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的立場是隨著政局而變動的，那么這次李禎向你們借糧，會成功嗎？”

    “會?！?/br>
    “對大昭這么有信心？”

    霍九低低地笑道：“我是對你有信心，你才是我的第一手情報，東突厥恐怕要不復存在了，西突厥的十箭還不如東突厥有魄力，我自然會重新選擇合作伙伴，這一次大昭主動向昭武九姓求助，我們當然要坐下來好好談一談?！?/br>
    借糧當然是可以的，但大昭要付出的代價，可就沒那么簡單了，想與胡人做生意，能保證不吃虧就已經(jīng)很厲害了，有霍九坐鎮(zhèn)的話，更是難上加難。

    “也就是說，我們不會有太大的利益沖突，對嗎？”

    “我只能盡量保證，昭武九姓并非鐵板一塊，有向我一樣一心求財?shù)?，自然也有其他想法的人，但總的來說，都在我的把控范圍?！?/br>
    “因為你是火神令的主人嗎？”

    “算是吧……”他說得有些含糊，“胡人信仰火祆教，以火為尊，教中有教主、祭祀、圣女，負責教中事宜，而火神令執(zhí)掌的是光的另一面，他們守護信仰，火神令的主人負責守護這個民族，只要見到令牌，所有人都會受火神驅(qū)使?！?/br>
    “那么，你可以說是昭武九姓的無冕之王？”

    他謙虛地道：“我與九姓國主之間互相制衡，談不上無冕之王，而且佛教的影響日趨強大，所以我才說，九姓內(nèi)部也非鐵板一塊。不過，你不是一直不在意我的身份嗎？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來？”他眸光銳利了起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確實知道了一些麻煩事?！?/br>
    他湊過去，蹭著她的臉頰，說道：“別擔心，我?guī)湍闾幹昧思斡篱L公主，在你出征之前，我保證她沒有心思來為難你?！?/br>
    她笑道：“跟我最近知道的事一比，嘉永長公主還不算什么?；艟牛阆胫绬?？如果知道的話，就會與我一同承擔，沒有退路……后退即是背離我，我怕你承擔不起后果。”

    “我向你獻上了忠誠，死亡也不會將其收回。而且，”他壓低了聲音，蠱惑般地說道，“你是我唯一看上的女人，為什么要背離你？與你在一起時候，我得到無與 倫比的歡愉，令人上癮。只要不讓我背叛國家，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林菁，好好利用我，而我只要那么一點點的回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的手滑過她的曲線，饒是她再大膽，也被激起了一層淺淺的顫栗。

    “那你……還不老老實實的聽我講？”

    “好，好?！彼麩o奈地收手，手臂一展，讓她趴在自己的胸口上，“我最愛的玉貍奴，一切都聽你的?！?/br>
    她嗔了他一眼，一邊講述回到長安后的見聞，順便也理清自己的頭緒。

    ……

    霍九不是昭人，對玉璽的概念沒那么強，他很快冷靜下來，總結(jié)道：“目前直接與彩云逐月圖案有關的，除了最開始出現(xiàn)的皇宮的前朝大內(nèi)高手閻鳳雙，還有出現(xiàn)在朔方城的神秘人，現(xiàn)在再加上一個，北安王和他的女兒琢安郡主?！?/br>
    林菁道：“與前朝有關的，還有被藏在皇宮里的蘇國夫人，如果說她不知道彩云逐月圖案，我是不信的。裴元德提到連翼與之相關，也并無不可能?！?/br>
    “剛巧，彩云逐月相關之人，也都與林家有關?！?/br>
    “神秘人之于祖父，蘇曼之于阿耶，都有直接關聯(lián)，如果連翼也是其中一分子，那么幾乎可以確定，前朝勢力一直在不遺余力地瓦解林家?！?/br>
    “這樣以來，逆世軍最大的資助者也基本可以確定了，如甘州韋胥一樣被腐蝕的官員恐怕不在少數(shù)，就連裴元德也通過某種渠道得知了這個組織，想必他們正在經(jīng) 歷從水下浮上水面的過程，一旦真的為世人所知，大昭也就該變天了。”霍九想了想，又道，“裴元德的態(tài)度很奇怪，如果彩云逐月的勢力已經(jīng)到了連他都忌憚的地 步，為什么不做些什么？”

    林菁埋進霍九懷里，輕聲道：“他應該不是不想做，而是不能做?！?/br>
    霍九冷笑一聲，“你們的皇帝心眼真的很 小，上一個‘軍神’被陰謀所害，下一個接任的大元帥又被掣肘，你未從軍前，連年戰(zhàn)事失利，被人打到了長安城下，居然還不思悔改，這樣的王朝，有什么效忠的 必要？反正傳國玉璽在你手上，上官素還送了你‘山雨’，這皇帝換個人做，也不是不行?！?/br>
    “先不用想這么多，眼下有兩件事必須快些辦，我要想辦法接近琢安郡主，查一下北安王，另外就是在遠征東突厥之前，鏟除逆世軍，捉住連翼、連正父子，用此功績來搏行軍大總管的位置。這一次出征，我不想再居于人下了?！?/br>
    霍九一下子就明白了林菁的言下之意，“你要掌控這支軍隊……”

    林菁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覆蓋在他唇上：“說出來就沒意思了?！?/br>
    她從來不覺得攻打東突厥有多難，并不是她看不起敵人，而是她殺了拔延訶勒之后，其他三大貴族正在瘋狂蠶食拔延部的利益，她留在甘州的韋胥，想必也已經(jīng)完 成了與薛延陀之間的談判，只等她到時候主持大局，唯一讓她掛心的，除了深宮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蘇國夫人，便是失蹤的錦琛了。

    她有一種預感，這個看上去無關緊要的小人物，或許才是關鍵。

    “我現(xiàn)在最想知道的情報，就是錦琛的消息了。”

    “連胡人的商隊都打探不到的消息，只能去更偏僻的地方尋找了，還需要再多一些時間?！?/br>
    林菁也只能等了，她自己是沒時間去打探消息，接下來，恐怕要做一番博弈，才能在太子李恒回來后，把他招募的那支軍隊弄到手，然后去拿逆世軍練兵。

    她理清了頭緒，又問道：“對了，你現(xiàn)在在長安城，是以什么身份出面？”

    霍九的手正攬在她腰間，聞言，手上突然一緊，淡淡地道：“康國王子的身份。”

    林菁：“哦，王子……什么？”她一下子竄起來，坐在床上，捂著嘴道，“你是康國的王子？”

    他被林菁的反應逗笑了。

    “很意外？”

    “……沒想到會有這么親民的王子?！?/br>
    但她馬上就意識到了一件事，霍九作為一國的王子，居然可以常年不在國內(nèi)，而且在重視血統(tǒng)的昭武九姓中，一個胡漢混血的王子意味著什么？

    她想起當初在朔方城里，她裝扮成玉貍奴時，霍九曾說過，她是唯一能靠近他的女人……他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

    林菁眼眸中的情感瞬息萬變，從震驚到沉思，再到憐惜，最后歸于平靜。

    霍九將她的變化盡收眼底，卻不動聲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因為在某一刻，他知道她懂，感受到了她的理解。

    在無言中，未付諸于口的情感，輕輕踏出底線的一步……都在兩人默契的交流中完成。

    林菁輕呼出一口氣，托著他的下巴打量著說道：“感覺自己撿了一個大便宜，嗯……我的王子殿下?！?/br>
    霍九故意用下巴蹭了蹭她的手指，笑道：“康國國主隆達爾有十一個王子，我只是其中最小的，同時也是最不顯眼的那一位，你撿的可不是便宜，而是一個常年不出門，只有在祭祀時才會出現(xiàn)的廢物，嗯，現(xiàn)在還覺得我親民嗎？”

    她忍不住笑意，撲進他的懷里。

    “有意思，我喜歡！我收回剛才的話，你一點都不親民，因為你只要親我就好了?！?/br>
    她獻上吻，本意是想親他的臉頰。

    可霍九突然轉(zhuǎn)過臉，噙住她的唇瓣。

    你也給我?guī)砹梭@喜啊，我的姑娘。

    第113章 進宮

    幽秘的約會并沒能持續(xù)太久, 兩人身上事務繁多, 最后簡單的分了一下工, 由霍九這邊幫忙尋找錦琛的下落，林菁這邊則負責試探琢安郡主, 等待李恒的歸來。

    琢安郡主在皇宮陪伴太后，之前有了上官皇后的支持，林菁想進宮并不難，她手上有皇后手信, 禁軍不得阻攔，只是進宮的請求需要傳遞到大明宮, 得到允許后才能真正放行。

    這會兒快要黃昏了，肯定來不及, 她從胡餅鋪子的另一個門走出去, 回到了崇義坊的家，一開門，便看見莊情便似笑非笑地在斜倚在門廊。

    “聽路遇的游俠兒說，嘉永長公主的府上發(fā)賣了一批奴隸和下人, 有口風不嚴的，被人套出話, 說是長公主府私下經(jīng)營的三個大鋪子都出了問題, 放在商隊的線也傳回了不好的消息，用度一下子縮減, 連他們這些閑雜人等都養(yǎng)不起了?！?/br>
    林菁一聽便知道是霍九的手筆。

    她若無其事地道：“那她還真是倒霉?！?/br>
    “我想了很久，在你認識的人范圍里, 都沒有能做到這個地步的人，林將軍，看來你的秘密不小啊。”

    林菁一笑：“如果有正義人士一定要為我出氣，我又有什么辦法？”

    莊情玩味地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其他人也這么想，還有，做得這般高調(diào)，護得如此明顯，說是想把你往火坑里推，我也是信的?！?/br>
    “多謝你提醒，但被人護著的感覺還挺不錯的，真的，我不是那種畏首畏尾的小可憐，希望‘其他人’也能意識到這一點，要我說，嘉永長公主的懲罰還是輕了，如果是我親自動手的話，可就不會這么溫柔了?！?/br>
    “也是，你現(xiàn)在有所依仗，東突厥還沒打下來……但你就不怕被人秋后算賬？”

    林菁笑著搖了搖頭，她有些感嘆：“莊情，雖然你在我手下做事，也成了我的親兵，可你心底里還是看不起我是一個女人，為什么害怕被‘秋后算賬’的人一定是 我？憑著他們對林家做的事，明明害怕被‘秋后算賬’的應該另有其人，我不怕你說出去，現(xiàn)在我與他們的關系是互相利用，最后誰能嬴，還未可知，你也該想一想 后面究竟該跟誰走，這一次升勛位后，我會給你們一次走的機會，留下來的人，不管是從哪兒出的身，今后只能聽我一個人的話，否則就留下命來?！?/br>
    戰(zhàn)場上容不得半點心軟，從古至今，練兵沒有不殺人的。一個士兵，如果沒有忠誠，不能做到令行禁止，與廢人無異，甚至還會成為軍中毒瘤，不若早早割了好。

    將領身負的并非一人之命，也并非所帶士兵全體之命，每一個上前線的將領，身后都是泱泱一國之民。@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任何一個會影響戰(zhàn)事的因素，都會被她鏟除，直至勝利的榮光。

    天色漸暗，莊情的臉隱沒在屋檐下的陰影中，他低聲道：“你說得對，我會好好考慮。”

    林菁本想走，可她還是駐足了片刻，抓住了莊情的手臂。

    “但我還是希望你……你們會選擇我，而我也不會辜負你們的，你相信我嗎？”

    莊情垂眸看了看她的手，聲音吊兒郎當起來，說道：“也許吧。”

    林菁爭取過了，也不糾纏，轉(zhuǎn)身先進了后院。

    第二天，林菁順順利利地進了宮。

    還是當初的小太監(jiān)，名叫順來，邁著小碎步倒騰得可歡實。

    “將軍終于來了，每天都有人在宮門口等著消息，只要將軍一遞上信物，娘娘立刻就能知道，馬上就能召見將軍?！?/br>
    林菁微笑：“承蒙皇后殿下厚愛，真是愧不敢當?！?/br>
    “將軍不用這般客氣，娘娘對將軍的親厚，誰不知道？御膳房里總是備著幾樣菜品，都是娘娘給將軍留著的呢，不過……真看不出將軍飯量如此……”他突然捂住嘴，“小人不是那個意思，將軍恕罪！”

    林菁納悶：“宮里人知道我的飯量？”

    順來看了看四周，小聲道：“將軍的事跡，宮里都傳遍啦，尤其那些宮女們，最喜歡打聽你的喜好，連你最近搬家到崇義坊都知道，都說是嘉永長公主賠了夫人又折兵，連老天都護著將軍呢?！?/br>
    林菁：“……這消息也太靈通了吧，她們打聽這些做什么？”

    “宮里枯燥，悶得慌唄，將軍可千萬別說是從我這里聽來的，留小人一命吧——哎！”

    “死狗奴，不長眼睛啊！”

    一個拐角，順來撞上了前面的人，麻溜地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大明宮思遐殿順來沖撞了貴人，簡直罪該萬死，還望恕罪！”

    順來深諳宮中法則，別管是哪出身，在主子沒在身邊，對方身份又未知的情況下，一定是低調(diào)保命為主，絕沒有依仗自己是從皇后身邊出來，便耀武揚威的。

    他先報了來處，再低聲下氣的道歉，對方基本不會跟他計較。

    “思遐殿的？”從那太監(jiān)身后踱來一個人，眉眼俊秀，長身鶴立，也是一表人才。

    順來一抬頭，立刻道：“原來是齊王殿下！小人真該死！”

    林菁將一切盡收眼底，躬身行禮道：“見過齊王殿下?！?/br>
    “原來是林將軍。”李禎打量了一番，手握扇子，想用扇子去抬林菁的手臂，這舉動對一名女子來說，便略顯輕浮了。

    林菁自己挺直了身體，眼觀鼻，鼻觀心，擺明了不想多說話。

    李禎笑了笑，看了看跪在一邊的順來，說道：“也沒什么大礙，不用跪著了，我還有事，等閑下來，一定去向殿下問安?！?/br>
    “謝齊王殿下！”順來高聲道。

    林菁往旁邊一讓，覺得李禎的目光讓人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