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陸君南終于意識到林菁是有多自信,他想,大概是節(jié)節(jié)勝利把這位大將軍捧得太高了,讓她以為東突厥的騎兵是紙糊的,在面對牙帳的時候,居然還想“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他認命地坐在干羊糞上。 “余兄還托付我多照拂你……你如何用得上我來照拂?”他瞄了一眼林菁,這小娘子不上天就不錯了。 林菁把話說得非常漂亮:“還是要多謝陸御史的照拂,若不是你來,我也不敢兵行險招。” 陸君南到底是余迢派過來的人,行事上縱著她,她才能帶著這三千精銳先進草原尋找云中城,萬一來了個老頑固,可就刺手多了。 草原的風雪不知什么時候才會停止,這是一片林菁好不容易找到的牧民居住地,雖然部民已經撤走,但溫暖的羊場還在。 人是次要的,林菁的帳篷所占的羊場只不過是一個角落,他們將戰(zhàn)馬都安置在了羊場上,幫馬匹抵抗寒冷,保證馬匹的機動性。 林菁查看著雪和云層的厚度,瞇著眼睛看向西北方。 風雪令很多人焦躁不安,可她心里卻比誰都安定,因為這是一場她計劃了數年的戰(zhàn)斗。 從元興十四年的秋天,陳恪突然造訪林家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會帶著大軍來到這片草原,迎接自己的戰(zhàn)場。 漫長的籌劃,一步步棋子落下,在元興十八年的寒冬里,有她被戰(zhàn)意點燃的熱血,與之相比,之前的戰(zhàn)役都不算什么。 能讓這片草原臣服的人,能再次封狼居胥的人,才配得上林家的姓氏。 “阿耶,你沒做到的事,我來做?!?/br> 就快了,云中城。 長安城,崔家在善和坊府邸里,迎來了十多位身份高貴的客人。 崔緹的父親崔州文端坐在崔府正堂之中。 他大約四十歲上下,眉目高深,不說不笑的時候,眉峰會不自禁地皺起,看上去冷硬森嚴,一看便是平日里說一不二的掌權人物。 崔州文是博陵崔氏放在長安主持大局的人,他兄長崔州承身為家主,自然是坐鎮(zhèn)博陵,負責掌管崔氏的大小事宜,兄弟倆合作默契,博陵崔氏的名望現(xiàn)在已經遠超清河崔氏和其他姓氏,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姓。 今天,崔州文的神色十分凝重。 昨日了下帖子,今日,人陸陸續(xù)續(xù)地來齊了。 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瑯琊王氏、蘭陵蕭氏、陳郡謝氏、京兆韋氏、河東裴氏、河東柳氏、河東薛氏、弘農楊氏、京兆杜氏……除了李氏,《氏族志》前十五名的家族,在長安城說一不二的家族代言者,盡聚集在崔家的正堂里。 清河崔氏的人先道:“聽說大軍已經開拔,看來前期布局已經失敗,這一次主公緊急招我等前來,想必就是為了此事吧。” 他稱崔州文為“主公”,因為崔州文正是這一屆“長夜”的首領,但長夜的首領并非只屬于崔氏,每一任首領卸任之后,都會重新推選出另一個家族作為主公,比如崔氏之前,擔任主公的是瑯琊王氏,而瑯琊王氏的前一任是京兆杜氏。又如博陵崔氏,已經出過三任主公了。 崔州文道:“犬子無能,已經脫離家中控制,昭武衛(wèi)現(xiàn)已兵分七路進軍草原,我擔心東突厥會扛不住,畢竟他們現(xiàn)在提及林菁的名字,就先怯了三分?!?/br> 滎陽鄭氏的人嘆道:“東突厥早前就被拔延部的事嚇破了膽子,花了一年多時間,才敢讓舍利吐利部的王子出來和親,卻在云州失利,成了李氏開戰(zhàn)的借口,若不是他們拖了咱們的后腿,事情怎么會演變成這樣。” 范陽盧氏的人看了旁邊的人一眼,微笑道:“不知道裴兄那里有沒有關于昭武衛(wèi)的消息?” 河東裴氏的人正是與裴元德隸屬于一脈,他當然知道盧氏因為一直跟裴元德結不上親而心懷不滿,但他也沒辦法,裴元德是家中旁支,一身軍功都是自己掙來的, 與家族核心不沾邊,想拉攏也拉攏不過來,一直關系很尷尬。他苦笑道:“這個時候莫要取笑我了,前些日子送的年禮那邊都想辦法退了回來,更何況是從他嘴里打 聽昭武衛(wèi)的消息。” “難道就要坐看林菁打贏了仗,回來收拾咱們嗎?”說話的人語氣急躁,有些不耐煩。這位京兆杜氏來的杜顯明是眾人當中官職最大的,在中書省任中書令,就算家族不在五姓里,說話也比較有底氣。 代表瑯琊王氏來的人是刑部尚書王柬之,他打圓場道:“曼娘派了閻曉晨去,亦是無功而返,可見此事之難,還得從長計議?!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長夜無往不利了這么多年,改朝換代都玩得爐火純青,卻沒想到在一個小娘子身上踢到了鐵板。 這人不知怎地,怎么都殺不死,連天下第一的閻曉晨都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湯,回來之后就閉關不出,如同一把銹住的刀。 氣氛有些壓抑,眾人都沉默起來。 崔州文看了看四周,朗聲道:“諸位,我們已來不及再從長計議了。李茂雄心勃發(fā),太子那邊得到了林菁的支持,也是蠢蠢欲動?,F(xiàn)在昭武衛(wèi)里面有許多中小家 族,乃至寒門的子弟,勛貴亦有不少,等這一次北伐東突厥的軍功下來,長安城的勢力范圍一定會重新劃分,直接影響‘長夜’的布局,我們一定要先下手為強,不 能讓林菁成功。” 杜顯明一邊把玩著手里的一串玉珠,一邊道:“看來主公已有妙計?!?/br> 崔州文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玉珠,突然笑道:“知我者杜公也,既然這樣,就由杜公去跟曼娘說吧,其余的事,大家合力完成?!?/br> 杜顯明將手里的玉珠一收,起身道:“那杜某就先告辭了?!?/br> 他一走,其他人也陸陸續(xù)續(xù)離開崔府,最后只剩下王柬之 “主公,非我背后行小人之言,但長夜之中,恐怕已有人生出異心?!蓖跫碇畔率种械牟柚?,“我等世代守護國土數百年,販夫走卒不懂,平民布衣不解,這是一條既偉大又艱辛的道路,如果有人破壞,我王氏作為當年創(chuàng)立‘長夜’之人,愿獻出最后一分力?!?/br> 崔州文眉心微跳,似有動容之意。 春露殿里,蘇曼笑著縮進簾后,嬌聲道:“杜公嚇到奴家了,怎地過來都不打聲招呼?” 杜顯明大笑:“怎么,你還怕我捉/jian不成?這春露殿進進出出不知多少男人,大家也該習慣了吧,哈哈哈……” 蘇曼擺了擺手指,笑道:“可他們卻不知,這男人里,我就獨愛你這一份。” 杜顯明一把摟過她的細腰。 “起初還覺得你皮松rou懈,不如雛兒緊致,誰想你有這么多道道,現(xiàn)在么,老夫也獨愛你這一份!” 蘇曼送上香唇,心里卻在冷笑。 這老鬼,糟/蹋了不知道多少好人家的女兒,她想方設法把他籠絡過來,也算是積了德。@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可這德她自己不想要,也許能積給那孩子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良久,杜顯明從她身上下來,蘇曼伏在他身邊,一邊在他胸口打著圈,一邊道:“你這挨千刀的,不知人家想你有多苦,今日怎么來得這樣晚?” “主公有事召我等,我也是領了事才過來找你?!?/br> 蘇曼卻不問是什么事,立刻心疼道:“又是要你做事,我是不依的!雖說是能者多勞,可主公總這樣使喚你,我這心里……” 杜顯明抱住了這朵又嬌又艷的解語花,吻個不住,然后低聲道:“這也沒辦法,杜氏剛卸任沒多久,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任首領,多做些事以后才能說得上話,誰背后不是一大家子,總得有人出來做事?!?/br> 蘇曼美目含淚道:“你可知,我盼著你才是……主公?!?/br> 杜顯明被她叫得身體一震。 第161章 蘇曼 送走了杜顯明, 蘇曼叫了熱水, 仔細沐浴一番, 又找來一件藕色長裙穿上,口里哼著小曲兒, 畫了一個淡妝。 門又被推開,這一次進來的人,直接來到梳妝臺前,從身后抱住她。 “好容易等杜公離開, 我立刻就過來了……曼娘,委屈你了?!闭f話的人是王柬之。 蘇曼垂下眼眸, 柔柔一笑:“若不是為了逸郎的大計,我才不肯委身那樣一個小人……逸郎的心意我明白, 不必安慰我。”@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王柬之摩挲著她光潤的肩頭, 輕聲道:“若我成事,必不再叫你受這些苦,到時候,把你這嬌嬌錦衣玉食地養(yǎng)起來, 將這些俗事都交給底下的兒郎們,和你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眷侶, 永遠不分開, 可好?” 蘇曼感動地道:“逸郎,為了你, 我什么都可以……” 她駕馭男人久了,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做出萬般風情, 姿態(tài)撩人嬌媚,王柬之神魂為之一蕩,根本受不住,把臉貼過去,兩人耳鬢廝磨,上下其手,好半晌才氣喘吁吁地問道:“杜公剛才可有口風泄露?” 蘇曼道:“下一次輪到杜氏任主公還不知要多久,他早有奪權之意,現(xiàn)在恰是內憂外患,能做的事多,以我看,他一定會對主公下手。” “今日主公召集我們,杜公言談放肆,我猜主公也忍不了他多久,到時候他們鷸蚌相爭,我們則去做那個漁翁?!?/br> 蘇曼捧著他的臉道:“你可一定要小心,崔州文心機深沉,自他當了主公,博陵崔氏的兒郎有多少乘風直上,如登青云,而其他家族卻負責賣命奔波,到頭來卻得 不了多少好處,在輪選主公的時候,五姓七望,他崔氏占了兩個席位,對你何嘗公平?明明是瑯琊王氏建立的‘長夜’,現(xiàn)在卻由崔氏來掌管……逸郎說我委屈,我 卻覺得,逸郎才是最委屈的那個人啊……” 王柬之輕嘆一聲,將她摟緊。 蘇曼聽著他的心跳,唇角微挑。 這些位高權重的男 人,好聽的話說出來像不要錢一樣,只有他們沉默的時候,才是最動情的時候,別看這些人平日里高高在上,實則身家越高,越怕摔下來,每一步如履薄冰,壓力不 可謂不大,可到了人前,又要做出刀槍不入的模樣,下屬懼怕他們,妻兒依仗他,朋友又隔著肚腸,竟沒有個示弱的時候。 所以蘇曼對付他們的招數也很簡單,只要理解他們的辛苦,盡心盡力、卑躬屈膝地伺候他們,去做這世界上最心疼他們的人,自然就會得到他們的回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而且她對于他們來說實在太過弱小,一個玩/物罷了,誰會整天防著小貓小狗害自己呢? 何況他們還得用她的身體去換情報。 “長夜”表面上是各地大家族的聯(lián)合,實際真正的話語權還是掌握在五姓七望手中,排除李氏之后,只剩下崔盧鄭王四家,這里面—— 崔氏兩郡聯(lián)手,在選舉上有兩票,只要他們想,主公之位就一定是他們的。 盧氏一心想攀附武將,追著趕著往裴元德那塞女兒,不就是為了下一次選舉主公的時候多一分籌碼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鄭氏更是有趣,這一任家主是個守成的,又娶了杜氏一位手段頗高的女郎做主母,兩家好得快穿一條褲子了,竟沒想過杜家是在借他們的力量來為自己上位鋪路。 至于王氏,到底是底蘊最深厚的世家,王家人才是最不顯山不露水的那個,王柬之是最早跟她一拍即合的人,他想利用她來套取其他人的情報,她便順水推舟地與之廝混在一起,助他煽風點火。 王柬之想借杜顯明的手除去崔州文,崔氏在應對林菁之事上出師不利,下一任主公絕對不會再選崔家人,而鄭氏與杜氏牽連,有不臣之心,當然也不會入選,只剩一個盧氏,如今在朝堂的力量比不上王氏,根本不足為懼。 王柬之道:“上次你將鸞女送給李禎,做得很好,她現(xiàn)在正是得寵的時候,已有身孕,只要生下男胎,到時候我會給她安排一個身份,讓她成為李禎的側妃?!?/br> 鸞女曾是蘇曼的貼身宮女,是這春露殿里唯一沒被毒啞的宮女,也是“長夜”極力培養(yǎng)的棋子,于是每次李禎前來,蘇曼都讓鸞女出去迎接李禎,兩人一來二去的看對了眼,蘇曼恰好“大度”地將鸞女送給李禎,成功在李禎的后院安插進“長夜”的人。 蘇曼不甚在意地道:“那還真是恭喜鸞女了?!?/br> 王柬之點了點她的鼻子,寵溺地道:“為了方便你行事,春露殿里又換了幾個宮人,你觀察一下,也許會有用?!?/br> “啞的?” 來春露殿的有兩種人,一種是啞的,李茂怕春露殿的人會泄露他與父親妃子私通的丑聞,于是來春露殿伺候的人都被藥汁毒啞了喉嚨,且目不識丁,只能做活。好 處是顯而易見的,不僅李茂的秘密傳不出去,李禎的秘密也傳不出去,而長夜的其他男人,也得了這個便宜,活活將這春露殿當成了窯子,誰都能來睡一睡這當年名 滿天下的第一美人。 另一種是“長夜”送進來的人,表面是啞的,實際是耳目靈通,是蘇曼在宮中的幫手,其中的人可就復雜了,比如鸞女是主公的人,現(xiàn)在伺候蘇曼的蓮心,是王柬之的人。 王柬之道:“閻曉晨閉關,給你幾個有身手的防身。” 蘇曼心知,王柬之已經開始布局,要將這春露殿也掌控在手中。 她柔聲道:“幸而有逸郎護我,到了這個時候,奴奴還能遇此良人,此生足矣?!?/br> 兩人又忍不住滾做一團,可王柬之最后還是忍住了,正了正衣冠道:“我不可久留,今日主公硬受了杜公的氣,必然會來找你,你……且忍忍?!?/br> 蘇曼咬著唇道:“我聽逸郎的。” 說到底,還是把她推了出去,呵。 入了夜,崔州文果然來到春露殿。 他心情不佳,蘇曼剛靠過來,他便粗魯地將人扔到了案幾上,扼著她的喉嚨,聲音輕柔卻令人毛骨悚然地道:“杜顯明來過你這里了,嗯?” 蘇曼習慣了,象征性的掙扎兩下,便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來過?!?/br> 崔州文看著蘇曼的臉漸漸變紅,仍然慢條斯理地道:“那串珠子是我送你的,你轉手送給了杜顯明,嗯?” 蘇曼溢出了生理性淚水,她微微搖了搖頭:“我不想……給……” 崔州文享受般地看著她逐漸缺氧的臉,慢悠悠地問道:“憑你應付男人的本事,居然護不住一樣東西,叫我怎么信你?” 蘇曼想回答,可崔州文其實對她的回答并不在意,只是想找茬凌/虐她罷了。 這個在家族中舉重若輕的人物,崔緹眼中的嚴父,妻子眼中溫和的夫君,此刻像是換了一個人,兇戾的、原始的、毫無道德約束的快感瞬間狂涌,崔州文看著表情痛苦的女人,將一身的壓力肆無忌憚地發(fā)泄出來,得到了片刻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