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第六章 11. —— 她讓我提醒你,十號快到了。 —— 當(dāng)初是你自己說的每個月給三千。之前缺了幾次,我都沒跟你計較。我看你最近手松了不少,這個月別讓我催了。她的病要花多少錢你又不是不知道。 謝小延睡到中途被信息鈴聲吵醒了,困到極致的狀態(tài)下掃了一眼,信息進(jìn)沒進(jìn)大腦也不確定,就把手機丟到了一邊。 即使如此,她也能分得清那不是個夢,是趙宣宇發(fā)來的短信。 趙宣宇是她生母再嫁后,丈夫和上一任妻子的兒子,她名義上的‘兄長’。他們基本沒有聯(lián)系,只有每個月要錢掐點準(zhǔn)時。 謝小延一接電話,下意識默認(rèn)催款電話催到跟前了。她一肚子氣沒處發(fā),跟趙宣宇說話的語氣冷得直掉冰碴:“有點自知之明行嗎,有我電話號碼不代表你就可以定時招魂了,就算我現(xiàn)在入土了也不想聽到你的聲音,別打了!” 最后三個字極其非常兇巴巴。 謝小延掛了電話后,進(jìn)入三省吾身環(huán)節(jié): 語氣鎮(zhèn)得住場面嗎?廢話多嗎?該說的說到位了嗎? 12. 市郊君檀墅區(qū)。 均價四十萬每平起的別墅鬧中取靜,每一棟之間距離都相當(dāng)寬闊。 最靠里面的一幢古典氣息濃厚,從庭院到玄關(guān)都打造成中式園林的風(fēng)格,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搞的。 與此同時,有品位的客廳陷入一片死寂。 攜女兒方芷亭前來親自拜訪的方董,化作了一樁雕塑,從頭發(fā)絲僵硬到腳指甲。 溫別不是完全緋聞絕緣體還長期單身嗎?! 溫成清威嚴(yán)地拄著手里的手杖,對剛才管家用溫別手機撥出的電話仿若無聞,只犀利又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溫別身旁的沈什路。 本來沈少爺正處于’看我沒說錯吧誰說他沒有桃色緋聞’的洋洋得意里,整個重心都愉快地傾斜了,順便用肩膀嘚瑟地撞了男人一下,被老人一看,整個人又慫了。 方芷婷臉色蒼白,無聲攥緊了拳頭。 她喜歡了溫別快三個月,從來沒有聽說他身邊有什么女人。 但剛剛那個語氣,對方哪里像沈什路說的,追溫別的人,這分明是倒過來的呀! 真正的主角則置身事外,甚至泡了壺茶。 等茶葉緩緩舒展的間隙,溫別才開口,說了今天踏進(jìn)別墅后第一句話。 他說:“方董,令千金值得更好的人。至于我,平生尚無大志,業(yè)未立成,暫時也沒有成家打算,辜負(fù)方董一片心意了。日后有機會能一起合作的話,還望您給我們這個機會?!?/br> 溫別坐在長沙發(fā)最右側(cè),姿態(tài)神色都很平靜,那番客套至極的話,從他口里冒出來,可信度仿佛自動上升了60個點。 方董郁氣難平地領(lǐng)著女兒離開了。 管家也識趣退下。 溫成清縱橫商場多年,也是最熟悉溫別的人,根本就沒把他那兩句扯淡的話放心上。 但他也沒說話,目光沉沉地看著溫別。 溫別老神在在,眼皮都沒抬一下。坐在旁邊的沈什路察覺到氣氛不對,已經(jīng)頂不住巨大壓力了,腳底抹油,準(zhǔn)備開溜,諂媚地笑了笑:“爺爺我改天再來看您哈,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 “坐下?!?/br> 溫成清緩緩道。 沈什路嚇得一屁股跌了回去。 他畢竟只是家里挖煤,從小放養(yǎng)的可憐孩子,不像溫別早就千錘百煉,熟視無睹了,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小沈,你剛才說,這個女孩兒追著他跑到酒店里去了?你認(rèn)識?” 溫成清是出身窮苦打拼上去的,即使語氣再怎么緩和,眼神也銳利如刀。 沈什路屁股往后蹭了蹭,干笑了兩聲:“爺爺我怎么會騙您?那是wal.s的經(jīng)理親自給我的,人家就在酒店里工作啊?!?/br> 沈什路賣他的時候相當(dāng)順手,一點也不心虛!他可是幫溫別把方家那個難纏的千金搞定了! 溫成清略一挑眉,與溫別有三分相似的深邃眼窩凹陷下去,眼睛微微瞇了瞇:“小沈你也不清楚事實真相啊?!?nbsp;“小沈,雖然我年齡大了,有時候可能跟不上時代,但也希望你不要把我這樣的老人家當(dāng)猴耍。你說,你們是不是……談了?” 呵。 溫別突然極輕地笑了一聲—— 沈什路腦袋都炸了,一扭頭,才發(fā)現(xiàn)溫別根本就置身事外地看手機呢!這什么朋友?!他在這里沖鋒陷陣,這廝躺在戰(zhàn)壕里睡覺,是不是人?。?/br> ……哦對,他不是。 沈什路差點原地下跪,冷汗刷地冒下來了:“不、不是,您聽我解釋……” 他狠狠踩了一腳溫別,提醒對方趕緊解救他。 結(jié)果沒踩到不說,溫別直接起身往餐桌走去了,看背影和步伐,那叫一個閑適、懶散又事不關(guān)己。 “不用解釋了!” 溫成清從胸口吐出一口濁氣,無限疲憊。 沈什路的后悔如同滾滾黃河悠悠長江,奔流不息席卷而來。 “我真的沒有,謝小姐真的存在啊——” 溫別倚在餐桌旁,倒了杯蘋果汁,往里丟了幾塊冰,慢悠悠地晃了晃,視線在陽光滿溢的花園里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新?lián)Q的園丁把灌木叢修剪得比原來要精神多了。 “但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們倆的事!” 溫成清嚴(yán)肅地把那句話又重復(fù)了一遍:“不管你拿誰來擋槍,我都不會同意的,你不要期待有這一天!” 沈什路:“……………………” 他話音剛落,溫別將冒著氣泡的冰涼液體一飲而盡,拿過桌上的車鑰匙,大步流星地朝門口的方向走去,經(jīng)過客廳時丟下一句:“走了,你們先聊。” 趕在溫成清發(fā)火前,溫別勾唇笑了笑,誠懇又溫和:“外公,你知道這種事我一向聽你的,等討論出結(jié)果直接告訴我就好,我真的不在意。” 可憐的純直男沈家小公子單槍匹馬地陷入了戰(zhàn)斗。 溫別走出別墅,但并沒往停車場走去,腳步一轉(zhuǎn)拐到了后門,管家正在門外等待。 “她跟這件事無關(guān),如果外公讓你調(diào)查她,或者插手那位小姐的生活,”他溫聲道:“我不要求你背離他的意思,但你得先提前知會我一聲。至于謝小姐那邊,我也會去提醒,麻煩了辛叔?!?/br> 但毫無疑問,被賣得最慘,還沒有察覺的人,并不在別墅里。 對謝小延來說,這只是這座城市無數(shù)普通清早中的一個。 吵嚷,擁擠,熱氣騰騰,節(jié)奏輕快的吳儂軟語竄留在街巷之間。 生煎煎餅果子小籠包粢飯團……攤子擠在一條街上,神色匆匆的上班族語速總是最快的。 謝小延隨便裹了一件黑色羽絨服,神色懨懨地往街對面走過去。 她腦子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宮,明明沒辦法同時容納很多東西,它們卻偏偏爭先恐后的擠在狹窄的通道里。 賬務(wù)、租期、戛然而止的夢境、男主蕭遠(yuǎn)卡在逆襲高潮之前的畫面,還有……另一個星球的衰落。 她真是糟糕透頂了。 謝小延神思恍惚混亂,根本沒注意到來往車輛,一輛黑色帕薩特擦著她飛快而過! “儂神經(jīng)搭粗看不看路啊——!” 司機窗戶剛好開著,氣得擰過脖子來大聲吼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謝小延兩指在額邊點一點,美式軍禮似的道歉,拔高了聲音。 “哎,今朝這么早沒睡醒???”做粢飯團的阿姨打趣,而后爽快道:“還是跟以前一樣?” 謝小延兩手往羽絨服里一放,剛想點頭,轉(zhuǎn)念一想不太對,趕忙道:“不是不是,阿姨今天不用香腸了,普通的就好?!?/br> 香腸rou松是她寵幸了很久的兩大貴妃,但現(xiàn)在還不知道未來會怎么樣呢,錢能省一點是一點咯。 “喲,減肥啊。” 阿姨咧開嘴笑了笑,手上麻利地捏了一坨飯團:“不是我說,女孩子太瘦了不好看,跟皮包骨頭一樣,沒有好身體就沒有革命的本錢啊知道吧?” 謝小延:“知道知道,我沒減肥,就是,嗯,這兩天rou吃多了,感覺有點膩了?!?/br> 她想了想,邊道邊在后腦勺上撓了撓,聲音微微低了一些:“所以不太想繼續(xù)了,就是這樣?!?/br> 在這里固定吃了幾百次,這個阿姨對她出沒的時間了如指掌,漸漸也熟了。 謝小延很珍惜早飯時間,珍惜問她‘吃什么啊’‘最近好不好’的人,有了這樣的存在,連帶著這個冬天都有了很多值得期待的早晨。 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外公都致力于把她摁在家里吃早餐,但謝小延特別喜歡跑到外面買著吃,買兩根辣條都能開啟新的一天,后來沒辦法,外公從外婆那多要了點零花,偷偷給她加早餐錢。 她喜歡甜面醬加很多,薄脆兩倍的煎餅果子,不蘸醋的小籠包,辣椒放很多的豆腐腦,就是不太喜歡粘牙的粢飯團,外公卻非常喜歡,冒著掉牙的危險,都要吃的那種喜歡。 “喏好了!” 阿姨動作很快,打包好遞給她。 謝小延接過來,站在早餐棚底下?lián)荛_袋子,呼了一口冒著白霜的氣,低頭咬了一口。 一口就咬到了香腸。 她詫異地回頭,正在忙碌下一個客人的阿姨頭都沒抬。 謝小延咬住下唇,很短的一瞬,咬得血滴都輕涌出來。 她握著飯團,去了隔壁豆腐腦攤子。 這邊生意更火爆,店主一碗接一碗的賣,手速快如風(fēng)。 反正料都差不多,辣椒和醋都可以自己加,攤主把新一碗盛好,端到年輕女生跟前,拍了下肩,提醒了下:“姑娘,別睡了,等會兒涼了,后面的客人還等著呢!” 謝小延頭埋在掌心里,很久很久沒有抬起來。 攤主又忙活了一陣子,過來發(fā)現(xiàn)人都沒動豆腐腦,這才后知后覺發(fā)覺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