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1個多小時了。

    這么長一段時間里他一直在樓下等著，不用想都知道，段宜年不去辦公室等著是為了宋淼的工作，避嫌。不去外面找個地方等著也是希望宋淼出來第一時間就能看見自己。

    又不肯貼暖寶寶，又在下面站了這么久。一時間，宋淼心里又氣又酸又脹，鼻子癢癢的，眼眶也不爭氣地紅了。

    很快，段宜年在下面拿起手機看了眼，立刻抬起頭來往上看。

    兩個人的視線遙遙對上，明明看不分明，又覺得彼此一定明白。宋淼沖他招手，臉上掛著明麗的笑顏。

    段宜年也招手，這男人，仰面的樣子也帥氣極了。

    宋淼:我在監(jiān)考，對不起tat，我現(xiàn)在才看見你的消息……

    段宜年:沒關(guān)系，淼淼

    “距離本次考試結(jié)束還剩10分鐘,請各位……”

    隨著廣播適時的響起來，教室里的孩子們也隱隱躁動起來。

    宋淼這會兒不得不進教室去了，他又和底下站著的段宜年揮了揮手，然后飛快地打字:我馬上就結(jié)束了，這里冷，你去車里等我

    這才沒多會兒，她的手指就已經(jīng)凍得有點僵了，等打完這句話她把手機息屏揣回荷包里放著，然后不舍地看了眼段宜年就轉(zhuǎn)身回教室里了。

    對宋淼而言，這最后十五分鐘比之前還漫長，她的手放在荷包里捏著手機，幾乎是讀秒一般。

    教室里太暖和了，她一進來就回暖，但越是暖和，她就越想到有個男人在樓下等了她一個多小時……心里一扯一扯地疼。

    孩子們躍躍欲試，偶爾視線亂飄，見講臺上的監(jiān)考老師看起來溫溫柔柔的就越發(fā)膨脹。

    宋淼雖然想著早點結(jié)束，但她還是半點兒不敢水的，于是走下講臺開始走動。

    有的人，外表看起來嚴格冷靜，其實心里早就要急瘋了。

    好不容易等結(jié)束鈴響，她以最快的速度收卷、分卷，一路小跑拿去考務(wù)辦公室。等宋淼做完這一切跑下樓的時候，沒在底下看見段宜年，她還在想——這男人還挺聽話的。

    等她一路踩著雪跑去停車場，找了好幾圈都沒找見段宜年的車時，終于有點懵了:人呢？

    她拿出手機準備給段宜年發(fā)消息，看見幾條來自段宜年的未讀消息，以及對話框里打了還沒發(fā)出去的一行字……

    算算時間，應(yīng)該就是宋淼剛進教室時，段宜年的消息就發(fā)過來了，大意是案子出了點問題，他需要馬上去臨省。

    而宋淼的消息……大概是當時手有點僵了，沒按到“發(fā)送”鍵就著急忙慌地關(guān)手機進教室了。

    宋淼刪掉原本的一行字，從新敲上一個“好”，然后發(fā)送。

    眼淚猝不及防就砸在屏幕上，宋淼氣自己讓段宜年白等上那么久，也氣段宜年，連十五分鐘都沒再等她。

    宋淼心里都明白段宜年的工作很重要，但是，做慣了心思細膩又明事理的人民教師，偶爾也想耍個賴不講道理一回……宋淼就是如此，但最終，她還是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返回教室接上黎明一起回家。

    宋淼皮膚白，眼尾一紅就很明顯了。黎明牽著宋淼的手，安安靜靜地站在公交站一起等車。那雙眼睛看了又看，開口確認道:“淼淼老師，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宋淼偏過頭，假裝在看公交車進站沒有，她說:“沒有??？就是風大?！?/br>
    可是以前風大淼淼老師也不會紅眼睛??？這話黎明沒有說，他雖然還小，但大人的事情也能體會一些，不是誰都想被別人發(fā)現(xiàn)自己軟弱的一面。

    小孩兒的手暖暖的，又往宋淼手里擠了擠，然后用力握了握。

    這是無聲地安慰，宋淼懂了。

    回到家，宋淼做了香噴噴的可樂雞翅和青椒牛柳，還做了扇貝湯。吃飽喝足后，她拉著小孩在書房做寒假的學(xué)習(xí)計劃。

    時間到了6點，宋淼拎上飯盒去醫(yī)院看望宋老太太，把小孩兒寄放在樓下木遠的店里。

    黎明親眼看著宋淼在雪地里走遠了，然后抬手悄悄抹了抹眼眶，芭樂樂這只大狗湊在他旁邊嗅個不停，還伸出舌頭舔黎明的手。

    木遠瞧見，放下手里的刻刀和木頭，搬了個小馬扎坐到黎明旁邊去，摸摸小孩兒的腦袋問:“怎么了這是你四歲的時候被芭樂樂咬一口都沒見哭過，今天怎么還哭上了？”

    黎明小嘴巴動了動，猶豫了幾次，最終還是開了口:“淼淼老師今天哭了，肯定是有人欺負她了，可是我什么忙也幫不上，要是舅舅在家就好了……”

    木遠聞言，先是一笑，心里覺得小瞧了這姑娘，這么招這一家老小的喜歡。笑了會兒，又覺得莫名其妙:“你舅舅今天中午不是回來了嗎？”

    黎明淚花朦朧的看過來:“哪個舅舅”

    木遠又笑:“你有幾個舅舅”

    “就那一個啊?！崩杳魃岛鹾醯模悬c搞不明白——難道什么多了個舅舅

    “對啊，就是你親老舅啊，段宜年，他中午回來了，怎么？你們中午沒見著？”木遠說。

    老舅回來過……那……

    黎明突然從小板凳上跳下來，一溜煙兒就往自家樓上跑回去了。

    開了鎖連鞋都沒換，他跑到座機前撥通舅舅的電話。

    “舅舅?！崩杳骱耙宦?。

    “怎么了？”段宜年后半天沒怎么開過口，這會兒一說話，聲音異于平常，嘶啞得很。他今天四五個小時的時間都是消耗在高速上了，又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個把小時。晚上一到臨省立刻就去醫(yī)院忙事情了，這會兒才回到合作辦公的公安局里。

    黎明本來有點生氣，但這會兒聽到舅舅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對勁，于是收了收心里那點氣，說話還算平靜:“淼淼老師今天哭了?！?/br>
    段宜年本來靠在椅背上，用手按著太陽xue解乏，聽見黎明這么一句突然的話，當下僵住了動作:“什么時候”

    他心里隱隱有點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走得時候也想過再等等，畢竟這一趟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讓小姑娘見見，開心一下也好。但他最終還是掛完領(lǐng)導(dǎo)的電話就開車走了，不是他不想宋淼，一來是這邊催得急，二來是怕匆匆見一面說不到兩句話就走了會讓宋淼更難過，最后才很狠狠心走了。

    沒想到，最不愿意發(fā)生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心愛的女人因為自己哭，這對現(xiàn)在的段宜年來說……無力感油然而生。

    黎明如實報告了一切，包括宋淼什么時候哭的，哭的時候說了什么，以及，哭的樣子多么讓人心疼。

    段宜年那頭良久的沉默，他沒開口，嗓子也疼得要命，大拇指按著太陽xue，一下比一下用力。

    直到鄰桌的同事發(fā)現(xiàn)他有些不對勁，喊了他好幾聲才將他從失神的狀態(tài)拉出來。

    “舅舅”黎明何其敏感，察覺到了，擔心地詢問。

    “我沒事。”段宜年撐著發(fā)軟的腿站起來，交代黎明:“替我……好好陪著淼淼老師，不要煩她、不準惹她生氣，知道了嗎？”

    “好?！崩杳魍χ奔贡硲?yīng)到，仿如一個有擔當?shù)拇竽猩?/br>
    第四十九章

    為了今天能夠抽空回去看看，段宜年是4點起床的，做了案件陳述、又去“sao擾”了陳茹一次，還去找了兩個當年和李一升一同在酒吧被抓的。

    這一個早上忙得他腳不沾地。

    陳茹這個女人，比起前幾次和段宜年見面時長了好多心眼，說話也謹慎了許多。段宜年察覺到，她應(yīng)該是知道什么了，或者是有人在幫她。

    段宜歲的案子進展很快，當初在酒吧被抓去拘留的人已經(jīng)大部分排除嫌疑了。

    據(jù)這些人所說，他們當時之所以要大老遠跑去臨省的不知名小酒吧，是因為這家店是陳茹投資開的，叫他們?nèi)サ娜司褪抢钜簧?/br>
    這樣就說得妥了，比如墻上出現(xiàn)的那張陳茹和李一升的愛心便利貼。但是為什么陳茹要大老遠跨省開一家小酒吧呢？這件事段宜年還是沒有找到合理的解釋。

    為什么這兩人最終又會分手，而陳茹選擇嫁給一個二婚的男人？這一切給段宜年感覺就是混亂，完全理不清的亂。

    回去看看宋淼這事兒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還要看他的時間安排，所以哪怕這樣一件談戀愛中最正常不過的小事，對段宜年來說都需要斟酌再斟酌。

    好不容易擠出時間回了一趟，沒想到人只來得及遠遠看一眼。其實在宋淼出來陽臺透氣之前，段宜年就接到了臨省公安局領(lǐng)導(dǎo)的電話，告訴他張灝出了重大車禍。

    段宜年驅(qū)車去臨省的高速路上也發(fā)生了好幾起連環(huán)交通追尾事故，起因是路面結(jié)冰，造成了大規(guī)模的擁堵。等他馬不停蹄趕到臨省，張灝已經(jīng)從手術(shù)室出來了，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是傷，而陳茹則是哭成了一個淚人。

    肇事的大貨車司機在事故發(fā)生后第一時間打了急救和報警電話，事后經(jīng)過當?shù)鼐秸{(diào)查，事故的過程是在一個十字路口，張灝要變道右轉(zhuǎn)，結(jié)果在變道后被后方的大貨車加速追尾。

    大貨車司機盲區(qū)確實大，但不至于看不見前面有小車，所以陳茹的意思就是這是大貨車全責。

    事實到底怎么樣呢？這次事故雙方都有責任。從行車記錄儀和路段監(jiān)控來看，張灝在變道前一瞬間才打轉(zhuǎn)向燈。此時，前方路口綠燈跳躍，所以大貨車司機準備加速踩著時間點過紅綠燈路口，等他看見張灝的轉(zhuǎn)向燈亮起時，一起都晚了……

    乍一看張灝的車禍和段宜歲的案子進展關(guān)系不大，為什么會把段宜年叫回來呢？主要還是因為段宜年查到了一些東西。

    張灝和李一升，除了陳茹作為二者共同認識的人之外，最大的聯(lián)系就是資本。在陳茹的牽引之下，張灝的弓長地產(chǎn)一直給李一升的制藥公司投資生產(chǎn)。

    段宜年一直很關(guān)注他們之間的利益聯(lián)系，前段時間，他查到了幾筆陳茹和李一升之間的私人賬戶往來，而且數(shù)額都很大。

    如果說之前的賬戶往來是因為生意上的需要，那么李一升入獄之后，陳茹還在不斷地、單方面往他的賬戶上轉(zhuǎn)錢，這就有點匪夷所思了。這稍微有點轉(zhuǎn)移財產(chǎn)的嫌疑了，尤其是現(xiàn)在張灝突然出了這么嚴重的車禍，兩相關(guān)聯(lián)，不太尋常。

    段宜年了解完相關(guān)事故經(jīng)過后，暫且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醫(y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讓他腦袋發(fā)昏，加上陳茹哭天搶地的哭聲，更是吵得段宜年耳朵疼，整個人渾身上下沒一處舒服的。

    他這一天確實累，沒什么精神，晚飯也沒顧得上吃就回了局里。剛挨上椅子沒多久，就接到黎明打過來的電話。

    宋淼哭了。

    哪怕沒有親眼見到這個畫面，可黎明只言片語幾句話就讓他心疼得不行。

    案子難結(jié)，線索很亂，喜歡的人不在身邊?；畹蕉甙?，段宜年最怕的就是這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

    這一夜果然沒好過，后半夜段宜年燒起來了，渾身像過了熱水一樣熱燙。喉嚨沙啞灼熱，想喝水，但全身又像被打散了一樣酸澀，沉得連床都下不了。

    段宜年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局里提供的宿舍里，不大的空間、鐵質(zhì)的上下床，里面只住了他一個人。被褥是現(xiàn)買的，厚實但不貼身，總愛漏風?？照{(diào)也沒裝、供暖也沒有，總之冷清。

    發(fā)燒難受、困倦、疲累，想睡又睡不著，腦子里過電影似的，要把段宜年這二十多年最無力的事情都重現(xiàn)一遍。

    就這樣昏昏沉沉熬過去一夜，天將將要亮?xí)r，段宜年終于睡著了。新買的鴨絨枕柔軟蓬松，但有一股淡淡的味道，睡著沒有家里的舒服安穩(wěn)。

    “叮鈴鈴——叮鈴鈴——”

    手機一響，段宜年就立刻睜開眼。今天出了太陽，照在白色的積雪上反射出亮眼的光，從窗戶看出去，外面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大腦是混沌的，手也無力去夠手機，段宜年睜著眼，緩了緩神。

    直到手機再次響起來，段宜年發(fā)力，傾身拿起手機。是宋淼打來的，按說平時她不會在段宜年的工作時間打電話，這會兒連續(xù)打過來，估計是聽到黎明說什么了。

    眼下段宜年的喉嚨又癢又痛，根本開不了口，可要是不接……只怕宋淼會更擔心。段宜年想了想，干脆直接按了掛斷，然后打開微信發(fā)消息過去——淼淼，我這邊抽不開時間，晚上給你回電話

    宋淼馬上回過來一個“好”，緊跟又是一段叮囑他要注意休息的話，每一個字都透著溫情。

    段宜年眼眶發(fā)熱，鼻頭也酸。他想想也挺好笑的，在警校訓(xùn)練時，更難的日子多了去，哪一次不是咬著牙關(guān)自己捱過來的。唯獨遇到宋淼以后，感情上有了依賴，不管做什么，想著家里有個女人在等著自己，就覺得一切問題都不算什么了。

    亂七八糟想了一些事情，又陷在被子里理了一下案子，但礙于思路實在混亂，他也沒什么新發(fā)現(xiàn)。過了會兒，他給局里的領(lǐng)導(dǎo)發(fā)了短信請假，然后從床上爬起來洗漱收拾干凈，叫滴滴去醫(yī)院掛號滴水。

    天色暗下來了，段宜年在醫(yī)院醒過來，吃過消炎藥后喉嚨已經(jīng)沒那么強烈的不適感了，他清清嗓子，對著空氣開口喊了聲“淼淼”。

    雖然還是沙啞，倒聽不出什么別的感覺，于是放心地給宋淼播了電話過去。

    宋淼很快接起，那頭還有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想來應(yīng)該是在廚房:“宜年。”她很少叫他名字，這回倒是帶著那么點拘謹?shù)?“忙完了？吃晚飯了嗎？”

    “忙完了，也吃晚飯了?！倍我四臧朦c沒有不自在，嫻熟地說著騙人的話。

    “那……你忙了一天，應(yīng)該很累吧，是不是得多休息一會兒？”隨著“咔嗒——”一聲，宋淼應(yīng)該是關(guān)了火專心講電話。

    “對啊，累，那我這就睡覺去了？”段宜年含著笑，問她。

    “嗯……是得多睡會兒，那你……”宋淼說到一半，停住，語氣滿滿都是心疼，同時又很舍不得掛斷:“那你能不能開著語音電話睡覺我就想聽聽你的動靜，打呼也行，可以嗎？”她終于想到對策。

    段宜年在這頭低低笑出聲:“可以，但是睡覺哪有女朋友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