這回出宮，不過是出去王城里溜達(dá)溜達(dá)，怎么身邊的侍女們一個個都緊張得倒像是她要去逃難似的，連干糧都備著了。

    她跟著秦明廷出宮，但凡有事，只要賴著她三哥便是了，難道秦明廷還會餓著了她不成？

    ……沒錯，朝歌這回出宮，便是打定了注意凡事要賴著秦明廷的，因此她備好了許多以防萬一的藥和毒藥，但是銀兩，她是一文錢都沒打算帶著。

    文桑殿內(nèi)，才用過早膳正在殷勤地給小瓜梳毛的秦明廷，莫名地打了一個大噴嚏，換來小瓜一個嫌棄的白眼。

    朝歌隨手捏了一個訣，把包袱化小藏在衣袖里，才接過青鴛遞過來的一冊書卷，打了一柄八寶扇子，按了云頭施施然朝著文桑殿去了。

    秦明廷已經(jīng)將事宜打點(diǎn)妥當(dāng)了，笑著對朝歌說“載我們出宮的馬車已經(jīng)停在了偏殿外頭，宮人們正在收拾我要運(yùn)往宮外的物什，一會兒你和我同乘一輛車架便是，守門的宮人不敢攔我的。”

    朝歌點(diǎn)點(diǎn)頭，又說道“我隨你偷溜出宮的事情，不想讓太多人知曉，你可得幫我瞞住了父王身邊的紫衣長老，別告訴父王知道了?！?/br>
    秦明廷道“長老們耳目遍布，如今又是王城里魚龍混雜的時候，想瞞住他們，不是件易事?！?/br>
    秦明廷沉吟著，道“不如你在臉上蒙一層易容的桑皮紙吧，或者戴個紗笠，即使宮外見過你的人不多，但你的容貌太過出色，太容易引人注意了?！?/br>
    ……她三哥的嘴真是太甜了，不動聲色地又拍了她一記馬屁。

    長的俊俏不說，身份還尊貴超然，脾氣也好的很，總是笑瞇瞇的，又如此地會說話，甜言蜜語張口即來，倒不知她以后的三三嫂，是個怎樣的神仙人物堪與他相配。

    她記得秦明廷前世好像一直未曾娶親，父王也催促過幾回，還相了鄰國的一位嫡公主給他，只是多番原因未能成婚，他也一直不冷不熱的，后來也不了了之了……

    朝歌拉回思緒，道“我先戴個紗笠便是?！?/br>
    等到下回她自己出宮去，自然就能光明正大地易容出去了。

    停在偏殿外頭的車架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一輛華蓋車廂打頭，后面還跟著一輛露天的車架，扎扎實(shí)實(shí)地捆了一些箱籠放上面。

    其余宮人們都已經(jīng)叫避開了，只有一個秦明廷的貼身侍衛(wèi)，名叫書硯的，正拿著一柄趕馬的毛鞭子充當(dāng)車夫。

    書硯搬了墊腳凳子給二人踩了上馬車后，車架便轱轆轆地駛出開來。

    朝歌和秦明廷一起坐在車廂里頭，朝歌問他“后頭的車架里你要運(yùn)些什么東西出去，裝了滿滿一車?！?/br>
    “不過是幾塊觀賞石頭，其余都是空箱子，拿來充數(shù)的。”

    秦明廷自在地?fù)u了搖扇子，笑道“最近王宮里戍衛(wèi)森嚴(yán)，等閑的車架進(jìn)出宮門都要查的，你是嬌嬌的女兒家，我總不能把你隨便團(tuán)一團(tuán)塞進(jìn)箱子里運(yùn)出宮去，便只能想出這么個主意了?！?/br>
    “我從前日里你跟我說過之后，便開始運(yùn)箱子出去了，左右父王早允了我可以在宮外設(shè)私宅，我運(yùn)些觀賞石之類的物什出去又有何妨？正好順道把你帶出去，守門軍前兩日已經(jīng)查過了，今日不會再查了?！?/br>
    王子們到了年紀(jì)便可在宮外開衙建府邸，不必日日拘在王宮里。秦明廷還未到可單獨(dú)建府的年紀(jì)，不過在王城里設(shè)私宅，也并不是什么值得分說的大事。

    等到了馬車行駛到宮門處時，便有守門的戍衛(wèi)攔住馬車，笑著問道“今兒三殿下又是要運(yùn)些物什出宮嗎？”

    趕車的書硯笑著回道“再有這一趟，就差不多搬運(yùn)完了，戍衛(wèi)官可要再查一查嗎？”

    車廂內(nèi)，秦明廷對著朝歌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才掀起一角轎簾，探出半側(cè)身子對戍衛(wèi)軍道“……唔，要查驗便動作快些，本殿下還有急事要去辦，別耽誤了本殿下的事情。”

    戍衛(wèi)軍立時向秦明廷行禮，殷勤道“給三殿下請安，屬下不知三殿下親在馬車?yán)?，未曾恭迎，望殿下恕罪?！?/br>
    秦明廷隨口道了一句“無妨”。

    前幾日只是書硯獨(dú)自趕了車架，戍衛(wèi)軍已經(jīng)查過了馬車?yán)锏南浠\，多是些觀賞石之類的擺件，并無異樣。

    ……何況現(xiàn)在是三殿下親臨了，戍衛(wèi)軍自然不會不識趣地再去攔他的車架。

    戍衛(wèi)軍就笑道“既是三殿下有急事，屬下便不敢多耽擱了?！闭f罷一揚(yáng)手，道“放行！”

    車架順利地駛出宮外，一路暢通無阻。

    朝歌看一眼正老神在在地?fù)u扇子的秦明廷，不由有些腹誹。

    這回出宮也并未見多困難啊，那些戍衛(wèi)軍見了他親臨，一個個都恭敬地不得了，哪里還敢隨意攔他的車架。

    至于說得從前日開始便運(yùn)箱籠出宮給守宮門的戍衛(wèi)軍查探，好打消戒心，其實(shí)哪里又需要廢這個周折呢？

    ……朝歌想到秦明廷問她討的那兩盒子浮屠膏，心中涌上疑問，她三哥不會是在誆她的吧！

    心中這樣想著，口中也就問了出來。

    秦明廷自然不會承認(rèn)，二人在車廂里你來我往地斗嘴，一路上倒也熱鬧。

    不多時候，馬車就停在了秦明廷的私宅門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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