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她討厭醫(yī)院,聞到那股味道就發(fā)暈??吹綕嵃椎膲Ρ诤痛┲状蠊尤?,心臟都會一緊。 門診部常年人多,迎來送往無數(shù)病人、健康的人,盛了太多的熱望與絕望。 還有她最愛的人。 最后的幾個月里,她天天跑醫(yī)院,但噩夢還是顯在了眼前。 她的家里,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辦完后事,謝小延回到病房把遺落的物品收走,看到那張病床,在原地站了很久才離開。 “我不喜歡?!?/br> 謝小延長長出了一口氣,疲憊地垂下眼,靠著墻壁:“也不想來這里。” 溫別沒說話。 謝小延:“我知道,我也不可能一輩子不來醫(yī)院,但我想,能少來就少來吧?!?/br> 心臟就像空了一塊,呼呼灌著風。平日里被雜事填滿,但只要到了這里,一切都會原形畢露。 謝小延笑了下:“治好了小病,最多也就快一點,可往后一個月睡覺都睡不好,何必呢?” 他們之間陷入了徹底的靜默。 謝小延剛要提一口氣講個笑話,把這股突然悲傷的氣氛驅(qū)散,后腦勺忽然察覺到了很輕的觸碰。 有人的手掌在她的后腦勺上,輕柔又緩慢地拍了拍,力道就像哄嬰兒睡覺一樣。 還順著她的頭毛撫了兩下。 謝小延被這股溫柔擊中,低頭抽了抽有點酸澀的鼻子,雙手撐在椅子邊緣,腳尖沿著方格的線小心翼翼的畫了一圈。 “抱歉?!?/br> 溫別的聲音低沉溫柔灌進她耳膜,在她耳邊重復了一遍:“抱歉啊。” 他知道失去的滋味,不想踏足某塊區(qū)域的心情,卻無意中逼了他人,這絕對違背了他的本意。 謝小延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多久沒哭過了,打擊越大她蹦跶的越歡,完全是咬牙切齒地在跟命運交手的態(tài)度??僧斚逻@個瞬間,她真的快繃不住了。 好像終于有個容器,能接住她所有的委屈、難過、與痛苦。 差一點點,就要把這點溫暖當成真實。 還好,廣播里的叫號拯救了她。 “0436,0436,謝小延——” 謝小延趕緊起身,匆匆扔了一句:“我先進去了。” 她再待下去,真得丟人。 謝小延步子又急又快,進辦公室的時候差點自己絆了自己一跤,即使這樣她也沒敢回頭關(guān)門,用腳尖將門關(guān)緊了。 同時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頭發(fā)—— 謝天謝地!昨天洗頭了??!還用了護發(fā)素?。。。】蘖?,她真是運氣好好! “你好,請問帶病例了嗎?” 不遠處的醫(yī)生頭也不抬地問。 謝小延回過神來,趕緊走到醫(yī)生跟前坐下,老實道:“沒帶。我就是,嗯……脖子不小心卡到了,有點不舒服?!?/br> 醫(yī)生這才停住筆,抬頭認真看了眼她脖頸,又抬頭認真看了眼她:“你這是卡……卡哪……了?” 謝小延想這醫(yī)生怎么還有點兒結(jié)巴? 邊想邊道:“啊,卡到別人手上了?!?/br> 她說完,對方還是沒回音,謝小延微微皺眉,剛想說什么,在看到醫(yī)生正臉的那一刻卡殼了。 這醫(yī)生挺年輕啊……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對方怎么看起來那么眼熟? 謝小延苦思冥想,確定自己肯定在最近見過這張臉——但又確確實實記不起來了! 對方是挺俊秀清爽的年輕男青年,她平時生活里見的最多的異性,可是后面那條街五金鋪老板、早餐攤攤主和面條鋪大叔。 看這醫(yī)生的反應,謝小延試探地問道:“你是不是認識我?” 那年輕醫(yī)生被她問的愣了愣,最后放下手里的筆,躊躇了幾秒才下定決心似得:“mind?!?/br> 謝小延:“邁德???什么賣?” 對方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眼角,笑了:“謝小延,你真不記得我了?” 港真,謝小延最煩這種‘猜猜我是誰’‘你還認識我嗎’‘記不記得我是誰了’的游戲,從小到大都討厭。 但電光火石的瞬間,她突然想起來了什么,從椅子上一下彈起來,嘴張成o型,瞪大眼睛:“mind???!你是酒吧那個……” 瞎搭訕被她轟走,她離開的時候還想叫住她的男人??! 謝小延瞇著眼搖了搖頭:“嘖嘖,帥哥你說你……不,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年輕男醫(yī)生把笑意抿掉,一本正經(jīng)地望著她:“你不是掛號了嗎?” 謝小延嚴肅地想了幾秒,果斷否掉了:“那天你在酒吧也叫了我名字吧?” 那時候,有點奇怪的感覺,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對。現(xiàn)在她算明白了,對方在二樓叫住了她,她當時是聽到了自己名字的!但她很確定,根本沒跟對方透露過任何個人信息,中間又上了三樓找溫別,也不存在落下證件或者醉了的時候。 “你還記得藍天附小嗎?單語銘。” 對方也沒繼續(xù)賣關(guān)子,直接了當?shù)膯柫怂?/br> 謝小延想了快一分鐘,終于能把眼前這張臉跟記憶里那個瘦弱的男生對起來了。 “你是小四眼?!” 謝小延眼睛瞪得像銅鈴,單語銘也被她的反應逗笑了:“怎么,我跟以前差很大嗎?” 何止是大! 單語銘小學的時候比別人都矮半個頭,又瘦得很,老被班里幾個小霸王欺負。謝小延一開始是不想管的,她那時候是副班長,總不好直接跟幾個刺頭正面干仗,況且在大家,包括那時候年少無知的謝小延看來,那種程度的欺負更像是玩笑,惡劣一點的玩笑。如果不是因為單語銘坐在她后頭,小霸王們推搡他桌子的時候,碰掉了她早餐,她大概一直也不會爆發(fā)。 不過一切都是那么不湊巧,謝小延前一天剛因為語文下了九十分,被老師好一通訓,早上剛買的粢飯團,還沒吃到rou松和香腸,就被碰掉了——!! 她氣死了,轉(zhuǎn)身一腳踹翻了桌子,氣勢和桌子都把小霸王們嚇得說不出話來。 自那天起,她的桌子里時不時多點什么玉米腸,巧克力,還有熱騰騰的早餐。 謝小延吃了一個月,實在不好意思,轉(zhuǎn)頭跟單語銘小聲交代道,你別再繼續(xù)給我啦,我沒幫你什么! 對方只是看著她,很靦腆的搖頭笑了笑。 那天起他們的話才漸漸多了起來,只不過沒有到六年級,單語銘就轉(zhuǎn)學了。 “嗯,很大?!敝x小延由衷地嘆道:“你不主動說,我真的認不出來了。” 單語銘笑了笑,笑里終于有了一絲她熟悉的氣息。 “談正事吧,過來我看看你脖子,你剛才說卡到什么——”記起謝小延說的什么,單語銘的笑很快隱沒了:“手?” “被掐成這樣的?” 單語銘眉宇間添了絲陰霾,清秀的臉上一點笑意也沒了。 謝小延點了下頭,用指尖輕輕刮了下脖子上駭人的痕跡:“我這體質(zhì)容易留疤,而且隨便一掐就紅了,其實我還沒啥感覺呢。這個……我有個朋友就是不太放心,非讓我來看看,可能怕我缺氧傷了腦子吧?!?/br> 她不甚在意道。 單語銘仔細檢查了一圈,神態(tài)愈發(fā)嚴肅,看得謝小延都毛了:“那個,小單,不會真的有什么問題吧?” 單語銘:“拍個片吧,外用的藥我也會給你開,具體會不會有大問題,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有需要的話,還得來復查?!?/br> 謝小延:“哦,好的?!?/br> 遇到故人還是喜悅的,她答應得很清脆。 確定沒有大礙后,謝小延拿上藥,跟單語銘道謝后準備離開,卻被單語銘叫住了:“我今天也結(jié)束了,該換班了。不知道你晚上有沒有安排?晚上我請你吃個飯?!?/br> 察覺到謝小延疑惑的目光,單語銘立馬笑著解釋道:“我跟你發(fā)誓,上次找你要號碼,真的是跟朋友玩大冒險輸了,我剛好看到了你,以為你能認出我的?!?/br> 謝小延知道他不是很會騙人的類型,點了點頭:“好啊,看看附近有什么?!?/br> 單語銘脫下白大褂,從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邊穿邊道:“沒問題啊,不知道你吃不吃辣,反正我不挑食,什么都可以?!?/br> 謝小延:“行。” 出去的時候,謝小延被單語銘的話逗得笑到發(fā)抖:“對對,我也看過這條微博,那個圖我現(xiàn)在還保存著……” 單語銘忽然停住了腳步,謝小延也跟著一個急剎,察覺到前方似乎有陰影。 謝小延有點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對上面前高大的男人,一時語塞:“……” 她這個渣女,差點忘了溫別一直等在外面! 溫別雙手垂落在風衣兜內(nèi),眼睫柔和垂下,眼窩眉骨之間的陰影形成一個漂亮的弧度:“檢查好了?結(jié)果怎么樣?” 謝小延已經(jīng)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干咳了一聲:“沒什么問題,放心吧!醫(yī)生說了只要繼續(xù)抹藥就行……哦對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那個我,我小學同學,單語銘,”謝小延語氣殷勤起來:“小單,這是溫別,是我……呃,我朋友!” 她對自己很失望,嚴厲地在心里譴責了好幾遍:謝小延!挺起胸膛做人!干嘛呢!你出軌了啊!干嘛這么心虛?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怎么會莫名其妙的心虛。 就像謝小延介紹以后,溫別才看到她身邊還有個男人似得,目光禮貌地移到了單語銘身上:“你好?!?/br> 單語銘忙伸出了手,笑得很陽光:“您好您好,小謝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溫先生,晚上一起賞光吃個飯?剛好我們想在附近,有家新開的川菜館?!?/br> 溫別瞥了眼單語銘的手,和夾帶私貨的口吻,很輕地勾了勾唇,不輕不重地回握:“是嗎?!?/br> 那兩個字如水般平滑,似乎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意味。 謝小延都不得不感慨,段數(shù)高就是不一樣,兩個字回人家一大段,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回的哪句。 單語銘側(cè)頭看了眼謝小延,又禮貌地問了句:“那……您晚上有時間嗎?” 溫別唇角勾了個很輕的笑:“不好意思,晚上我還有事?!?/br> 單語銘松了口氣,點了點頭:“那就很遺憾了,我們下次有時間——” 溫別卻挑了挑眉:“我們?” 謝小延心里升起不妙的預感。 單語銘:“啊,對啊,小延和我,我們好久沒聚了,所以想在附近吃個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