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又是這種感覺。楚瑯眸色深重，卻突然笑了笑，“為何你總是喜歡在我面前落淚？”

    蘇語憐下意識抬眸去看他，見他竟一副含笑的模樣，不由推開了他的手，氣到口不擇言：“你還有沒有心，皇上駕崩，你還能笑得出來？”

    她一雙明眸盈滿了淚水，使勁瞪大了，自以為兇狠，實(shí)則看著更可憐了。

    楚瑯收了笑，“怎么，淑妃娘娘期待臣弟也嚎啕大哭一場嗎？”

    “你……”蘇語憐反手用力地擦了擦眼睛。也罷，被他這么一攪和，她的悲傷便暫且被壓了下去，恢復(fù)了常態(tài)，冷冷道：“本宮知曉了，晉王殿下接下來打算如何？”

    楚瑯對于她能如此迅速地收拾好情緒，感到很滿意。于是他沉沉地望著她，淡淡地拋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謹(jǐn)遵皇兄遺旨，立三皇子為新帝，擇日繼承大統(tǒng)。另，尊淑妃娘娘為皇太后，與攝政王皇叔父一同輔佐幼帝。”

    皇太后？輔佐幼帝？

    蘇語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到了什么，失聲問道：“你說什么？尊誰為皇太后？”

    “如今三皇子已交由淑妃娘娘您撫養(yǎng)，自然是尊您為太后娘娘了?！?/br>
    “等一等?！碧K語憐頭疼地閉上了眼眸，半晌后睜開，“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同侍衛(wèi)有染，珠胎暗結(jié)，穢亂宮闈，已被廢入冷宮?！?/br>
    同侍衛(wèi)有染？珠胎暗結(jié)？蘇語憐覺得她今日聽到的每句話都像個笑話，偏偏說這話的人表情冷淡，一點(diǎn)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她定定地望著云淡風(fēng)輕的晉王殿下，半晌后突然問道：“尊本宮為皇太后，當(dāng)真是……是先皇的意思嗎？”

    楚瑯緩緩、緩緩地勾起了唇角，“您說呢，太后娘娘？”

    第 16 章

    顯而易見，不管真正的答案是什么，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蘇語憐垂下了眼睫，語氣軟了下來，“既是如此，一切便依晉王……依攝政王皇叔安排罷?！?/br>
    她今夜未施粉黛，烏黑柔順的青絲掩著巴掌大的小臉，面上神色凄凄哀哀，柔弱無助，看起來不過是個失去了丈夫倚仗的可憐女子。

    楚瑯得到了令他滿意的答案，收斂了迫人的氣場，“臣弟多謝太后娘娘信任。”

    她心中暗道，不信任你又如何，如今皇宮在你的掌控之下，即便是要指鹿為馬，又有何難？

    好在攝政王皇叔無意再刁難她，簡單幾句話說清楚接下來的安排，便拱手告退：“臣弟先行告退，太后娘娘稍后也一同來往清心殿，送先皇最后一程?！?/br>
    蘇語憐無聲地笑了笑，唇角卻是向下彎曲的。人死如燈滅，她沒能見到他最后一面，此刻又談何送他最后一程？

    楚瑯轉(zhuǎn)身踏出殿門，蘇語憐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提高了聲音，在他身后問道：“攝政王皇叔，您打算如何處置前皇后？”

    他頭也不回道：“自然是賜三尺白綾，為先皇陪葬?！?/br>
    “前皇后她當(dāng)真……當(dāng)真做了那對不起先皇之事？”雖說皇后為人心胸狹窄，善妒且手段毒辣，但她不信皇后有那么大的膽子，敢在皇上病重之時做出此等yin亂之事。

    腳步微微一頓，楚瑯側(cè)過半張完美無瑕的俊臉，看不清面上的神情，只淡淡回道：“有一樁陳年舊事，想必太后娘娘不曾聽過?！?/br>
    “愿聞其詳?！?/br>
    “廢后李氏，當(dāng)年嫁與先皇作太子妃前，曾經(jīng)差點(diǎn)被許配給了不受寵的六皇子?！?/br>
    蘇語憐的思緒遲緩地轉(zhuǎn)動了一圈，猛地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年的六皇子可不就是晉王殿下，如今的攝政王皇叔楚瑯？

    她難掩面上的震驚之色，沒想到，皇后和楚瑯之間竟然還有這樣一段過去……等一等！

    蘇語憐眼神復(fù)雜地望向背光立于門檻處的男子，所以說，他是在明晃晃地報復(fù)？一邊是儲君，一邊是不受寵的六皇子，不論是誰都會選擇太子吧？如今他是在報復(fù)當(dāng)年的皇后？

    楚瑯給了她足夠的時間消化，半晌后拂了拂寬大的墨色披風(fēng)，毫不遲疑地離開了。

    “小姐，奴婢替您更衣……小姐？”

    蘇語憐在夏望的呼喚聲中回過神來，“夏望，你說，方才攝政王同我說的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夏望撓了撓頭，猶猶豫豫地回道：“大概是，大概是說皇后曾經(jīng)得罪……過攝政王千歲吧？”

    蘇語憐卻霎那間想起了她初入宮的那年，昭和殿之上，她當(dāng)著眾人的面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晉王殿下，擲地有聲地向皇上表了癡心……

    “哎呀小姐小姐，小心些！您這是怎么了？”

    “無礙……只是腿有些軟，扶我過去坐一會兒?！痹谙耐臄v扶下，她重新挪回了暖榻上。

    晉王其人，性子陰沉難測，心狠手辣，如今看來，還添了一樣，睚眥必報。前皇后嫁給太子一事，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多年，如今尋得了機(jī)會，他便給她隨意找了個罪名，直接賜死了。

    而她分明也以差不多的理由得罪過他，他不僅不計較，還親手將她扶上了皇太后的尊位，他到底想做什么？難道是要她在他的掌控之下，慢慢折磨至死？

    蘇語憐打了個冷顫，強(qiáng)行壓下心中的胡思亂想，下一瞬間，沉厚悠長的喪鐘聲響起，在冷寂的冬夜里飄蕩于偌大的皇宮上空，顯得格外悲嗆蒼涼。

    她愣了愣神，想必是攝政王已做好了萬全的準(zhǔn)備，這才敲響了喪鐘，昭告天下，皇上，駕崩了。

    大行皇帝停棺的第三日，守靈的妃嬪換了一批又一批，唯有淑妃娘娘，自始至終跪在靈前，沉默且堅(jiān)定。

    “娘娘，您先起來用一些湯水吧，您這樣跪在靈前不吃不喝，身子怎么熬得住呢？” 燕詩青跪在蘇語憐身側(cè)，輕聲細(xì)語地勸道。

    蘇語憐一身縞素，青絲束于腦后，眼淚早已流干了，眼中只余平靜。她臉色蒼白得過份，往日濕潤的紅唇也干到起了小小的皮，不過幾日的功夫，整個人便瘦了一大圈，顯得愈發(fā)弱不禁風(fēng)、楚楚可憐。

    “無礙?！碧K語憐低聲回道：“我只是想再陪皇上最后一程，讓他別孤孤單單地一個人走了?！?/br>
    燕詩青嘆息一聲，“娘娘您若是再不進(jìn)食，未能陪皇上到最后，自己的身子先垮了，那可如何是好？”

    “本宮的身子有你說得那么弱么？”蘇語憐將手遞給了她，正打算聽了她的勸，先進(jìn)食以保存體力，便聽見身后傳來一陣沉穩(wěn)規(guī)律的腳步聲，隨后停在了幾步遠(yuǎn)的地方。

    “微臣見過淑妃娘娘、麗嬪娘娘。”一道清雅的嗓音響起。

    蘇語憐的脊背瞬間便僵硬起來。這聲音她闊別許久，但上輩子她已將這聲音刻在心上，刻進(jìn)了骨子里，即便她刻意不去想起，也很難輕易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