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這時,一個胡人向賀伊的方向走來,他張開懷抱,大笑道:“賀伊,我英俊無匹的金山之主,還記得你的朋友劼因佗嗎?” 賀伊走過去與他撞了撞肩膀,笑道:“我的朋友,你一定為我?guī)砹私献蠲赖木I緞,對不對?” “當然,只有最好的布匹才配得上汗國最偉大的葉護!” “這一次你跟的商隊收成如何?來點兒奶茶吧,我們進帳篷好好聊一聊!” 劼因佗跟著賀伊進了帳篷后,兩人臉上的笑容都迅速退了下去。 “我希望你帶了一個好消息給我?!?/br> 劼因佗脫帽行了一個禮,恭謹地說道:“尊敬的葉護,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大昭的士兵已經進入我們的領地,沖著撻里而來。這一次,他們恐怕想帶點什么回去?!?/br> “多少人?” “不清楚,我得到的消息是,甘州新駐軍的首領裴景行與甘州刺史韋胥有親緣關系,他恐怕想為韋胥出頭?!?/br> “我沒聽錯吧?昭國的皇帝能允許一個小小的將軍挑撥兩國關系?” 劼因佗笑了,“他當然不敢,所以這次來的人馬并非士兵身份,而是打扮成了劫匪?!?/br> 賀伊的臉沉了下去。 撻里正是集市開放的時候,作為組織者,他必須保證撻里的安全,如果有這樣一支隊伍在撻里附近搗亂,薛延陀部的威信會大受打擊。 他沒有猶豫,立刻招來護衛(wèi)排兵部署,然后才對劼因佗道:“這個情報對我很重要,請務必向你的主人轉達我的感激之情,你可以得到六百頭羊和一袋金子,但我有一個疑問?!?/br> “我將知無不言?!?/br> “我不愿相信昭國會派一個年輕的傻子負責甘州的守備,根據你們上一次的情報,他只有三千士兵,就算全部出動也不可能與金山腳下的七萬戶民抗爭,這個看上去像是來送死的隊伍,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這……我的主人不敢妄下斷言,也許葉護可以留下一兩個活口,從他們的口中得到一點樂趣?!?/br> 賀伊微笑著打量他,“也許你愿意跟我一起欣賞這個樂趣。” “我很樂意,說實話,我早就受不了現(xiàn)在跟的商隊了,他們簡直不拿我這個金牌向導當回事,要知道,當年我七下江南的時候……”劼因佗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賀伊饒有趣味地聽著,但他的眼睛里的殺意,始終未曾散去。 薛延陀部的部民并不都集中在撻里,在賀伊身邊的人大概有一萬來戶,調集兩千控弦之士只需要半個時辰。 他們分成八股人馬,向著不同的方向出發(fā),尋找著劼因佗所說的那支昭國部隊。 “阿嚏!”在落日余暉中醒來的張彥祺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他揉了揉鼻子,“每靠近金山一點,我就感覺更冷了一些,啊!林菁,你快來看看我的手指。” 那上面的凍瘡越發(fā)嚴重了。 林菁時不時地用呵氣暖自己的手,她無奈道:“再忍忍吧,我們已經出發(fā)了四天,很快就能到撻里了。” “可我們的人這么少,到了撻里能做什么?”張彥祺問道。 “其實我的意思是,越是臨近撻里,離我們的計劃就越進一步?!?/br> 張彥祺眨了眨眼睛,他湊到林菁身邊坐下,“嘿,我知道朝暉其實是聽你的指揮,你就告訴我吧,接下來,我們到底要怎么做?” 這可真是個小機靈鬼,雖然朝暉表現(xiàn)得不明顯,但這些人的眼睛太精了。 林菁道:“相信我,你們只需要戰(zhàn)斗就夠了?!?/br> 按照她的計算,薛延陀部應該已經出兵,最遲在明天落日前,他們便會有一場遭遇戰(zhàn)。 “我們……會活著回去嗎?”張彥祺忍不住問出口,隨即又解釋道,“我不是貪生怕死,大概,大概是……”他想不出詞來形容自己現(xiàn)在的感覺。 行軍的疲憊不算什么,服從命令也不算什么,但他們的人數太少了,越是深入敵國腹地,越是彷徨。 林菁用余光微微一掃,便發(fā)現(xiàn)有很多人看上去還閉著眼睛,其實都在豎著耳朵聽他們談話。 這個時候不給他們一點鼓勵,恐怕軍心會不穩(wěn)。 她笑著問道:“我看上去像是一意孤行去送死的傻子嗎?” “不像。” 但你的行為真的很像?。?/br> “哎,你臉上的表情可不是這么說的,那我就告訴你吧,這一次,我們要把撻里的大魚釣上來?!?/br> 長期以來,甘州就像一個被渣男予取予求的包子女一樣,為了大昭的和平,為了隴右道能本本分分地在夾縫中生存,她犧牲了太多,而且如果沒人制止的話,她還將繼續(xù)任人欺凌下去。 現(xiàn)在,她的子民已經忍不住想要反抗了,想要消除這種反抗,沒什么比啪啪啪打渣男耳光更爽的事了。 但渣男縮在家里不出來怎么辦? 當然想辦法把他約出來??! 這本來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卻因為不能破壞兩國關系而變得復雜。 ——真的是這樣嗎? “我們會嬴,而且會嬴得漂亮,只有這樣,我們才會在金山腳下造成撼動。這一次,我要他們把搶到的東西吐出來,把本不該屬于他們的東西還回來,以及……” 在這片土地上,布下她的第二顆棋子。 林菁眼里所看到的,可不僅僅是一個薛延陀。 作者有話要說: 分享一個有點冷門的小知識。 東突厥的阿史那家族被稱為“藍突厥”,因為藍色是天空的顏色,也是騰格里神的顏色,象征著血脈的高貴。 藍突厥的奴隸部落被稱為“黑突厥”,黑嘛,很明顯,意思就是血統(tǒng)低下。 有意思的是,藍突厥的特征是,越像中原人,越是能證明血統(tǒng)純粹,而黑突厥大多都是白皮西方臉,在當時的突厥帝國里,可是備受嫌棄的呦。 第27章 血戰(zhàn) 這一次他們沒有夜間行軍, 朝暉令眾人保持體力, 他們在一處灌木叢后扎營, 沒有篝火,只有小聲的談話, 保養(yǎng)武器的細微摩擦聲,和斷斷續(xù)續(xù)的呼嚕聲。 清晨的時候,下起了小雪,他們按照陣容排列整齊, 繼續(xù)往北方前進,只走了不到三里, 一名騎兵示意張彥祺停下,他跳下馬, 將耳朵貼近地面。 “敵襲, 不到三百人。” 這個數字并沒有讓人動容,騎兵們準備好了馬槊和槍,步兵們下馬組裝好陌刀,弓手在測試風向, 朝暉令第四隊組成一個保護圈,圍住了馬匹和輜重。 冷靜, 沒有半分多余的話。 馬蹄聲越來越近, 突厥人的輕騎兵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看到昭國隊伍的同時, 他們連問都不問,直接加快了沖鋒的速度, 像猛獸看到了肥rou,口中發(fā)出嗚嚕嗚嚕的嚎叫聲。 在將要到弓箭射程的距離時,張彥祺下令道:“沖!” 兩方騎兵狹路相逢! 張彥祺排在隊伍的最前方,這黑瘦的少年像是突然被灌入了可怕的力量,他揮動手上的馬槊,在切入突厥騎兵的同時,掄出一道半圓,將靠近他的騎兵全部掃下馬 來!原本平整的騎兵隊被他撕出一道裂口,跟在張彥祺后面的騎兵組成一個尖銳的三角陣,以嚴密的攻勢,將這裂口越撕越大! 從這裂口漏下的騎兵尚還有些發(fā)懵,就遇到了從后面沖上來的步兵隊,他們組成了四四方方的陣型,擁有可怕長度的陌刀整齊揮動,像割草一般直接在馬上絞殺他們! 而那些僥幸從騎兵和步兵口中活下來的突厥騎兵,以及用弓箭瞄準的人,最終喂了已蓄勢待發(fā)多時的弓兵隊。 二百余人,交戰(zhàn)才半刻鐘,突厥陣營便出現(xiàn)潰敗的跡象,他們很快意識到,這一次遇到的隊伍,跟往常很不一樣。 不是那些手無寸鐵的平民,不是混吃等死的守捉駐軍,不是束手束腳的常規(guī)兵團。 這些人是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昭軍精銳,是拿著鐮刀的死神! 原本以為是一次簡單的任務,習慣于欺凌弱者的突厥人怎么也想不到,那個畏畏縮縮的昭國還能展露出這樣恐怖的實力! 這是一群什么人? 交戰(zhàn)兩刻鐘后,突厥人開始逃跑,張彥祺帶人追殺,最后清點尸體,共斬殺一百三十七人! 沒人歡呼,也沒有人露出興奮的樣子,就連最跳脫的張彥祺都沒有什么表情。 所有人都知道,這才僅僅是個開始。 他們原地休息,補充食物和水,朝暉清點受傷的人數,只有五個人輕傷,一人重傷。 重傷的人被換到了第四隊,直到這個時候,眾人才意識到什么都不干,戰(zhàn)斗也不參與的四隊真正的用途。他們負責為主隊輪換新鮮血液,這個一直節(jié)省力氣的替補隊伍,還會在戰(zhàn)斗結束后,負責清點人數、包扎傷口、從敵軍的尸體上搜羅裝備這些事! 似乎很好用。 在林菁的設想中,他們會遇到至少三場直接遭遇戰(zhàn),這六十個人的體力要精打細算地使用,她模擬了無數次,最后才將人數確定為六十人。 不能再多,也不能再少。 而令人驚喜的是,這支隊伍比林菁想象中的還要能打! 短促的調整之后,他們換了一個方向行軍,因為休息了一個白天加一個夜晚,馬匹的腳力十分充足,他們很快遠離了之前的地方,然后繼續(xù)原地休息。 朝暉將林菁叫了過去。 “三次戰(zhàn)斗是我們的極限,那之后怎么辦?” 第一次對上的敵人是不到三百人的小部隊,可突厥人又不傻,各方人馬得到消息后,接下來他們遇到的敵人,可就不止這個數字了。 這三場戰(zhàn)斗,將一次比一次艱難。 “沒有那么糟糕,我們離金山已經很近了,等大隊人馬開始搜查草原的時候,我們在金山駐扎,我知道一個地方,既能提供補給,又能躲避追兵?!?/br> 朝暉沉默了片刻,他最終沒能戰(zhàn)勝自己的好奇心,問道:“你怎么會知道這些?”敵國的地圖,像是刻在她腦子里一般,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按照她說的方向走。 林菁沒有回答。 為什么會知道這些? 因為這地圖是林遠靖用血與汗換來的,他用沙土復刻了腦海中的地圖,山脈、河流、空曠的草場和荒漠、甚至是偶然發(fā)現(xiàn)的峽谷和洞xue,不僅測繪了大昭疆土,還囊括了突厥、吐蕃、吐谷渾、高句麗、南詔等國家的疆域,可惜的是,這份地圖還未來得及公布于世,便毀于那場大火。 如果不是她的兄長林慕從小聰穎,在父親的指導下記熟了這份地圖,林遠靖的心血就要付之東流了。 也許她以后會將地圖公布,但不是現(xiàn)在。 雪越下越大,可人卻并不覺得冷。 過了晌午,他們再次聽到了馬蹄的聲音。 這一次,是六百多人。 “列隊!”張彥祺喝道。 現(xiàn)在的第一隊騎兵,其實司的是跳蕩之職,而排在頭位的跳蕩,便是跳蕩團的核心,只要他不死,后面的人就能跟著沖,是名副其實的靈魂人物。 如果說之前還有人不服這個少年的話,那么在第一場戰(zhàn)斗之后,他就是實打實的隊正,令行禁止,無人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