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林慕能守住的,便是這份傳承。 林菁輕舒一口氣,拿起手邊的旗子,插在了幽州城外。 “我到了幽州大營后……”她開始將自己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一五一十地講給林慕,當(dāng)然也沒忘了盧茗妡的事,直到說起在思遐殿看到的上官皇后,林慕的臉色真是一言難盡。 林菁對父母都沒印象,所以對父親有諸多愛慕者這件事接受沒什么難度,但林慕打小看著父母鶼鰈情深,哪知道外面還有這些事,他神色便有些復(fù)雜。 作為子女,聽到這些,尷尬和無奈兼有之。 “所以你接收了‘山雨’?”林慕問道。 “嗯,費陽和戰(zhàn)十五娘今夜會來見我,阿兄與我一起好不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這不是問題,我的問題是,霍九到底是什么人?” 林菁這段時間的經(jīng)歷避不開三個人,霍九、裴景行、左平,后兩個也就罷了,這個胡漢混血,身份神秘的情報頭子太過危險,作為兄長,林慕不得不在意。 林菁:“……我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不過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在長安,有時間我把他帶來給阿兄和姑姑見一見可好?” “以后再說。”林慕瞬間覺得糟心得很,本能地不想見這個突然出現(xiàn)在meimei身邊的男人,“你可有嫁給他的意向?” 林菁一愣,她還真沒想到這么長遠(yuǎn),皺著眉道:“未找到當(dāng)年真相,為父親正名之前,我不會考慮這些事。” 林慕似悲似喜地看著一臉認(rèn)真的林菁,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你自己決斷吧?!?/br> 兄妹倆又討論了一陣子,林菁才推開窗子,吹響了召喚“山雨”的哨子。 哨子的聲音暗啞急促,像是某種鳥的叫聲,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不會太過引人注目,片刻后,費陽和戰(zhàn)十五娘翻進了林家的院子,雙手奉上了花名冊和賬簿,向林菁交代組織的運作和人員構(gòu)成。 直到三更的梆子響過,林家的燈火才熄滅。 第二天一早,坊門打開沒多久,便有車馬向林家駛來。 一名衣著華美的婢女遞上了一張拜帖,裊裊行禮道:“本月初五,平康里英離之請林將軍過門一敘,望林將軍賞光?!?/br> 修竹第一次收拜帖,他魂不守舍地進了后院,剛把帖子遞給林菁,前院的門又響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鄙人乃左府管事,為我家郎主遞上拜帖,請林將軍赴宴?!币幻痈粦B(tài)的管家笑瞇瞇地遞上做工考究的拜帖,上面的落款是戶部尚書左桉聞的私印,也正是左平的父親,現(xiàn)任的左家家主。 以這兩張拜帖為開端,一整日,通濟坊林家的門前車水馬龍,就沒斷過流,修竹收帖子收得手軟腿也軟。 可林家并沒有出現(xiàn)歡聲笑語,別管來的人多大的排面,也沒有讓人進去坐一坐的意思。 這些帖子疊在林慕的書房,林菁全部都看過了。 她冷笑了一聲,“我好像成了長安城的新貴?!?/br> 現(xiàn)在長安的官員都清楚了一件事——今上根本不在乎啟用罪人之女,林菁不止得到李茂的嘉獎和贊許,連一直在大明宮的上官皇后也對她青眼有加。 私底下大家都知道搬到大明宮的皇后與皇帝不合,但仍然沒人敢小看上官皇后的勢力,因為上官家的人從李僢的年代起,便因為善于治水和治蝗災(zāi)而掌控了大半個工部,至今仍是人才輩出。有這兩大民生大計在手,上官家的根本便不會動搖,在皇宮的上官皇后也就能得到足夠的敬重。 現(xiàn)在,甚至有人謠傳說上官皇后有意收林菁為義女,到時林菁的身份可就是大昭的公主了。 一時之間,林菁成了眾人趨之若鶩的香餑餑。 她手里拿著一張請柬。 這是嘉永長公主為了慶祝昭軍凱旋而設(shè)的宴席,不僅邀請了目前在長安城的大半武將,還有以左平為首遠(yuǎn)征朔方城的高層將領(lǐng),以及一些達(dá)官顯要。 而宴席的時間就在今晚。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拒絕。 第105章 宴會 林慕幫不上任何忙, 他對于meimei口述中的生死危機和命懸一線都無可奈何, 如果是他的話, 也不能做得更好,更何況他連去面對危險的資格都沒有。 但這不意味林慕對此無動于衷, 他看著那張請柬,心中便知“筵無好筵,會無好會”,當(dāng)年與林家親厚的官員都已不在朝堂, 如今留下來的,不是冷漠得事不關(guān)己之人, 便是仇人,這個時候的林菁處在風(fēng)口浪尖, 長安城的焦點, 只怕誰都想從她身上扯下一塊rou來。 他身體緊繃著站起來,脊背上清瘦的蝴蝶骨凸起。 “我當(dāng)年也隨父親見過一些官員,其中活著的,現(xiàn)在都已成了高官。我跟你一起去, 他們再如何,也不會為難我一個廢人?!?/br> 林菁如何能讓他去, 她一下子抱住林慕的胳膊, 心中一陣心疼。 哪怕她已打贏了數(shù)場戰(zhàn)役,甚至殲滅敵軍數(shù)萬人, 可他依然把她當(dāng)做一個需要自己守護的meimei,用這副衰敗的身軀為她作盾。 “阿兄不要擔(dān)心, 李茂還等著用我去征東突厥,他們不敢對我做什么?!?/br> 身為將領(lǐng),最怕鳥盡弓藏,最不怕的,反而是臨戰(zhàn)之時——某種程度來說,也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林菁拿著請柬出了林家。 因為家里太小住不下人,親兵們一部分安置在城郊職田的莊子里,莊情、張彥祺、林嵐、婁飛塵等四人跟著朝暉住在他家中,位置可比林家臨近南城門的通濟坊好多了,是在城北的宣陽坊,離嘉永長公主舉辦宴會的長樂坊也比較近。 早就知道百騎司個個不簡單,就看這居住的位置,便可見一斑。@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她騎著火煉找到朝暉家。 張彥祺帶著林嵐出去游玩;婁飛塵也是長安人,要坊門落鎖才會回來;莊情神出鬼沒,一個二進的院子,除了一個老仆和一個廚娘,居然就朝暉一個人在。 林菁拿著請柬,看著空蕩蕩的院子,一時無語。 “……等我補了新勛位的親兵,也是到了一代新人換舊人的時候了。”她發(fā)狠地道。 朝暉哭笑不得地把她請進來,“今天暫時只有我這個舊人陪將軍了,勿要嫌棄。” 林菁把請柬遞給朝暉,他只看了一眼便道:“我知道長公主府給你發(fā)了請柬,如果要我給建議的話,我建議你裝病?!?/br> 她心里“咯噔”一聲,居然有這么嚴(yán)重? “這個時候裝病,誰會信?” 朝暉道:“不需要信,你不去沒人會把你如何,可你去了,反而給了很多人機會?!?/br> 林菁了然,沒開戰(zhàn)前,她相當(dāng)于有了一個免死金牌。 她問道:“赴宴的人中,有人跟我家有仇?” 朝暉面露異色,“你該問問,現(xiàn)在朝堂上,有多少人是跟林家沒仇的。林元帥當(dāng)年樹大招風(fēng),平定東突厥后的幾次遠(yuǎn)征,哪一次都是怨聲載道,無論是朝堂還是民 間,都希望不要再發(fā)動戰(zhàn)事。當(dāng)時大昭立國也才十幾年,加上南方連年水患,開德七年,中原又爆發(fā)了一次蝗災(zāi),因此糧草供給吃緊,幾乎是全國勒緊了褲腰帶去打 仗。林元帥只負(fù)責(zé)前線,可后續(xù)的補給讓地方官員和各大世家抓破了頭,那些強行征糧的官員首當(dāng)其沖的成為了百姓仇恨的對象,有些地方起了不小的沖突?!?/br> 戰(zhàn)事勝利的同時,也為大昭帶來了民間的隱患。 突厥人打起仗來,號稱“無后方作戰(zhàn)”,因為他們強取豪奪,隨地征斂,軍需物資大部分都靠搶??纱笳巡灰粯?,打下來的地方不僅不能搶奪,還需要安撫,給物資補給帶來極大的壓力。 林菁道:“但有的仗不能不打,如果不將邊境穩(wěn)定下來,大昭境內(nèi)的便不是隱患,而是禍患了?!?/br> “道理是這樣沒錯,但感情上很多人無法接受,而且對很多人來說,安穩(wěn)的生活勝于一切??峙履悴恢溃?dāng)突厥騎兵真的兵臨渭水河畔的時候,有一部分人甚至想要投降,如果不是幽州大捷的消息傳回來,長安城的下場究竟如何還不好說?!?/br> 林菁一笑,無論什么朝代,都有那么一撮求和派,打著各種旗號以期茍延殘喘,并不新鮮。 “這些官員現(xiàn)在也奈何我不得,這么說,要對付我的人,是嘉永長公主?” 朝暉看了看天色,吩咐老仆牽出一匹馬來,說道:“路上說吧,我隨你去赴宴。” 如果沒生在那個年代,很難想象當(dāng)時的林遠(yuǎn)靖有多受長安城的追捧。 原因無他,只因為這個人長得太過俊美,配上那一身泛著寒光的鎧甲和威名赫赫的戰(zhàn)績,足可以滿足任何一個女人對于情人的向往。 林府從沒斷過發(fā)賣奴仆,因為總有人受不住重金的誘惑,偷他身邊的東西販賣出去,令人詫異的是買主中不僅有女人,還有迷信“軍神”陽剛之力的男人。 這位嘉永長公主就是一位“收藏大家”,大到鞋子、衣服,小到頭發(fā),她都不介意地買下來,甚至更獵奇的也不在話下。 她跟自己的駙馬和離,然后不止一次向李僢請求將自己賜婚給林遠(yuǎn)靖,據(jù)說還為此害死了一個跟自己競爭激烈的貴女。 結(jié)果誰都沒想到,林遠(yuǎn)靖帶回了一個獵戶孤女,八抬大轎地將人娶進了林府。 這對嘉永長公主來說是一個莫大的羞辱,在林遠(yuǎn)靖的新婚之夜,她燒掉了自己所有的珍藏,從此大張旗鼓地與面首尋歡作樂,完全不計較世人的目光。 到林遠(yuǎn)靖的死訊傳出,林家成了一地灰燼,長公主府更是狂歡了三天三夜。 天色漸暗,兩人已經(jīng)進了長樂坊,沒走處多遠(yuǎn),坊門便慢慢關(guān)上。 “因愛生恨的女人最危險,你是他的女兒,不受遷怒幾乎是不可能的,嘉永長公主是離經(jīng)叛道之人,越是這般不受規(guī)矩約束的人越危險,所以我才不建議你去?!?/br> 林菁摸著火煉的鬃毛道:“不要緊,我亦是離經(jīng)叛道之人,她要是危險的話,我大概……比她更危險吧?!?/br> 長公主府門前高掛一排燈籠,巷道兩側(cè)??苛藷o數(shù)馬車,仍有人絡(luò)繹不絕地被仆從迎進大門。 林菁將請柬交給門口管事,立刻有人上前引路,高聲道:“林將軍請進!” 穿過了二層門樓,前方便是正堂,是大昭人專門用來宴客的地方,而長公主府的這座正堂極大,朝南的一面根本不設(shè)墻,屋檐下掛著精致的琉璃燈盞,將此地映照的金碧輝煌。 從進了正堂范圍起,腳下便不是雕花地磚,而是鋪上了厚厚的宣城紅地毯。 順著地毯走進正堂,兩邊用屏風(fēng)隔開,有人遞上了干凈帕子,凈過手之后,在外面引路的人退下,里面的侍女垂著頭小步走上前來,輕聲道:“請郎君隨婢子來。” 林菁穿著一身男裝,侍女沒抬頭,自然將她認(rèn)作郎君,林菁也不在意,抬腳跟她進了正堂。 里面絲竹弦樂正是熱鬧,幾名胡姬在正堂中央獻舞,兩邊鋪了坐床,已經(jīng)坐滿了賓客,前方的案幾上擺滿了珍饈佳肴。 正中的主位是一張大床,上面坐著一名衣著華貴的女子,身旁是兩名粉雕玉琢的少年,手持托盤,輪流喂女子吃著水果。 這大床下面左右各有數(shù)張區(qū)別于下方坐床的小床,朝暉在身后不動聲色地介紹。 “左側(cè)的是圓樂公主,北安王家的琢安郡主,義國公家的嫡女薛十一娘……右側(cè)的是二皇子李憲,左仆射史鳳山,右仆射陳恪……” 林菁一進來,那女子就拍了拍手。 歌舞立刻停止,胡姬退下。 嘉永長公主拿過帕子,仔仔細(xì)細(xì)地擦了擦手,慢悠悠地道:“諸位看看,林將軍來了?!?/br> 圓樂公主臉上一派天真,拍掌道:“平生還未見過女將軍,可要讓我好好瞧瞧。” 薛十一娘用團扇掩口笑道:“這長安城誰不對女將軍好奇?托長公主殿下的福,咱們也能看個新鮮。” 兩個小娘子當(dāng)奇趣說笑,其他人的神色微變,向下方看去。 幾句話的時間,足夠林菁看清楚一些人的面孔。 嘉永長公主以慶祝凱旋為名舉辦的宴會,到場的將士居然只來了陸文許和左平,其余比她高上一級或同等級別的,一個都沒有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坐在上方的陳恪是老面孔了,有趣的是,余迢也在下方的坐席里,并未看向她。 左平站起身道:“此番攻打朔方城,林將軍立功無數(shù),乃是我的得力部下,承蒙長公主殿下賞光,邀請她赴宴——林菁,來我這邊一起?!?/br> “慢著?!奔斡篱L公主打斷了左平,“我給林將軍留了位置。” 仆從在薛十一娘的下首加了坐床,請林菁進來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