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余笑抬起頭看她,臉上是淺淺的、溫和得一如既往的笑: “你覺得什么?” “沒什么,這個孩子我肯定是要被叫一聲干媽的吧?” 晚上七點半,褚年第十八次看向手機(jī)上的時間,病房里現(xiàn)在只剩了他一個人。 余笑還沒回來。 說好的兩個小時,現(xiàn)在都兩個小時十分鐘了。 肚子一陣兒胎動,褚年“嘶”了一聲說:“你要動能不能趁著你媽在的時候動???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真不像你爸我?!?/br> 說完,褚年感覺到自己的肚皮上又凸起一下。 “消停點兒,你練拳呢?!” 穿著黑色羊絨大衣的男人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褚年立刻揮手說: “快來,你孩子在動呢?” 話還沒說完,他就覺得自己的肚子里安靜了下來。 余笑脫下大衣掛在床邊,隨手拿掉了一根頭發(fā),說: “是胎動么?” 褚年的臉已經(jīng)拉下來了。 他看見了!那根頭發(fā)!是長發(fā)! 第71章 孕期記事(六) 余笑越是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褚年的心里就越慌。 那根長發(fā)提醒了他, 那件他一直以來在怕的事情。 要是余笑真的喜歡上了女人, 那她肯定不會想換回來了。 褚年感覺到了自己心慌, 心慌到他一聲不吭地躺回到床上, 都仿佛能聽見自己的血在耳朵里流淌的聲音。 “還在動么?” 大手撫在肚子上, 明明隔著被子,褚年似乎都能感覺到手心的溫度。 “不動了。” 他悶悶地說。 余笑:“要是疼就說出來。” 他:“嗯?!?/br> 直到病房里的燈關(guān)了,褚年都沒怎么說話,黑暗中, 他睜開眼睛, 轉(zhuǎn)過頭去看躺在另一個病床上的余笑。 “余笑,你睡了么?” “還沒?!庇嘈@么回答,眼睛還是閉著的。 “余笑,我給孩子想好了個小名,就叫褚褚?!?/br> 說這個名字的時候,褚年有些得意, 這個孩子是他褚年的孩子,又是他自己親自生的,叫這個小名沒毛病! 余笑的眼睛還是沒有睜開,只說: “好?!?/br> 她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 褚年卻又不爽了起來, 他故意在這個時候說這個就是想讓余笑生氣, 宣告自己對孩子的所有權(quán), 可是很顯然, 余笑并不在乎這個孩子。 對,這個孩子余笑一直不想要,是他自己非要生的。 想到這件事,褚年的手在被子下面摩挲著,這是個并不被tamama期待的孩子。 明明自己一直知道這一點,可這一刻,褚年突然覺得很難過。 這就是他幾個來獨(dú)自的辛苦和無數(shù)痛苦換來的結(jié)果。 真的值得么? 只是為了不離婚,為了不讓屬于自己的東西離開,他就決定生下這個孩子,這對這個孩子公平么?對他自己是真的好么? 被強(qiáng)行壓制的疑問在這個夜晚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褚年的手摸著肚子,牙關(guān)緊咬。 太晚了,到現(xiàn)在了,他不能回頭。 而且…… 手掌下,是孩子又在“打拳”了,褚年深吸一口氣再緩緩?fù)鲁?,才緩解了突來的疼?/br> 他知道,他已經(jīng)舍不得了。 這比無法回頭的無奈更讓他痛苦。 感情是個坑,陷在里面的人會被站在坑外的人埋住,曾經(jīng)的自己是站在坑外的,可對待這個孩子的時候,褚年知道,他才是掉進(jìn)了坑里的那一個。 住院第四天,褚年覺得自己很忙,早上做了各種檢查,醫(yī)生說他得繼續(xù)住院,打針的時候留置針里還回血了。 不僅忙,還累,是心累。 下午五點,他親媽和余笑的mama前后腳來了。 有“褚年”在這里,兩個媽的態(tài)度大變,說話都溫柔起來,也不互嗆了。 “褚年啊,你在京城忙了那么久,是不是領(lǐng)導(dǎo)很重用你啊?”這是褚年自己的親媽。 “褚年啊,來吃個橙子?!边@是余笑的媽。 “唉,我們家褚年吶,那是多大的生意都不管了,就因為他媳婦兒把自己折騰的差點兒早產(chǎn),一回來就忙著忙那照顧著,家都沒怎么回?!边@當(dāng)然是褚年自己的媽,是在跟同病房的另一個孕婦家屬閑磕牙。 “褚年啊,你中午吃的什么?昨天吃的什么?別只顧著別人,自己的身體也得仔細(xì)看著。”這是對自己“女婿”進(jìn)行全方位噓寒問暖的余笑mama。 開口閉口都是“褚年吶”,讓真正的褚年一度以為是那個“男人”在懷著孩子又得保胎呢。 更讓褚年覺得不舒服的是兩個母親對“褚年”的各種夸贊,不過就是送個飯陪個床,她怎么就辛苦了?真正辛苦的難道不是幾個月來吃不好睡不好,現(xiàn)在又被迫躺在床上每天各種被檢查的自己嗎? 讓褚年愈發(fā)生氣的是,不僅兩個mama不停地夸,就連那些外人也都在夸“褚年”。 從外貌到職業(yè),從照顧老婆到氣質(zhì)風(fēng)度好,在他們的嘴里,“褚年”簡直是個絕世好男人。 好個屁!明明昨天晚上還出去跟別的女人鬼混好么! 余笑一直不說話,只要笑著別讓褚年的親媽靠近褚年就行了,至于那些夸獎,她根本沒往心里去。 這個世界對男人真的很寬容,尤其是對有點事業(yè)的男人,在家里他就算是撿起了一片紙,人們也會像贊美國王一樣地贊美他。 “對了,褚年啊,你想好了給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嗎?你爸雖然一直不說,其實可著急了,他寫了這么些名字讓我?guī)н^來……” 生怕自己的兒子還在生他爸的氣,褚年的mama放低了聲音說: “不管怎么都是他孫子對不對?這些名字啊你爸都是挨個在字書上對過的,個頂個地都是好名字?!?/br> 褚年的爸爸是很會起名字的,余笑還記得她和褚年當(dāng)年談戀愛的時候還在名字測算的網(wǎng)站給自己的名字算過分,“褚年”是99分,當(dāng)時褚年就很驕傲地說他的名字是一個很有名的算命大師給“稱”過的。 “不用了?!?/br> 大略掃了一眼那張紙,毫不意外上面一串兒都是男孩子的名字,余笑回頭看了一眼褚年,然后說: “孩子的mama已經(jīng)給孩子起名字了,叫褚褚?!?/br> “褚褚?這什么怪名字?褚年,我跟你說,你得聽你爸的,起名這種大事……” 余笑淡淡地說:“有本事,他就把生孩子的大事兒一塊做了,不然就別摻和別的‘大事’了?!?/br> “褚年,你怎么說話的?” 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親家,褚年mama的聲音更低了,臉上硬是擠出了笑來: “都這么大的人了,還這么沒輕重地開玩笑,你也不怕你丈母娘笑話!” 余笑輕輕地笑了一聲:“您覺得我是在說笑話嗎?” “當(dāng)、當(dāng)然是說笑話,給孫子取名字那不是……” “嘶啦?!?/br> 那張寫滿名字的紙被輕飄飄地撕成了兩半兒,然后是四半兒……然后成了無數(shù)的碎紙屑,大手把它們籠在指間團(tuán)成一團(tuán),再扔進(jìn)病床下的垃圾桶里。 余笑沉聲說: “那我也把這個當(dāng)笑話了?!?/br> 褚年坐在床上,看著余笑的背影,不由得想起那天掀翻了桌子的人。 那個人與眼前的背影重合在一起,讓他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余笑確實變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變得深沉又強(qiáng)硬,變得冷靜也尖銳。 他心里有幾分痛快,又有更多的酸澀。 “兒子”把那張起了名字的紙撕了,褚年的mama當(dāng)著親家的面又不敢跟兒子掰扯,生怕又碰了兒子的哪根筋把家丑揚(yáng)了出去,在不安中過了幾分鐘,她就說要走,卻又被“兒子”叫住了。 “媽,余笑身體不好,快生了事兒也多,您來了我們也招待不過來……” 褚年的mama一臉驚訝地轉(zhuǎn)過來:“我?” “您就不用過來了,我爸也是一直在忙,那就繼續(xù)忙吧。” “哎?” “您放心,我會好好工作,該給的也不會少給您,您要是來的話,也就不用帶給余笑的生孩子錢了,我就把那筆錢直接給余笑好了。” “那我孫子……” “您慢慢走,我就不送您了。”說話的人還很禮貌地點了點頭。 之前充斥在整個病房里的贊美聲徹底消失了,人們驚訝地看著親手趕走了自己親媽的“男人”。 “他”面上毫無羞愧之情,坦然說: “照顧老婆已經(jīng)很辛苦了,我還想好好休息,不想被人添亂?!?/br> 這就是直接說褚年的媽是在添亂了。 連余笑的mama都對自己女兒的表現(xiàn)大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