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jié)
那人穿過廳堂,來到書房前,垂首回道:“少主,長安來的信到了?!?/br> “進(jìn)來。” 連正早已摘了眼罩,他坐在窗前,案幾上堆滿了卷軸和折子,旁邊還放著一碗粥,到?jīng)龆紱]喝過。 看過手中的紙卷之后,他一時表情沒有變化。 申屠翰坐在另一張案幾前,手里拿著一張信紙還在喋喋不休道:“……河北道的那些人真是太不中用了,今年是個豐收年,卻要糧收不上糧,要錢收不上錢,再這樣不如把張拓給換了,他下面的那個人叫什么來著,不是很積極么……” 咣當(dāng)! 一聲巨響打斷了申屠翰。 連正一腳踢飛了案幾,他站在屋子里,搖搖晃晃的,喘著粗氣。 申屠翰連忙從他手中搶過那張紙卷,一看便瞪圓了眼眸。@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義父他……是林菁……”申屠翰后退兩步,他知道這兩個人對連正意味著什么。 “小翰,出去,帶著一團(tuán)和二團(tuán),圍城?!?/br> “……是?!?/br> “四大家的人,不準(zhǔn)出入,封谷?!?/br> “是。” “從第三層羅網(wǎng)開始,全力收集資源,各地聯(lián)絡(luò)官隨時待命,近期大昭會有大行動,我們也要進(jìn)入警戒狀態(tài)。” “是。” 申屠翰領(lǐng)命出去,連正卻是搖搖欲墜,最后還是跌坐在地上。 他心知肚明,這是林菁在向逆世軍宣戰(zhàn)了。 她殺了他父親。 他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 可他喜歡她到這種地步,連恨都要用力,父親的過世和她的反擊令他幾近崩潰,他強忍著給申屠翰下令穩(wěn)定住逆世軍的局勢,到這時悲憤交加,方才嘔出一口鮮血。 心尖尖上的血。 怎么就到了這個地步……她怎么就不信他…… 連家雖然用了林遠(yuǎn)靖留下的資源,但也在幫林遠(yuǎn)靖反抗大昭??!雖說道不同,但本質(zhì)是一樣的,她本可以不用這樣,他會幫她報仇的,甚至以后……他也會給她林家應(yīng)有的榮寵和地位。 連正不能理解,她何至于此?為什么恨連家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他扶著墻,硬撐起身體,抖著手推動博古架上的花瓶,打開了下方的暗格,用手調(diào)試下方羅盤機(jī)關(guān)鎖,然后跳出一個小匣子,里面裝的,是父親留給他的錦囊。 很久以前,在他稍懂事后,父親便嚴(yán)肅地道:“此錦囊,若我死于非命,你即刻拆開,不可拖延!”之后每年都會單獨帶他來到書房,檢查暗格機(jī)關(guān),看他獨自破解機(jī)關(guān)鎖,然后再將機(jī)關(guān)復(fù)原。 因為帶有死亡的色彩,所以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不想去看這枚錦囊,從未偷看過。 連正打開錦囊,取出里面的信紙,打開一目十行的看完,便發(fā)了瘋一般撕碎了那張薄薄的信紙。 一直內(nèi)斂沉穩(wěn)的英俊青年此時像條狗一樣趴在地上,渾身的傲骨都在這片刻間被擊潰,嘴里只剩下三個字。 “我不信……我不信……” 第139章 時光 天剛破曉, 第一波晨鐘敲響, 絲絲縷縷的晨光破入窗欞。 床帳劇烈抖動, 男人粗喘的聲音和女子的嬌吟在最后一刻無比高亢地傳出窗外,驚走了落在樹上的小雀。 半晌, 緊閉的床帳縫里伸出一截玉白小腿,腳踝上面還系著紅寶石腳鏈,綴著幾個小鈴鐺,足尖蜷縮, 一跳一跳,鈴鐺聲清脆悅耳。 只聽得男人的聲音道:“杜公上次還說你皮松rou懈了, 我便想怎么可能,這可是天下第一美人, 不老的妖精, 這次一試才知道你的厲害,果然名不虛傳?!?/br> 一雙玉手掀開床帳,蘇曼裸著身子,倚在床邊笑道:“杜公好處子, 奴家如何比得過那些未及笄的小丫頭,他嫌棄我, 我還嫌棄他老邁, 怎及溫侍中有男子氣概,讓奴家生死不知, 好不快活?!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溫有節(jié)大笑,拍了拍女人豐腴的腰臀, 說道:“別撒嬌,要上朝了,下次再收拾你?!?/br> 蘇曼偏偏蹭過來,柔聲道:“還望溫郎憐惜奴家?!?/br> “知道了,下次主公要來前,我攔著些,也省得你身上痕跡太多,讓李禎起疑?!?/br> 蘇曼送了一個香吻,然后取過旁邊的里衣穿上,服侍溫有節(jié)穿上準(zhǔn)備好的朝服,送他出了門外,再關(guān)上門,忍不住露出了譏諷的笑容。 “前腳睡了皇帝的女人,后腳就繞到宮前上朝,可真是方便呢?!?/br> 上方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道:“你不喜歡的話,我去殺了他?!?/br> 蘇曼嚇得一個激靈,隨后捂著胸脯道:“閻曉晨,你別突然出聲好嗎,我要嚇?biāo)懒?!?/br> 一個黑影從房梁上躍了下來。 眉目俊秀的年輕郎君懷抱著一柄橫刀,皺著眉看著衣衫不整的蘇曼,冷聲道:“你還要在這皇宮里當(dāng)妓子多久?” “這是我的事,我高興多久就多久。” “這恐怕不是你高興不高興的事,如果有我相助,你逃出去的幾率有三成,若你自己的話,連一成都沒有,他們不會放過你的?!?/br> 蘇曼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既然你知道,還問我做什么?” 閻曉晨漠然道:“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姨母的份兒上,我連問都不問?!?/br> 蘇曼翻了一個白眼,走到梳妝臺前,慢慢梳著長發(fā)。 “你們閻家男人就是麻煩……不過,我還是羨慕阿姊的。”她看著銅鏡里巧笑倩兮的美人,“生同衾,死同槨,一輩子干干凈凈,多好?!?/br> 當(dāng)年入宮的并不止蘇曼,還有她的jiejie蘇柔。 蘇曼和蘇柔,皆是容貌絕色的女子,底下人不敢覬覦,唯有一國之帝王可以擁有。 誰想到閻鳳雙一見蘇柔,便像是老房子著了火,硬是去找隋帝要人。 隋帝雖然暴虐無道,但因祖上積德,與武道出身的閻家交情匪淺,與閻鳳雙以兄弟相稱,才得他守衛(wèi)皇宮,更何況蘇曼比蘇柔姿容更勝一籌,有了珠玉在前,蘇柔也不是非要不可。 于是蘇柔被娶作閻家婦。 反抗軍攻破隋朝皇宮時,閻鳳雙身死,蘇柔殉情,留下一個男嬰,被蘇曼帶在身邊逃出了長安。 一晃,他都長這么大了,高高壯壯的像他父親,一身出神入化的閻家刀法,本該龍入江海,卻因為她,同樣被鎖在了這深宮里,還要見到這許多不堪。 蘇曼覺得有些乏。 她側(cè)過身,從銅鏡里打量閻曉晨,趕在他不耐煩前,開口道:“其實,我還真有個人想要你去殺。” “誰?” “那個心狠手辣的小丫頭下手太快了,我聽說連翼已經(jīng)死了,她遲早會找到我頭上,李禎那個廢物根本靠不住,我思來想去,還是你出馬吧,”她慢條斯理地道,“把林菁的人頭帶回來?!?/br> 閻曉晨皺起眉頭:“林遠(yuǎn)靖的女兒?” 蘇曼挑眉:“當(dāng)年,鬼谷的風(fēng)惜羽都敗在你父親的刀下,你難道會怕他的后人?” “我不怕,好,我去殺了她?!?/br> “別在長安城下手,太扎眼?!?/br> “我明白。”閻曉晨轉(zhuǎn)身欲走。 “等等?!碧K曼又叫住了他。 “怎么?” 蘇曼轉(zhuǎn)過身。 她知道自己是極美的,尤其是笑的時候,所以她有很多種笑。 撒嬌的、嫵媚的、妖嬈的、清純的、冷清的……她都會。 但只有對閻曉晨的時候,她會露出一種自己都無法控制的笑容。 她笑道:“也別逞強,殺不死就回來,我還有別的辦法,活著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嗎?” 閻曉晨嗤笑:“你如果真的有別的辦法,還會用得到我嗎?” “哎你這孩子真是的,快走快走,看到你就煩!” 閻曉晨的腳步卻遲疑了,他低著頭,輕聲道:“你也是……遇事別逞強,等我回來,把欺負(fù)你的人都?xì)⒘恕!?/br> “好嘛,到時候我們?nèi)ツ戏剑沁吷蕉嗨?,我?guī)闳タ丛蹅兝霞遥俳o你娶一房漂亮的媳婦,幫你養(yǎng)幾個娃娃?!?/br> 閻曉晨舒展了眉眼,他看著被稱為“不老妖精”的女人,即使外表仍如雙十女子一般,但他知道,她的心已經(jīng)蒼老無比了。 他越是長大,就越知道她在變老,沒人能抵擋住時光的侵蝕,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可那些男人卻不知道這些,他們不懂她,也不想懂她。對他們來說,她只是一件工具罷了,只不過她更昂貴,也更精美。 “等著,我給你養(yǎng)老送終?!遍悤猿糠盹w了出去。 蘇曼又回過頭,過了一會兒,她懶洋洋地拉下了旁邊的搖鈴,侍女們打開門。 外面天光大亮。 長安城的許多人都沒想到,兵部會突然來了一群不知道從那個犄角旮旯跑出來的將領(lǐng)來支援林菁,還真的叫她把昭武衛(wèi)的組建成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林菁先初步定了各將領(lǐng)的職位和名單,雖然三十七人相對于七萬人的軍隊來說一點都不算多,但已經(jīng)能幫上她不少忙了,何況除了江南那五萬人之外的兩萬,都是攻打朔方城后留下的兵,本身自帶將領(lǐng)。 她先帶著名單去拜訪裴元德。 這一次終于沒吃閉門羹,裴元德在書房看過她的名單,在上面劃了幾筆。 “這些人當(dāng)年在軍中也談不上是主力,否則早被清算了,也留不到現(xiàn)在。陸頑當(dāng)年恃才傲物,除了你父親誰都不服,這些年想必也磨去了不少銳氣,你斟酌著用吧,還有這幾個人我有印象,為人沉穩(wěn)可靠,若這些年沒遇到什么大事,改了心性的話,都可以大用?!?/br> “好,我會注意的?!?/br> 他想了想,又圈了幾個名字:“你太年輕,很難服眾,所以你下面的將領(lǐng)要與你互補,這幾個人年齡偏大,已不適合上戰(zhàn)場,你給一個治軍的職位,也許反倒有奇效?!?/br> “好?!?/br> “其他也沒什么了,你也知道,現(xiàn)在軍中的練兵和扎營幾乎都是你們家的那套,你自己用起來應(yīng)該得心應(yīng)手,只有一點,治軍不能手軟,只要有犯事的,不要管人多人少,全部治罪!不能聽軍令的士兵,到了戰(zhàn)場上也是無用之兵?!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我明白。”林菁自己也是這么想的。 裴元德看著她乖順的樣子,不禁有些想笑,心里也有些愧疚。 他那時候,與她計較什么,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