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沖著一句話，褚年就覺得這位“預(yù)備役戰(zhàn)友”挺有意思。

    這位姑娘坐在自己的病床上, 又張羅著遞水果給其他人吃，又大又圓的蘋果，一個足有八兩重，她見一個給一個, 給褚年和余笑的時候, 她還特意挑了兩個好看的。

    “漂亮寶寶的漂亮爸媽當(dāng)然要吃最漂亮的啦！”

    一個活潑有趣的人, 真的能讓一個空間里的其他人都變得更輕松起來。

    不過褚年的輕松結(jié)束得比較快, 因?yàn)榘雮€小時之后他就被醫(yī)生摁肚子了, 隨著他身體的恢復(fù)，他鬼哭狼嚎的功率也在增大，震得新來的那個孕婦縮在床頭目瞪口呆。

    剛剛緩過來，讓余笑給他擦掉身上疼出來的汗，褚年可憐巴巴地看著余笑：

    “我是真的疼，我的疼勁兒還沒過去呢！”

    余笑回答：“走走就不疼了。”

    半吊在余笑的身上，褚年像一條裝死的狗，腳底都踩不實(shí)地面了似的，非要余笑抱著他的腰，他才能勉強(qiáng)站好。

    一步，又一步……

    “刀口還疼么？”

    “能忍?！?/br>
    “其他的位置呢？”

    “嗯……”慢慢從余笑的懷里站出來，褚年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感受著身體里異樣的“顛簸”。

    窗外又飄起了細(xì)雪，他的手指從玻璃上劃過，只感受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涼。

    “我之前臨床那個人給我推薦了收腹帶，說是等傷口好了就能用了，你說我是不是應(yīng)該綁一下？幫著肚子里這些零件兒趕緊回家？”

    余笑的回答一如既往：“想用你就用，不過要是用了就得堅(jiān)持?！?/br>
    褚年擺擺手說：“堅(jiān)持那是肯定能堅(jiān)持的，我還打算去學(xué)什么產(chǎn)后瑜伽，什么身體調(diào)整呢?！?/br>
    低下頭，隔著病號服，褚年捏了一下自己松弛的肚皮，不管是自己的身體也好，余笑的身體也罷，褚年就不能忍受它是這么一副樣子。

    “還要去妊娠紋。”

    褚年掰著手指頭說。

    余笑站在他身后一步遠(yuǎn)的地方看著他回過頭來。

    笑著說：“你放心，我會把這個身體養(yǎng)得好好的。”

    聽了他的話，余笑搓了搓手指，終于忍不住說：

    “你上一個保證，好像是會平安無事地生個大胖兒子?！?/br>
    結(jié)果是孕期波折不斷，生出來的女兒是跟“大”和“胖”沒有關(guān)系。

    至于再之前嘛，褚年所有的承諾，都被時間證明是狗屁。

    褚年噎了一下，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過了兩秒，他又像個小鴨子似的轉(zhuǎn)過身來，對余笑說：

    “我能做到，都……已經(jīng)是當(dāng)爸爸的人了，我答應(yīng)了你的事情都會做到。”

    余笑的臉上是淺淺的微笑，溫和又讓人心中安慰，她只說：

    “好，你加油。”

    說完，她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笑笑今天走了多遠(yuǎn)??？”

    余笑轉(zhuǎn)身，看見自己的mama被爸爸推著到了近前。

    “上午走了十分鐘，下午又走了有五分鐘了，您今天的傷有沒有好一點(diǎn)？我有個朋友說他之前有個親人腿受了傷，吃了一位老中醫(yī)做的成藥，效果不錯，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上了那位老中醫(yī)，要是順利的話……下雪沒耽誤快遞的話，藥后天就到了?！?/br>
    “行了，你們年輕人都第一次當(dāng)?shù)?dāng)媽的，怕是睡覺都還顧不過來呢，還惦記著我干嘛？”

    余笑與她媽說著話，在她身后，褚年在那瞬間抬起的手又緩緩落下了。

    “從今以后我答應(yīng)你的事情都會做到，所以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jī)會？”

    這句盤踞在胸口許久的話，褚年終究沒有說出口。

    抬頭看一眼窗外的雪，他聽見有人喚自己“余笑”，看過去的時候，手指還拈著那一點(diǎn)雪似的涼。

    紅豆飯、紅棗蒸雞，還有一道雞蛋蒸卷心菜，這菜也不知道是余笑mama從哪里學(xué)來的，雞蛋打散了，放一點(diǎn)蝦醬、一點(diǎn)油，再拌進(jìn)切了絲的卷心菜蒸出來，特別下飯。

    從前的褚年挺喜歡吃的，余笑還學(xué)著做過，也是難得她做得不如自己mama好吃的菜了。

    不過，現(xiàn)在“余笑”身上還有刀口，蝦醬是不能吃的，雞蛋里兌的是一點(diǎn)雞湯。

    “除了這個卷心菜是我調(diào)味的，蒸雞和飯都是你爸做的。要是不好吃，都是你爸的錯?！?/br>
    這話，吃飯之前褚年沒放在心上，吃了一口蒸雞，他猛地抬起了頭。

    “怎么了？”

    褚年震驚地看著余笑她爸，把嘴里的雞rou咽下去才說：

    “這也太好吃了吧？！”

    他之前一直以為余笑做飯的本事是繼承了她媽，現(xiàn)在看來，余笑她爸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哼，要不是我受傷了，我都忘了他還有手了。”

    看著“女兒”震驚的樣子，余笑mama撇了撇嘴。

    余笑也拿著筷子在吃，確實(shí)是好吃，雞rou的味道香滑，又一點(diǎn)異味都沒有，咸鮮兩個字都點(diǎn)在了妙處。

    可這樣的廚藝，她這輩子是第二次吃到，第一次是初中有一次她mama去外地聽課，得晚點(diǎn)兒回來，她爸爸就買了兩個豬腰子，剞成腰花調(diào)了味兒再裹一層淀粉，先過油后爆炒，是余笑這輩子最好吃的爆炒腰花。

    正因?yàn)槭前肷庞幸淮蔚拿牢?，所以她記得很清楚，就連做法和那時候父親臉上的得意表情都記得很清楚。

    “別看我不動手，做飯呀，你爸我是天才！”

    她永遠(yuǎn)記得。

    “哼，你說我不做飯，笑笑可記得，你那年出去聽課，我給她炒了腰花，她一直記著呢，對吧笑笑？”

    褚年嘴里叼著雞塊，抬頭，先看了一眼余笑，然后看著余笑的爸爸。

    他搖了搖頭。

    “唉？你怎么不記得了呢？你記不記得，你上中學(xué)的時候去參加奧林匹克比賽，拿了個二等獎回來，你還說你想吃那個腰花，結(jié)果我那時候趕項(xiàng)目，就沒做成?！?/br>
    褚年繼續(xù)搖頭。

    余笑mama已經(jīng)發(fā)出了嘲笑的聲音。

    余笑的爸爸卻還是不甘心，想了想，他又說：

    “你還記不記得你那年高中的時候病了回家，你跟我說你想吃那個腰花？結(jié)果你那時候燒剛退，就被你媽趕回學(xué)校了，我也沒給你做?！?/br>
    面對著余笑爸爸的目光，褚年突然覺得嘴里的雞rou也沒有那么好吃了。

    “我不記得了?！?/br>
    他開口強(qiáng)調(diào)。

    聽褚年這么說，余笑低著頭，把保溫盒里最后兩塊紅棗蒸雞吃掉了。

    隔壁床上，那個今天剛來的孕婦咔嚓咔嚓咬著蘋果，突然笑著說：

    “哎呀，這個大叔可真有意思，做了個好吃的菜，女兒得獎了，他不做，女兒生病了，他也不做，倒是一直還挺得意地記著呢，得意啥啊？這一道菜是一級文物?。恳惠呑泳驼钩鲆淮伟?？”

    這話，余笑愛面子的爸爸是聽不得的，他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卻又被余笑的mama拉住了手臂。

    “干嘛?。咳思艺f錯了嗎？你一直記得笑笑愛吃這個菜，你一直都不做，直耗到人家忘了，你還挺有理？”

    “我沒覺得我有理呀，你拉著我干嘛？”

    余笑的mama對著自己的丈夫冷笑了一下，說：

    “就你這個倔驢脾氣，一生氣就不管不顧往個窩里一縮，我現(xiàn)在傷著腳呢，不拉著你，你跑了我怎么辦？”

    余笑的爸爸顧不上剛剛別人說了什么了，病房里這么多人呢，他可不想跟他老婆這么拉拉扯扯。

    褚年不理會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的爭執(zhí)，只看著默默開始收拾餐具的余笑。

    余笑的mama還在發(fā)威，又說：

    “那個什么腰花，我明天要吃，你給我做?！?/br>
    余笑爸爸一臉無奈：“你說你在這湊什么熱鬧，行啊，我給你做，等笑笑好了，我也給她做，行吧？”

    “不行，我發(fā)現(xiàn)了，你不是做個菜能美上好多年么？我回去就找本菜譜，你給我天天四菜一湯，從頭做到尾。”

    余笑的爸爸皺了眉頭，看著自己“無理取鬧”的妻子，他壓低了聲音說：

    “你到底在鬧什么？”

    “我給你做了三十年飯，一年照三百天算，一天三頓，我給你做了快三萬頓飯，你連碗都沒洗過幾次，我說過你鬧了么？怎么現(xiàn)在我讓你給我做幾頓飯你就說我鬧了？我鬧什么了？”

    明明坐在輪椅上矮一截，余笑mama硬是有了兩米八的氣勢，居然生生壓著余笑爸爸答應(yīng)了她的要求。

    褚年除了看著余笑，就是在一旁憋笑，肚子里那殘?jiān)珨啾诘募ou群轉(zhuǎn)著圈兒疼。

    好不容易，余笑的爸媽走了。

    褚年看著又在床邊坐下的余笑，手伸了一下，沒有夠到她。

    卻引起了她的注意。

    “怎么了？”

    褚年扁了一下嘴，他沒怎么，就是想拉一下這個人的手。

    從小到大，人們對她的承諾一定很多，可真正地達(dá)成……大概就像那一盤她只吃過一次的爆炒腰花，那么遙遠(yuǎn)吧？

    “以后我答應(yīng)了孩子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br>
    余笑只是禮貌性地勾了一下唇角。

    “真的，不光是答應(yīng)孩子的……”

    “褚年啊，你表姑她們都來了，哎呀，聽說你有孩子了，非要大老遠(yuǎn)來看看！”

    得了，褚年他自己的親媽又來了。