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中畢竟有意氣難平，一路艱苦, 風(fēng)餐露宿, 矢力可汗什么時候遭過這種罪，他身上那一股子獸性都朝著汀盧發(fā)泄，營地里每夜都能聽到帳篷里傳來女子被堵著嘴的呼聲，卻沒人知道, 汀盧的手指極力摳挖著地面，在土壤里挖出一個圖案, 以至于拔營后仍然能留在地面, 只是人人都忙著逃亡，根本沒人在意。

    昭武衛(wèi)的斥候玩命地在草原上尋找矢力可汗的蹤跡, 就算林菁推測他們會逃向陰山，但陰山實在太大了, 尤其是在這樣惡劣的天氣，幾天只差就有可能放跑矢力一行，他們必須在降下大雪掩蓋馬蹄印和記號之前找出他們的動向。

    最終有一個營地的記號被發(fā)現(xiàn)，指向陰山五虎巖方向。

    矢力沒想到，他在與阿史那家族的部曲匯合的時候，再一次遇到了戰(zhàn)斗。

    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昭軍吶喊著向他們沖鋒，原有部曲五萬人全部被斬俘，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就從即將逃出東突厥地界的興奮轉(zhuǎn)為被襲擊的驚懼， 他打破頭也想不到昭軍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路線，竟能如此精準(zhǔn)地找到自己……直到他從馬背上被掀翻在地，一把裝飾性大過實用性，勉強(qiáng)能防身的彎刀架在了他的脖 子上，那個被他夜夜按在身下的女子用一雙冷淡的眸子看著他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

    “賤人！原來你跟上來，就是為了給昭軍通風(fēng)報信，你這沒有圖騰的雜種！我錯看了你！”矢力可汗怒吼。

    汀盧面無表情地道：“我?guī)е@把刀，不是為了抵抗昭人，而是為了你，為了那些在你的統(tǒng)治下流離失所的人們，還有無法安息的靈魂?！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矢力用最惡毒的詛咒對她道：“你幫著外族殘害同族，必定會下地獄，永世與惡魔為伴！”

    “誰說人要忠于自己的種族？我只忠于自己和我的恩人，至于與惡魔為伴，我想我已經(jīng)體會到了?！?/br>
    矢力可汗被俘后，統(tǒng)治東突厥的阿史那家族徹底被林菁抓在手心，她一邊向各地散布消息，將狼頭旗撕碎，扔到各個草原部族的聚集地，幾乎不用戰(zhàn)斗就將這些突厥人俘虜。

    大軍驅(qū)趕著突厥人南下，而這次不再是他們主動南下劫掠，而是以俘虜?shù)纳矸?，去往大昭北境邊界線上接受懲罰。

    林菁則分出中軍的一部分負(fù)責(zé)押運(yùn)俘虜，另一部分被林菁帶著，向陰山方向移動，與左平的大軍匯合。

    與此同時，林菁以兵符召集昭武衛(wèi)各軍，命他們交付俘虜之后，也向陰山趕來。

    戰(zhàn)報則由鴻翎信使帶著，疾馳傳往長安，

    這本是一個好消息，但鴻翎信使趕到長安的時候，一個噩耗卻瞬息間席卷全國。

    李茂駕崩！

    與此同時，百濟(jì)、吐谷渾、吐蕃等與大昭西部、北部相連的國家突然陳兵邊境！

    長安派出的急報使比鴻翎信使的腳力還要快，軍令上書，圣人駕崩，國境不穩(wěn)，要求林菁立刻帶昭武衛(wèi)還朝，守衛(wèi)長安。

    林菁在中軍主帳，聽到林嵐將軍令讀完之后的剎那，朝暉帶著身邊親衛(wèi)立刻暴起，將陸君南及他的親衛(wèi)挾持??！

    陸君南驚慌了片刻，便很快冷靜下來。

    “林菁！你挾持監(jiān)軍，難道想抗旨不成！”

    林菁轉(zhuǎn)過頭看著他道：“如果可能，我也不想抗旨，但這長安，我若回去，恐怕就再也出不來了?！?/br>
    陸君南慷慨激昂道：“為人臣子，君命不可違抗，而此時正是內(nèi)憂外患之時，你怎么能一意孤行，棄國家大義于不顧！”

    林菁反問：“皇帝死了，現(xiàn)在的‘君命’到底是誰的命令，你可知？”

    陸君南怔住了。

    “兵符在我手上，北境全線軍隊歸我節(jié)制，只要他們愿意相信我，邊境不會有事，昭國也不會有事?！?/br>
    林菁迅速發(fā)布調(diào)令，調(diào)動北境兵馬，而她自己卻沒有停下召集昭武衛(wèi)的動作。

    陸君南被她這一手玩得有點崩潰，他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去西突厥。我說過，這一次是來永絕后患的。”

    陸君南絕望地道：“你一開始就想好了要抗旨對不對？”

    林菁沒有回答。

    現(xiàn)在的長安幾乎亂成了一鍋粥。

    余迢匆匆從皇宮里出來，坐上了自家的馬車。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能給林菁寫信，長安周圍的驛站都已經(jīng)被控制，金吾衛(wèi)環(huán)城守衛(wèi)，連只信鴿都飛不出去。

    這樣嚴(yán)密的監(jiān)控，卻并非出自皇家之手，而是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中書令杜顯明！

    京兆杜家這是要造反了嗎？

    他當(dāng)然也從林菁那里得知了長夜的存在，但長夜的主公一直隱在背后，他始終找不到長夜的把柄。

    那么，杜顯明會是長夜的主公嗎？

    余迢走了沒多遠(yuǎn)，又一輛馬車行來，撞了他的車。

    車夫們走下來開始理論，周圍漸漸圍了些看熱鬧的人，在不知不覺中，馬車的后門打開，余迢走到另一輛馬車上坐下來，又秘密回到了皇城。

    只是這一次的目的地是東宮。

    說起來也是好笑，皇帝死了，太子卻還沒登基。

    其他兩個皇子都安靜如雞，上官皇后在大明宮悄無聲息，太子被杜顯明一系制衡，唯有李禎上躥下跳，哭靈之時還不忘查找兇手，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因為李茂死于非命，而宮里的人對于李茂死亡的地點和方式都諱莫如深，余迢也就是憑借天子近臣的身份，才打聽到了一點。

    “圣人是在春露殿遇害的?！?/br>
    “春露殿？沒聽說過，是后宮哪位妃子的住所？”

    “不好說，別問了。”

    “是毒嗎？兇手可找到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嗨，兇手什么的……可不敢說，當(dāng)心小命！”

    “春露殿在什么地方？”

    “余舍人，那不是咱們能去的地方，你都沒發(fā)現(xiàn)嗎？要變天了，您可快躲著點兒吧，別多問了。”

    他拿出馬車?yán)餃?zhǔn)備好的斗篷，披上之后，等待馬車停下，從后門進(jìn)了東宮，在一處密室中，見到了太子李恒。

    余迢摘下兜帽，坐了下來。

    “林菁不能回長安。”余迢第一句話便道，“她需要殿下的支持?！?/br>
    李恒一雙眼眸陰沉如水地看著余迢道：“那么，她現(xiàn)在會率領(lǐng)昭武衛(wèi)回來支持我嗎？”

    “林菁如果回來，殿下才失去了對他們的王牌。”余迢耐心地解釋道，“正因為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林菁與您是一條船上的人，所以殿下現(xiàn)在才是安全的，他們也只能用軍令來逼林菁回長安，殿下不能讓他們得逞?！?/br>
    李恒伸出手，轉(zhuǎn)動著茶杯，垂眸道：“你知道圣人駕崩的那天，發(fā)生了什么嗎？”

    余迢搖頭。

    李恒接著道：“那天晚上，有人給我送信，讓我?guī)巳ヒ粋€叫作春露殿的地方?！?/br>
    余迢心頭一凜。

    李恒能感覺到，自從林菁帶著昭武衛(wèi)北伐之后，長安城的氣氛越發(fā)詭異，朝堂上一派和諧，好像原本喜歡吵嚷的幾波人都因為某種事放下了成見，甚至有時候的吵嚷也只是在給龍椅上的李茂做做樣子而已。

    而李茂確實老了，北伐吸引了他的大部分目光，除了前線發(fā)過來的戰(zhàn)報，他對其他事情都興致大減。

    不是不能理解，如果昭武衛(wèi)真的拿下了東突厥，那么李茂的聲望將如日中天，有這樣一支利器在手，萬邦來朝也不是白日夢。

    也就是在林菁率二百騎拿下鐵山突厥營地，大獲全勝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天，李茂興奮異常，當(dāng)時便決定今夜舉辦宴會，令百官同慶。

    李禎更是大肆吹捧，將李茂夸成了千古一帝，直比漢武。

    李恒冷眼旁觀。

    在李禎的殷勤下，李茂喝下許多三勒漿，不等宴會散席，便帶著內(nèi)侍走入皇宮深處。

    他當(dāng)時也想離席，但旁邊一位為他倒酒的宮女飛快地向他的手心里塞了一枚蠟丸，他尋隙捏開一看——

    紙條上說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是落款人的名字……竟然是蘇國夫人？

    那個已經(jīng)在紫宸殿香消玉殞的蘇國夫人？

    李恒如常離席，離開大殿之后，果然有人前來接應(yīng)，他被人七拐八繞地帶到宮中一處宅院，然后將他藏在一間密室里，在墻壁上找到一處暗格，拉開之后，通過一處細(xì)小的縫隙，可以看到密室外的情形。

    那是一個布置得十分香艷的女子閨房。@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當(dāng)門打開的時候，進(jìn)來的不是預(yù)想中的某個后妃，而是他的弟弟，李禎。

    李禎的身后，還跟著一名孔武有力的侍衛(wèi)。

    他聽到李禎說道：“先不忙動手，且聽我號令?！?/br>
    那人道：“是?！?/br>
    李恒自詡手上并不干凈，也見慣了殺戮。

    但他此時此刻，出了一身冷汗。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李茂駕崩這一段，讓我想起唐朝有一個很有名的恐怖故事，《辛公平上仙記》，有興趣可以找找看。

    （其實并不嚇人）

    第166章 報應(yīng)

    沒過多久, 李恒便聽到了李茂的聲音。

    他醉醺醺地說道：“這么久沒來看你, 曼娘, 你可怪我？”

    蘇國夫人甜膩的聲音道：“當(dāng)年你我都是身不由己，這幾年冷靜下來, 我才知道陛下對我的好，又怎么會怪陛下？”

    “好，好，曼娘, 等前線大捷，我必有一番作為, 讓那些人刮目相看，也給后繼者一個太平天下……我這心里苦啊, 他們一個個的, 又都是不省心的……”

    “陛下別著急，孩子們長大了，自然就懂事了，倒是你, 多注意身體，奴家這一見你, 心里好生難受, 陛下受累了?！?/br>
    “曼娘，后宮這許多人, 知冷知熱的人不是沒有，但只有你……也只有你能讓我冒天下之大不韙, 卻又心甘情愿。”

    “陛下……”

    “等事了，我就想辦法讓你名正言順地跟在我身邊。”李茂抓著蘇曼的手，喋喋不休，“我要讓他們知道，先帝沒做成的事，我能做成，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李家人……”

    房間里突兀地想起了拍掌聲。

    屏風(fēng)被拉開，李禎坐在案幾后，笑瞇瞇地看著皇帝，撫掌道：“阿耶為了讓曼娘去對付長夜的主公，可真是煞費(fèi)苦心，連臉面都不要了么？”

    李茂一臉震驚，他松開握住蘇曼的手道：“四郎，你怎么會在這里？”他看到屏風(fēng)旁邊佇立的武者，立刻喊道，“寧玨！寧玨？”

    他的貼身內(nèi)侍和侍衛(wèi)都沒有回應(yīng)，李茂心涼了個透。

    李禎向蘇曼招了招手，一邊把她拉到自己懷里，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道：“阿耶可真是暴殄天物，將這樣一個尤物鎖在深宮，自己又不去品嘗，兒子只好代勞了。”

    李茂憤怒到極致，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冷靜，他的眼睛來回看著李禎和蘇曼，低聲道：“原來你們倆早就廝混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