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她沉吟了片刻,問道:“沈懷卿就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沒什么反應(yīng)啊。”夏望撓了撓頭,“不過還聽說沈世子準(zhǔn)備進(jìn)宮當(dāng)差了?!?/br> 蘇語憐松了一口氣,倒也不是跟上輩子完全不一樣,沈懷卿還是進(jìn)宮當(dāng)差了,雖然時間上有點對不上。 她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問題,才會導(dǎo)致秦小姐這輩子竟然嫁給了別人。不過她這才意識到,她重生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會改變上輩子發(fā)生過的任何一件事情,甚至是在她看不見的某個地方,悄悄地發(fā)生改變。 “那你說的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第二件是……”夏望猶猶豫豫起來,語氣吞吞吐吐,低聲地含混著不知說了什么。 蘇語憐輕輕瞪了她一眼,“有什么話說清楚點,你當(dāng)自己是蚊子呢,嗡嗡嗡的?!?/br> 夏望心一橫,大聲喊道:“有人說尹太傅十分賞識謝公子,很快就要把女兒嫁給謝公子啦!” 說罷,她便小心翼翼地偷瞄她家小姐的臉色,果然見自家小姐唇角淺淺的笑意瞬間便消逝了,面上的神色變得有些嚇人。 她頓時便很是懊惱,這才過去沒多久,小姐嘴上是說不喜歡謝公子了,可心里肯定不是一時說放下便能放下的,她不應(yīng)該在此時將這種消息告訴小姐的,萬一小姐受了刺激…… 半晌后,蘇語憐低低問道:“消息可屬實?” 夏望連連擺手,“不不不,奴婢也只是聽說,不作數(shù)的,也許只是大家胡亂說的!” 而蘇語憐難看的臉色卻并沒有好轉(zhuǎn)。她怎么會忘了,謝嘉這樣的人,即便是她不去糾纏,也多的是女子前仆后繼地想要嫁給他。不論是尹太傅或是李尚書的女兒,也不過是他仕途上的踏腳石罷了。 區(qū)別大約只是,至少他不會利用完她們后,再害她們滿門。 夏日的天氣,即便有風(fēng)吹來,也是裹挾著熱氣而來的,吹得人難免有些心煩氣躁。蘇語憐重新?lián)嵘狭饲傧?,試圖平靜自己紛亂的心緒。 是她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謝嘉不借她的身份背景,也能借別人的。他那樣的人,一旦有機(jī)會擺在他面前,他必定能牢牢抓在手心里,并借此一路扶搖直上,平步青云。 上輩子她只知謝嘉是在瘋狂地報復(fù)蘇家,卻至死也不知到底是為何緣由,到底是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謝嘉不肯放過蘇家的任何一個人。因而她現(xiàn)在甚至無法提醒爹爹小心謝嘉,更何況,以爹爹的為人,斷然也做不出公報私仇,打壓別人的事情來。 蘇語憐閉上了眼眸,但是,她一定能阻止謝嘉陷害爹爹,害得蘇家滿門都被連累。 這一日,蘇翎下朝后回府,剛一踏入家門,便見一只粉色的小蝴蝶翩躚著撲到他面前,甜甜地喚道:“爹爹,您辛苦了,女兒扶您回房歇息!” 蘇丞相近來已然習(xí)慣了女兒變成了貼心的小棉襖,樂呵呵地將胳膊伸給了她,“爹不辛苦,你呢,你今日在家中做了什么?” 蘇語憐一邊走一邊細(xì)細(xì)地將今日讀了什么書、練了什么曲子都說給蘇翎聽,兩人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書房處。 下人推開了書房的門,父女倆人一起跨進(jìn)了書房,蘇語憐搖著蘇翎的胳膊撒嬌道:“爹爹,您教阿憐書法吧,阿憐的字寫得可丑了?!?/br> “呵呵呵,難得你有這份學(xué)習(xí)的心?!碧K翎立刻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走到書案前,親自研磨墨汁,喚道:“你先過來寫幾個字讓爹看看。” 蘇語憐乖巧地走了過去,歪著腦袋略微思索了片刻,提筆運(yùn)行,毫尖在上好的宣紙上游走,再抬起手,紙上赫然留下了“明哲保身”四個大字。 蘇翎認(rèn)真端詳了一番,評價道:“筆酣墨飽,行云流水,然心不沉,力不足,便形散神也散了。你若是想練好字,首先應(yīng)當(dāng)沉下心來。” 蘇語憐意不在此,只笑瞇瞇道:“爹爹,我今日讀了一本史書,其中有一部分,講到了梁國梁顯帝在位時期的第一位丞相,齊相的故事。我很感興趣,不過史書上說得十分籠統(tǒng)不清,您能給女兒講一講這位丞相的故事嗎?” “你何時又對史書感了興趣?”蘇翎無奈地?fù)崃藫崴暮竽X勺,耐心道:“這位齊相,史書上定是說他是jian惡之徒?其實也不過是梁國皇權(quán)斗爭之下的犧牲品罷了,一朝站錯了隊,便落了個謀權(quán)篡位、滿門抄斬的下場?!?/br> 蘇語憐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為人臣者,最忌諱的便是站錯了隊,一旦新的掌權(quán)者上位,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肅清異己?!?/br> 蘇翎有些驚訝道: “你小小年紀(jì)的,腦子里怎么想到了這些?”頓了頓,他嚴(yán)肅道:“這些話,你在家里說說也就罷了,可千萬不能在外面說,知道嗎?” 蘇語憐此刻不能直接同蘇翎說,三年后太子和寧王會反,晉王大權(quán)在握,您千萬不能站隊太子,否則便會落得和齊相一般的下場。她只能笑盈盈地應(yīng)了:“知道啦爹爹,我不會在外面說的。”她的手指了指書案上的白紙黑字,似真似假道:“爹爹,這四個字也是女兒從史書上學(xué)來的,女兒覺得很好?!?/br> 她知道爹爹一時半會兒不能反應(yīng)過來她所暗指的含義,但是有朝一日,當(dāng)?shù)嬲媾R某些選擇之時,他或許會想起今日書房之中,她說的每一句話。 進(jìn)宮 事情的進(jìn)展,比蘇語憐想象中要更快。. 在那天之前,蘇妘曾大著膽子派遣自己的小丫鬟送來了一封書信,蘇語憐展開看了一眼便就著燭火燒成了灰燼。 送信的小丫鬟不知所措地等待著答復(fù),蘇語憐便好聲好氣地對她說:“回去轉(zhuǎn)告你們家小姐,可一可二不可三,若是聽不懂好好的人話,便不要怪我不顧姐妹之情了?!?/br> 小丫鬟一臉驚恐地跑回去了。 不久后,謝嘉成親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新郎是當(dāng)朝狀元,新娘子是尹太傅的獨(dú)女,可謂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好一對璧人。于是成親當(dāng)日,大半個京城都熱熱鬧鬧的,每個人都津津樂道這樁天賜的姻緣。 而蘇語憐正面無表情地坐在銅鏡前梳妝,夏望小心翼翼地瞧著她的臉色,說了一些京中近來有趣的軼聞,試圖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但她心不在焉的模樣,分明是一句也未聽得進(jìn)去。 半晌后,蘇語憐突地起身,“夏望,替我換男裝?!?/br> 這一日,謝府里外上下,皆飾以紅綢錦色,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滿目紅艷喜字,一派喜氣洋洋。 謝嘉此時不過任職小小的翰林院俢撰,但誰都知道,這位娶了尹太傅的千金的狀元郎,未來前途無量,因而小小的謝府也賓客滿至。 吉時已到,新郎和新娘牽著繡球的兩端踏入堂內(nèi)。 新郎身著大紅直裰婚服,黑發(fā)用紅冠束起,豐神俊朗,清雅倜儻,唇角始終含著清風(fēng)朗月般的微笑。 但他的目光卻在接觸到堂內(nèi)一側(cè)負(fù)手而立的白色身影時,猛地沉入深淵,一雙星眸暗如永夜,見不著一絲光亮。 蘇語憐站在人群中,面上不起一絲波瀾。她就那樣冷淡地望著他,望著他和鳳冠霞帔的新娘子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接著面對面而立。 此時此刻,謝嘉瞧見了對面的女子的紅蓋頭,瞬間便想起了那個荒唐的夢中,與他對拜的,分明是蘇語憐。 他的眼神便不受控制地移到了蘇語憐身上。他們初次相遇,她也是這樣一身白衣男裝,纖細(xì)白皙的手指握著一把扇子,扇子后面一雙水汪汪亮晶晶的眼眸靈氣四溢,他只看了一眼,便知她是女兒身。 明明幾個月前,她還對他糾纏不休,令他煩不勝煩。然而轉(zhuǎn)眼間,她便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望向他的眼神中的癡戀消失得無影無蹤,更是避他如蛇蝎。 一個人的心,怎能變得如此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