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桉聞長長嘆了一聲，說道：“去吧?！?/br>
    左平還裝糊涂，問道：“去哪？”

    “昭武衛(wèi)！你個混賬！”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分享小知識：

    在唐朝，河南道指的其實是山東那一片，而我們現(xiàn)在的河南在那時候叫作山南東道，江西和浙江分別是江南西道和江南東道。

    左家的設(shè)定參考了《齊魯商賈傳統(tǒng)》，魯商自魏晉南北朝時期就開始有名了。

    第142章 理想

    這一天過去, 長安城里不知道有多少家歡喜, 又有多少家在發(fā)愁。

    而 林菁則只有一個“忙”字可言, 不停的見人，不停的說官場上的場面話——“令郎一看便是濟(jì)世良才, 進(jìn)昭武衛(wèi)實在大材小用”、“晚輩明白，這一次制定戰(zhàn)略的時候，一定以求穩(wěn)為主，不會置我軍于險地”、“侯爺太謙虛了, 世子的武藝我也十分佩服”、“夫人實在太年輕，若是不說, 還以為是郎君的阿姊”……

    當(dāng)然，這樣的辛苦也是有回報的。

    經(jīng)過重重篩選, 預(yù)計會有六十七名勛貴子弟攜帶親兵進(jìn)入昭武衛(wèi), 而這個親兵陣容，比林菁想象的還要壯觀。

    近八千人！

    全員甲胄戰(zhàn)馬俱全，精銳中的精銳。@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同時，這股力量也是林菁必須警惕的, 現(xiàn)在還不知道北郊大營那七萬士兵的情況如何，只這些親兵的安排就夠人頭大的, 林菁必須小心地將這些帶著親兵的勛貴子弟打散, 分散到各軍各營中去。

    在與這些權(quán)貴打交道的同時，林菁也看出一些在朝堂的條條道道來, 有朝暉這個百騎司密探在身邊，誰跟誰之間有怨, 誰與誰是生死之交，誰與誰有世仇，誰與誰老死不相往來……這些也是她分布將領(lǐng)的參考。

    而令她哭笑不得的是，在這些人之中，還夾雜著一些令人頭疼的。

    “為什么我不能從軍？”眼前穿著紫色騎裝的貴族少女不滿地道，“我自小跟父兄學(xué)習(xí)弓馬，母親特意為我找了女武師來教導(dǎo)我，這一次聽說昭武衛(wèi)招人，我便央求父親從軍報國，他好容易答應(yīng)了我，結(jié)果到了你這里，居然不收我？你也是女子，難道看不起女子從軍嗎？這是何道理？”

    林菁耐心地解釋道：“并非我看不起女子，而是突厥人強(qiáng)悍，男兒尚且有傷亡，女子體力不及男子，在前線更容易受傷?！?/br>
    “哈，借口，你的體力及得上男子嗎？為什么你能從軍？”

    “我承認(rèn)我的體力不如軍中兒郎，但我所習(xí)的武藝，跟你不同?！绷州硷w快出手，還沒等對方緩過神來，便攤開手掌，里面赫然是那少女頭上的珠花，“這樣的功 夫最起碼可以保證你在戰(zhàn)場上可以躲過刀/槍，”她看向旁邊案幾上放著的橫刀，少女沒見她動作，那案幾就被劈成了兩截，“這樣的功夫，起碼可以保證你在戰(zhàn)場 上可以成為有用之身，那么你想想看，自己能做到哪些？”

    少女才不服氣，她咬著唇，跺腳道：“你這是強(qiáng)詞奪理，我不信只有你這樣的功夫才能上戰(zhàn) 場！古有婦好征戰(zhàn)天下，《列女傳》有荀灌十三歲突圍救父，還有將門之女毛皇后與夫君同上戰(zhàn)場，《木蘭辭》里花木蘭替父從軍，前朝還有冼太夫人呢，她們也不 是人人都有你這樣的功夫，怎地就上得了戰(zhàn)場，還名揚(yáng)天下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林菁心里還挺驚訝的，這位程二娘看來讀過很多書，居然能說出這么多女將，她就只知道花木蘭和冼太夫人而已。

    慚愧慚愧。

    她想了想，站起身取出那一套明光鎧。

    “你說得也有道理，她們能上戰(zhàn)場，必定有過人之處，但首先你得穿上鎧甲，這樣吧，只要你能穿著明光鎧站立一刻鐘，我就準(zhǔn)許你進(jìn)昭武衛(wèi)?！?/br>
    程二娘皺著眉看了一眼，先問道：“這鎧甲，你穿后清洗過嗎？”

    林菁：“……沒有?！?/br>
    “什么？”程二娘花容失色。

    “逗你的，回長安后我用不上，擦洗過了，但在軍營里，沒有水給你擦鎧甲，很多時候，打完仗都顧不上這些，等到下一次穿上時，上面的血都干涸了。”

    “別說了。”程二娘隱隱有些反胃，但她不想讓林菁看輕，吩咐旁邊的侍女幫忙，直接將鎧甲穿上了。

    然后不到半刻，她就汗流浹背，身體搖搖欲墜。

    “明光鎧六十多斤，我這一套特意改小了，但也有該有的甲片都沒有少，所以也將近六十斤，你如果是騎兵，還需要拿著武器，身上還要裝備短刀、火石、解結(jié) 錐、水囊，如果你要上戰(zhàn)場，身上的負(fù)重至少有七十斤，幾乎相當(dāng)于將另一個你自己背在身上，而在這些前提下，你還需要作戰(zhàn)，要揮動兵器去殺敵，我不知道你說 的那些女將是如何做到，或者又有怎樣的本領(lǐng)，但你——你自己做不到的話，上了戰(zhàn)場就會死?！?/br>
    程二娘脫口而出：“我怎么可能會死，我有親兵啊！我兄長進(jìn)昭武衛(wèi)足足帶了一百二十人，我也可以帶親兵，他們會保護(hù)我的！”

    林菁靜靜地看著她。

    “那么，你上戰(zhàn)場，到底是為什么呢？”

    程二娘冷哼一聲，給身邊的侍女使了一個眼色，從身上往下扯鎧甲。

    “林菁，說白了你就是雙重標(biāo)準(zhǔn)，別以為大家看不出你讓那些勛貴子弟帶親兵入營，安的是什么心！那些男人能帶親兵入營刷軍功，我為什么不可以？你心里是害怕吧？你害怕有其他女子從軍，爭奪你大昭第一女將軍的稱號！”

    林菁也冷下臉來道：“昭武衛(wèi)不收刷軍功的廢物，若你名至實歸，名號不用爭奪，自會屬于你，若你只想要虛名，我送你一塊大昭第一女將軍的匾額又如何？”

    “你這是在羞辱我！”

    “躲在男人后面刷軍功的人，是在自己羞辱自己?！?/br>
    程二娘狠狠瞪了她一眼，氣哄哄地走了。

    而這樣的人，不僅僅是程二娘一個。

    更有趣的是，除了程二娘這樣的貴族小娘子，還有一些在底層生活的女人找上門來。

    “這就是林將軍啊，生得可真俊！”

    “請問你們幾位找我來，有什么事嗎？”

    “哎呀，今年收成不好，田里刨不出二兩谷子，我們聽說有個女將軍要建立昭武衛(wèi)，就特意來投奔你，嘿，戲文里怎么唱，誰說女子不如男，我們也能上戰(zhàn)場！”

    “會武嗎？”

    “不會，但我們有一把力氣??！”那女子把胸脯拍得咚咚響，“有我下地，不用老牛！有什么重活都可以給我，保證不比男人差！”

    還有另一種風(fēng)格的。

    “我不想再這么軟弱下去了，林將軍，我要學(xué)武，我要變得強(qiáng)大起來，不再依靠男人！”

    “那……你去學(xué)武了嗎？”

    “哎？林將軍不是會武嗎？求你教教我，我從小學(xué)東西就快，一定能很快學(xué)會的！”

    “可我很忙，沒有時間教徒弟?！?/br>
    “我能跟在你身邊學(xué)習(xí)嗎？林將軍，你也是女人，應(yīng)該知道女人的難處，我真的走投無路了，夫君打罵我，翁姑虐待我，他們居然還納了一房小妾！我逃了出來， 聽說大昭第一個女將軍要率領(lǐng)一支軍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人也能做將軍，女人也能把那些臭男人踩在腳下，女人也能殺男人！我知道，你這樣的人， 一定心懷大志，想為我們女子討一個公道！”

    “……昭武衛(wèi)組建起來，是要去打仗的。”

    “怎么可能只是單純的打仗啊，林將軍，你可不 要太自私，大家都是女人，拉姐妹們一把難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嗎？所謂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林將軍，我聽說昭武衛(wèi)的士兵有很多來自江南，可見征兵出現(xiàn)了缺口， 男人不夠用，還有女人?。∧阏龖?yīng)該趁此機(jī)會，組建一支娘子軍，把我們這些受生活迫害的女子收容起來，大家一起習(xí)武，一起打仗！我們會向全天下證明，女人也 可以建功立業(yè)，也可以不圍著男人和孩子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們有自己的人生！”@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你很有想法，為什么不自己試試看呢？”

    “可我沒有人，也沒有錢，甚至沒有家住，怎么比得上你？林將軍，我知道你心腸好……”

    ……

    很遺憾，她們說的這些，林菁都做不到。

    她不怪她們對自己抱有過高的期望，也不忍心讓她們的理想破滅，對于她們的訴求，也只能先給一些路費(fèi)和盤纏。

    她不是不想貢獻(xiàn)自己的力量，她只是知道，女子從軍及女子組建軍隊一旦被提起，就會立刻被官員攻訐，甚至皇帝也會強(qiáng)壓下去。

    因為沒有女人，哪來的士兵？

    讓可以為國家生育人口的女人去戰(zhàn)場，簡直是犯了所有當(dāng)權(quán)者的大忌諱，而在現(xiàn)在仍然以農(nóng)耕為主的大昭，一個有男人也有女人的家庭，是社會穩(wěn)定的根基。

    沒人去想女人該怎么掙脫生活，沒人去想她有沒有挨打，是不是在遭受踐踏。

    因為社會不允許。

    她送走了那名女子之后想了許久。

    空有力量，想吃軍餉養(yǎng)活自己的農(nóng)婦；

    知書達(dá)理，卻想不勞而獲的貴族小娘子；

    以及有抱負(fù)卻沒有資金，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從依賴男人轉(zhuǎn)為依賴女人，同時相信著“大家都是女人，要幫扶一把姐妹”的年輕婦人；

    而她自己，則是一個有錢，有軍隊，有人支持，甚至還有一塊玉璽的人，她該做些什么？

    “看你一動不動半天了，想什么呢？總不會是在想我?！贝巴馔蝗粋鱽砟凶拥穆曇?。

    林菁一下子跳了起來，她打開窗戶，俊美的混血王子含笑看著她。

    她埋進(jìn)他懷里，由著他翻進(jìn)窗戶，將她攬好。

    她輕聲道：“這些天我見了很多人，他們給我出了很多難題，我拼命的想要做好，可有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如果非要做到不可的話，也許會傷害更多的人?！?/br>
    霍九眼眸微暗。

    她在戰(zhàn)場以外的地方，總是心腸太軟。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冷兵器時代，我個人不建議有女兵軍團(tuán)出現(xiàn)，因為男女力量懸殊，重型兵器的殺傷力眾所周知，唯一能抵擋的便是鎧甲，但古代鎧甲真的很重，林菁從軍到現(xiàn)在，大部分時間都是穿皮甲的，明光鎧對她的負(fù)擔(dān)也很大……所以，無意義的犧牲就是枉造殺孽。

    不能拿個例要求所有人。

    第143章 風(fēng)情

    這些日子以來, 進(jìn)出林家的人員, 霍九心里都是有數(shù)的。

    他能想象到她最近經(jīng)歷了什么, 沒來打擾她，一是因為她實在沒時間, 二是因為林菁自己需要一個沉淀的過程，他想把這些時間留給她自己。

    然而，林菁遇到的問題，還是有一些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光鮮的外表對應(yīng)著的是誰都不想探究的陰暗面。

    每一個成功之人的背后, 都有許多無法擺脫的責(zé)任和困擾，在朝堂上侃侃而談的官員們, 若是出身大家族，動輒有幾百上千口要依附著他而生活, 若是出身寒門, 也有一大家子要拉拔，就算沒有父族、母族，也會有妻族和自己的人脈要經(jīng)營。

    華貴的朝服之下，都有一個千瘡百孔, 卻必須屹立不倒的身體。

    在林菁還是白身，一無所有的時候, 應(yīng)該是她最輕松的時候吧。

    等了現(xiàn)在, 稍有些功成名就的苗頭，便有一群人想依附上來, 求財求力求資源，把諸多要求和私心加在她身上, 仿佛這是天經(jīng)地義一般。

    所以，在他們眼里，林菁不止要打勝仗，還要做更多的事，他們不遺余力地壓榨她最后一點價值，以期她成為他們想要的人。

    不該這樣的，這樣的姑娘，應(yīng)該被溫柔以待……不該被人用愚昧和天真強(qiáng)行推到道德制高點上，如刑場示眾一般，被人挑挑揀揀，被無數(shù)人盯著弱點和錯處，以此來壓迫她。

    林菁在戰(zhàn)場上流血，難道還要回了家流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