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燦金色的煙火在夜空中爆開,外圍的煙火落下后,正中央又綻開了一朵藍色的,稍微小了一些的煙火, 開敗之后,最后一層紅色煙火綻放, 方才收場。 夜深人靜的時候爆出這種東西,金吾衛(wèi)很快便到了現(xiàn)場, 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林菁趴在附近的房檐上, 她手里是收回的竹筒。 這是鬼谷特有的三花傳訊,專門召集附近門人所用,如果司奉齡在長安城,就一定能看到。 她其實心里不怎么報希望, 但太子很快就會聯(lián)系她,在此之前如果能從司奉齡這里了解得多一些當然最好, 也免得她陷入被動。 半個時辰后, 金吾衛(wèi)早就不知巡邏到什么地方了,煙火爆開的地方還是沒有人來查看。 林菁已經(jīng)忍不住在房檐上打瞌睡了, 連附近的野貓都不把她當回事,幾只小貓在她旁邊游走。 突然, 其中一只豎起了耳朵。 林菁揉了揉眼睛,只見遠處有人影落下,正環(huán)顧四周。 她一下子站了起來,衣料發(fā)出細微的響動,那人影便動了動。 林菁沒說話,朝著家的方向飛奔,略回了回頭,發(fā)現(xiàn)人影也跟了上來,兩人先后進了她所住的小院子,門一開,兩道寒風滾入,再一關上,風靜人不動。 “師兄?!彼乳_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司奉齡嗤笑了一聲:“別,我已經(jīng)被逐出師門了,當不得這一聲‘師兄’。之前哄你叫一聲都難,現(xiàn)在反而這么主動的叫我,可真讓人心里發(fā)寒,而且?guī)熋眠€不惜出動了三花傳訊,說實話,我是真的不想來見你——你就是個麻煩精?!?/br> 林菁無言以對,因為她確實是因為要用到這位師兄,所以不得不放低身段——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她這么給自己洗腦。 “有一件舊事,想跟師兄確認一下,這個人情我今后一定還。師兄應該也得到消息,皇帝任命我為昭武衛(wèi)首領,待軍隊集結完畢便走馬上任,現(xiàn)在我的承諾今非昔比,不會讓師兄吃虧的?!?/br> 司奉齡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笑道:“師妹說得很動聽,可這便宜我不想占,師妹左手有胡人的庫勒迦王子,右手是祆教的圣女,身后還跟著一群狂蜂浪蝶,我怕這便宜還沒占到,就被你賣了還不自知?!?/br> 他言辭犀利刻薄,但林菁半點不覺得委屈,她身邊男人的確多,等接管了昭武衛(wèi),身邊親兵大換血之后,聚攏在她身邊男人還會更多。 一開始還會私下做心理建設,現(xiàn)在么,也算是虱子多了不癢,她已經(jīng)沒什么感覺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林菁能屈能伸,好聲好氣地道:“只要師兄不坑害我,我絕不會對師兄出手,眼下有一件事需要師兄幫忙,也只有你能幫得上我……” 司奉齡招了招手,林菁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可剛坐定,司奉齡的手就攬住她的腰肢,把她壓了下去。 林菁經(jīng)歷過強迫,這一瞬間腦海里閃過極不好的聯(lián)想,她的手摸上龍雀,怒道:“你這是做什么?” 司奉齡也不懼她話語中隱含的威脅,他吃透了她的心思,在沒利用完人之前,這丫頭不會跟他撕破臉,只要不突破她的底線,他就是安全的。 他的頭低下去,在她耳邊道:“深更半夜,有膽子把男人從女人床上叫起來,就別想正襟危坐的跟我這兒假正經(jīng),我不是你那些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男人,想利 用我?guī)湍?,也得給些誠意不是?當然如果你誠意更多一點……”他的手勁加重,林菁不適,忍不住扭了扭,便讓司奉齡的眸色更深了一些,他突然道,“你喜歡庫勒 迦,是看上他哪兒了?那張漂亮的臉蛋還是那雙藍色的招子?我照著他的樣子做一張面具,保證你什么都分辨不出來。師妹,好好想一想,與其跟個胡人,不如跟了 我,想要什么秘聞都可以拿去,一勞永逸豈不快哉?” “那就得跟師兄道聲歉了,我想請你幫的忙,還不足以讓我昧著良心給你當姘頭?!?/br> 司奉齡笑了笑,聲音突然正經(jīng)了起來,仿佛真的拿出了師兄的威嚴。 “哪兒學來這么難聽的葷話?小小年紀怎地不學好!” 這本是訓斥,可用他那低沉磁性的聲音說出來,平添了曖昧,反而更像是某種情趣。 林菁氣急反笑:“有一個把師妹買給突厥人的師兄在,還好意思說我!” 司奉齡反駁道:“真想讓你回不來,我給你救命的暗器做什么?骨殺制藝繁復,利可穿喉,我身上也不超過三片?!?/br> “要不是因為你,我也用不上那所謂的救命暗器?!?/br> “……你是叫我過來吵架的?” 林菁不想說話了。 被他刻薄也好,被他訓斥也好,林菁都無所謂,可直到這會兒才覺得委屈。 為了那一點勝算,為了與太子周旋,為了追逐權利,為了達成目的……在不經(jīng)意間,她已經(jīng)做了太多自己本不愿去做的事,雖然不曾后悔,可人也有脆弱的時候,她自詡全身鎧甲,就算脫了衣裳,只要心是無堅不摧,便能無所畏懼。 可現(xiàn)在算什么呢? 明明被男人壓著,還要與他虛與委蛇,匕首在手上,卻刺不出去,還要受他羞辱。 明明是師兄,不幫她就算了,她也沒有天經(jīng)地義使喚人的想法,可他反而還害她,故意來占她便宜。 怎么能這樣呢? 陡然升起一腔孤苦。 此處是她的家,有疼愛她的家人,有她的親衛(wèi)。 在長安城,還有她的愛人,她的知己好友,她的長輩。 她并不缺人陪伴,按理說她不該覺得孤獨,說出去還會被人嫌矯情。 可此時此刻的孤獨,并不因為她缺少理解和關愛,而是在經(jīng)歷了許多事之后,心境上發(fā)生的劇烈變化,以至于連自己都陌生起來。 偏離了本心的妥協(xié),令她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與過去分離,與那個曾經(jīng)的自己分離,與從前認知的世界分離,在這種煎熬中,沒有人能幫助到她。@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種孤獨,才是一個人成長過程中,真正無法治愈的傷痕。 也是林菁最脆弱的時刻。 她眨了眨眼睛,兩顆淚珠滾滾而落,恰好滴在司奉齡撐在她一側的手背上。 司奉齡很快察覺到那是什么,他像是被灼傷一樣,迅速起身。 是,他是故意欺負她的。 正在打坐調(diào)息的時候,他聽到了劃破長夜的暴烈聲,推開窗,立刻看到長安城上空的煙火。 沒人能想象到他當時的激動。 目前在長安城的鬼谷傳人,除了他便是她,她用這種方法召喚他,其實從心底里承認了他師兄的身份。 至少在林菁這里,他還是一個鬼谷門人。 可這丫頭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定是遇到了麻煩才向他求助。 呵,怎么不去找那個王子?怎么不去找左家和余家的小子?還有那個剛勾搭上的圣女……他關了窗戶,重新坐在蒲團上。 可心再也靜不下去了,要這么調(diào)息下去,非走火入魔不可。 就當是解心魔了,他這么安慰自己,又披上了衣服,想了想又脫下去,咬著牙拿出一件新漿洗過的衣服穿在身上。 急匆匆出去,又覺得自己這個樣子太過急切,被她察覺的話,說不準又會想辦法拿捏他,在院子里轉(zhuǎn)悠了一圈,倒掛在樹上練了會兒腿功,才翻出了家門。 乍一見到她是高興的,后來不知怎地,十分不喜歡她臉上淡漠的表情和公事公辦的套路,便忍不住想欺負她,讓她向他低頭。 求人么,就得有個求人的樣子。 可她爪子太利,翻起了舊賬,那是他與她之間心底都有的一根刺,提起來兩個人都不好過。 她受的傷得比他多得多。 司奉齡將她拉了起來,指尖抬起來,遲疑地拂過她眼角,只沾了一點殘留的濕潤。 林菁沒放任自己的脆弱,不過兩滴淚,干得快,只剩冷清的目光。 就算沒有錦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她能克服一切困難,這都不算什么。 她剛想開口逐客,就聽司奉齡道:“你這次找我來,是因為見過了太子吧?他既然想拉攏你,應該告訴你他找到了錦琛,對不對?” “嗯。”林菁輕聲應道。 司奉齡笑了笑,道:“你來找我是一件很正確的選擇,因為十年前,錦琛是我抓到的,我親手把他交給了太子?!?/br> 司奉齡以為她是誤打誤撞才來尋他,林菁沒否認。 現(xiàn)在,錦琛失蹤這十年的原因終于有了答案。 “太子為什么要囚禁錦???” “自然是為了當年之事,林遠靖究竟怎么死的,除了當時在紫宸殿的那五個人之外,誰都不知道,涉事的其他人都被滅口,偶有消息傳出,那也是宮里默許的,所以你現(xiàn)在知道的,有關那一天的一切,說白了,都是皇帝允許你知道的,那么,你所知的到底是不是真相呢?” 答案不言而喻。 她反問道:“那你呢?你捉住了錦琛,便不好奇真相嗎?” “我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私下審問了他。但是,”司奉齡嘆了一聲,“他當場嚼碎了舌頭?!?/br> 林菁一懵,尉遲讀武不肯說,錦琛又不能說話,這時候的內(nèi)侍能識字的都是極少數(shù),更別說會寫字了。 她喃喃道:“看來,錦琛這條線要斷了?!?/br>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都會成長,與過去告別,這其實就是成長的孤獨。 這里師兄會錯意了~ 第131章 回來 “當年的真相就那么重要嗎?”司奉齡問道, “你那時候才多大, 何必這么執(zhí)著?” “不是我執(zhí)著, 是林家要有一個說法,身為家主, 我有責任。” 司奉齡點了點她的額頭,笑著道:“小小的女娃,總是老聲老氣的。算了,我?guī)筒簧夏氵@個忙, 走了。” “等等。”林菁怕他順著窗子飛走,連忙拉住他的手。 司奉齡眼睛向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繼續(xù)垂著眼簾,問道:“還有什么話?” 林菁咽了咽口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做, 幾乎是本能地拉住了他。 也許是師兄這種生物天生就克師妹。 司奉齡自詡鬼谷棄徒,可看到了師門的三花傳訊,他還是來了。 林菁心里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師兄,”她喚道, “你改好吧……等師父回來,我去勸他, 你……” “好?什么好?”司奉齡挑眉看了林菁一眼, 然后反手握住她的手,唇角勾起一抹邪笑, “你以為我是什么人?我都害過你一次了,怎么還不長記性?剛趟進江湖里的嫩頭, 總以為自己能改變天下,收復人心,可你知道什么?這些年我什么事沒做過,你能想象的和你想象不到的,我都經(jīng)歷過。所以,不要自以為是了師妹,師父做得對, 我就是個人渣,殺人如麻滿手血腥,沒有cao守沒有羞恥,我玷污了師門,還回去做什么?沒有束縛,我反而更自由,比如你這樣漂亮的師妹,我也可以染指,在草原 上你昏迷的時候,我還好好享用過——你現(xiàn)在知道了,還認我當師兄嗎?” 司奉齡半垂著眼眸不看她,笑著說了洋洋灑灑一大堆,可手仍然沒松開她。 他在等著她掙脫。 偏生林菁就沒掙脫。 她根本沒聞到他身上有別的氣味,林菁一直知道這位師兄的話不可信,因為她跟他一樣,說起謊連眼睛都不眨,有時候會說得自己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